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药香里的牵挂》

巷尾的药铺飘出苦香时,柳如烟总在柜台后碾药。铜碾子转得慢悠悠,把当归、熟地的气息混在一处,像极了她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是跟着师父学的医,师父走后,就守着这家“济世堂”。二十五岁那年,药铺来了个特殊的病人——沈慕白,城里学堂的先生,总咳得厉害,说是积年的肺病。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说话温吞,每次来都捧着本书,等药时就坐在窗边看,阳光落在书页上,也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

柳如烟给他开的方子,总比别人多一味蜜炙甘草,说是“润喉”。沈慕白懂医理,看出来了,却从不点破,只在取药时多留一枚刚买的糖葫芦,用草纸包着,递过来时指尖带着书卷气的凉。

他常给她讲书里的故事,说苏东坡在黄州种菊,说李清照在溪亭醉酒。柳如烟听着,碾药的手就轻了,仿佛那些古人的悲欢,也跟着药香漫进了这小小的铺子。沈慕白说:“柳姑娘的药,不光能治病,还能安神。”她听了,脸颊比柜台后的朱砂痣还红。

变故在深秋来的。沈慕白要随学堂迁去南方,临走前,他送来一叠手抄的医书,扉页上写着“赠如烟,愿岁岁安康”。他说:“等我安顿好,就来接你,带你去看岭南的荔枝红。”柳如烟把医书锁进樟木柜,在他常坐的窗台上,摆了盆耐冬,盼着它能熬过寒冬。

可南方战事起了,沈慕白的信断了。有人说他在逃难时没了音讯,有人说他投身了救护队。柳如烟没信,只是在药方里,总给远行的人多放些防风、独活,仿佛这样,就能护着远方的他周全。

四十岁那年,有个从南方来的伤兵上门抓药,说曾在战地医院见过一位沈姓先生,医术好,总念叨着北方巷尾的药香。柳如烟听了,没说话,只是那天碾药的铜碾子,转得格外久。

后来,她收了个徒弟,教他认药、配药,也教他记得:给肺弱的人加蜜炙甘草,给远行的人多放防风。徒弟问她,是不是心里住着个人。她笑了,指着窗台上那盆年年开花的耐冬:“你看,有些牵挂,能像这花一样,熬得过风雪呢。”

六十岁那年,药铺来了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手里捧着个布包。打开来,是当年那叠医书,只是每一页都添了批注,最后一页写着:“辗转半生,未忘药香,未忘如烟。”

老人咳了两声,声音沙哑:“柳姑娘,我来讨副药,治治这几十年的牵挂。”

柳如烟转身去抓药,铜碾子又转起来,这次混在药香里的,还有眼角悄悄滑落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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