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
陈梅站在厨房水槽前,手指泡得发白起皱,搓洗着三个孩子换下的校服。窗外天色灰蒙,如同她日复一日被揉皱又摊开的生活。丈夫王强在客厅沙发上躺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油腻的脸,正对着直播镜头吹嘘:“咱家虽不富裕,但骨气不能丢!”——这“骨气”却从未兑换成孩子们书包里的一本新练习册,或饭桌上多出的一块肉。
她曾鼓起勇气提过离婚,王强眼皮都不抬,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可能。”那语气笃定得如同宣判,仿佛婚姻是他手中唯一能攥紧的、证明自己尚存尊严的物件。娘家?父母年迈,弟弟一家五口挤在旧房里,她怎忍心再添三张嘴?婆家更不必想,婆婆早年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连年节问候都省了。她像被钉在生活的十字架上,前后无路,左右皆墙。
最小的儿子小宝咳嗽又加重了,夜里咳得撕心裂肺。陈梅翻遍抽屉,只凑出几张零钱,离药费还差一大截。她硬着头皮走到客厅:“小宝病得厉害,得买药……你那儿有吗?”王强头也不回,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急什么!没看我正忙着?这点小事也值得吵吵?”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恼怒,“家丑不可外扬,你懂不懂?”
陈梅的心沉下去,像坠入深井的石头。她默默抱起咳得蜷缩的小宝,推开门走进浓重的夜色里。冷风灌进单薄衣衫,怀里的孩子滚烫,呼吸灼人。她站在街角路灯下,昏黄光晕模糊了视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打来的——老人总在担心。陈梅没有接,只是把脸埋进小宝滚烫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巷口传来熟悉的喧闹声。原来是对门开小饭馆的刘姐,正招呼几个帮工收摊。刘姐一眼看见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哎哟,小宝又发烧了?快进来坐!”不由分说把她拉进店里。暖黄灯光下,刘姐麻利地倒了热水,又塞给小宝一块温热的馒头。几个帮工大姐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梅子,别愁,我们几个搭把手,孩子轮流带!”“对啊,你白天不是会做手工吗?我表妹厂里正缺人呢!”
陈梅怔怔看着眼前一张张朴实关切的脸,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原来并非只有娘家婆家两条窄路,人间烟火深处,竟也有陌生人的炉火可暖寒夜。她低头,小宝烧得迷糊,却本能地往她怀里蹭了蹭,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襟。
她抬起头,望向店外沉沉的夜。王强那句“不可能”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可此刻,她心中却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碎裂。原来所谓绝境,有时只是自己画地为牢;而真正的出路,或许就藏在这市井烟火、素手相援的微光里——她不必再独自背负整座山峦,只需迈出一步,便有人愿意分担一捧尘土。
陈梅轻轻拍着小宝,目光投向门外更深的黑暗,却不再感到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