柳如烟:凝固的糖画

柳如烟把那只琉璃糖画收进玻璃罩时,阳光斜斜照在糖龙的鳞甲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糖画是沈砚舟做的,他当年握着她的手绕出龙尾,糖浆在青石板上凝出晶亮的弧线,说“这龙得配你,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只是那曾被他呵着气捂热的糖,早就硬得像块冰,连带着指尖残留的甜,都成了扎人的碴。

六年前,她是庙会旁卖糖画的小摊主,每天守着铜锅熬糖。沈砚舟是来采风的民俗摄影师,总蹲在摊前拍她熬糖的样子,镜头里的蒸汽裹着她的侧脸,他说“柳丫头熬的糖,比老冰糖还纯”。他们在收摊后的月光下分食一块麦芽糖,他教她用糖丝勾出并蒂莲,说“这花样得留着,等你嫁人的时候用”。他送这只糖龙时,在龙嘴里藏了颗话梅糖:“等我攒够了钱,就把摊子盘成铺子,让你天天有糖吃。”

变故发生在他的照片获了国际大奖那天。沈砚舟的母亲,那位拎着鳄鱼皮包的女人,在摊前踢翻了铜锅,滚烫的糖浆溅在青石板上,焦糊味漫开来。“沈砚舟,要么跟我回城里继承影楼,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妈。”女人把一本相册摔在糖渣里,里面是他和一位模特的合影,背景是他获奖的作品,“还有,离这个熬糖的远点,丢我们沈家的人。”

柳如英才知道,那个总穿工装裤、说自己是穷学生的沈砚舟,父亲是连锁影楼的老板,家里的相机能摆满整面墙。

那天晚上,沈砚舟来收拾摊子,糖龙被他用棉纸小心包着。“如烟,”他把一张机票放在她手里,“我妈说,你弟弟的学费她包了,条件是我去国外进修。”

她没问那模特是谁,只是看着他把铜锅扔进垃圾桶,糖渣粘在他的裤脚,像没擦净的泪。后来听说,他成了知名摄影师,娶了那位模特,婚礼的伴手礼是糖做的喜字,据说是他亲手熬的。

她把摊子挪到了巷子里,改卖手工牛轧糖。有老主顾来买糖,指着玻璃柜里的糖龙说“这手艺跟沈师傅当年一个样”,她笑着称糖,指尖的糖霜混着回忆,甜得发苦。

狗血的重逢在非遗展的糖画区。她正用糖丝勾出凤凰,抬头就看见沈砚舟举着相机站在人群里,镜头对准她的手。他身边的模特穿着旗袍,手里举着他拍的糖画照片,看见她时,照片“啪”地掉在地上,糖霜撒了一地。

“如烟。”他走过来时,相机背带勒得肩膀发红,“那婚是假的,是我妈拿你父亲的医药费威胁我,说不答应就断了治疗。”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是各色的糖花,都是用当年的铜锅熬的,“这六年,我每年都熬糖,就怕手艺生了,勾不出你喜欢的并蒂莲。”

这时,那位模特走过来,把一张缴费单放在柳如烟面前:“沈砚舟,别演了。”单子上是她父亲的住院记录,缴费人是“匿名”,日期比他出国早了三个月,“是你粉丝众筹的医药费,跟你家没关系。”

柳如烟摸着单子上的褶皱,指尖发颤。她抬头看向沈砚舟,他的脸瞬间白得像糖霜,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句:“我怕……你觉得我没用。”

“所以你就看着我守着只硬糖龙,等了六年?”柳如烟笑了,眼泪却滴在未凝固的糖丝上,烫出小小的坑,“沈砚舟,你知道这巷子里的青石板,还留着多少你当年熬糖的痕迹吗?”

模特叹了口气:“柳小姐,他三年前就和我解约了,说镜头里的糖画,总缺了点当年的甜。”

柳如烟没说话,只是从玻璃罩里取出那只糖龙,放在他手里。糖的棱角硌得他掌心发麻,像那年他攥着冷却的糖画时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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