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银杏叶掠过琴房的窗台，枯黄的叶片在玻璃上打了个旋，又轻飘飘地坠落在窗沿。林小棠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机械地重复着校琴曲目的练习，黑白琴键的触感却变得陌生而冰冷，像是蒙着一层薄霜。

三天前的画面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在她脑海中不断循环——那天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陆沉倚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他垂眸望向站在面前的女生时，嘴角扬起的温柔弧度是她从未见过的。隔壁班的班花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指尖缠绕着栗色卷发，眼波流转间满是笑意，抬手拂去陆沉肩头落叶的动作自然亲昵。那一幕像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林小棠的心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转身时书包带都攥出了褶皱。

“下一段从这里进。”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吉他弦特有的震颤，打破了琴房的沉寂。

林小棠的手指猛地僵在琴键上，错音如同失控的飞鸟，尖锐地划破寂静的空气。她盯着乐谱上不知何时晕开的水渍，那是昨夜哭过的痕迹，这才惊觉眼眶早已再次蓄满泪水，视线模糊成一片。

“小棠，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陆沉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他放下吉他走过来，琴箱在地板上拖出细微的声响，“这几天合练你总是走神，我们的节奏都对不上了。”

“我累了。”林小棠仓促合上琴盖，金属锁扣碰撞的声响格外刺耳，指甲在木纹上刮出尖锐的噪音。她不敢回头，生怕被陆沉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和即将决堤的泪水，只能死死攥着衣角，布料被绞出深深的褶皱。

转身逃离时，余光瞥见陆沉攥着拨片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突出得像要顶破皮肤。他的眼神里满是错愕与无措，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落，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琴房门口。

冷战如同一场无声的硝烟，弥漫在琴房的每一个角落。

林小棠刻意错开与陆沉的眼神，将自己埋在厚厚的曲谱里，试图用密集的音符填满内心的空洞。她提前半小时来琴房，又总是在陆沉收拾吉他时匆匆离开，连擦肩而过都吝啬给予一个眼神。

陆沉带来的珍珠奶茶总是原封不动地放在窗台，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如同她隐忍不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直到傍晚，奶茶彻底凉透，他才会默默拿走空杯，第二天又准时带来一杯温热的，糖度和冰量都记得清清楚楚——是她偏爱的三分糖少冰。

只有苏晴还在絮絮叨叨地穿梭在两人之间，一会儿拿起林小棠的琴谱指点乐句处理，一会儿又凑到陆沉身边调整吉他音色。“校庆彩排明天就开始了，你们俩可别掉链子啊！”她把一叠节目单拍在钢琴上，粉色蝴蝶结随着动作上下翻飞，“这次可是要录成视频放到学校官网的，多少届学长学姐都等着看呢！”

可她的话，在林小棠听来，却显得那么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校庆当天，后台的化妆镜映出林小棠泛红的眼眶。她反复涂抹睫毛膏，黑色膏体在睫毛上结成小块，试图掩盖哭过的痕迹，却总在眼角余光瞥见陆沉捧着鲜花走近时，慌忙低头整理裙摆。

白色连衣裙的蕾丝花边被她绞得变了形，她害怕自己的目光与陆沉相撞，害怕那曾经让她心动的温柔眼神，会让自己所有的倔强瞬间崩塌。

“小棠，你的琴谱借我看看？”陆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小棠猛地转身，差点撞翻化妆台上的口红。她攥着裙摆后退半步，琴谱从膝头滑落，哗啦啦散了一地。陆沉弯腰去捡，手指与她的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手，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我知道你在误会什么。”陆沉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沙哑，他把手中的粉玫瑰往身后藏了藏，“那天在梧桐树下的女生，是我初中同学，她刚转学过来，我只是在给她介绍学校的布局。”

林小棠别过脸，盯着镜子里自己紧绷的下颌线：“跟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陆沉上前一步，语气急切起来，玫瑰的花瓣被他攥得发皱，几片娇嫩的花瓣落在地毯上，“我看到你那天转身跑开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林小棠的声音拔高了些，却没什么底气，她能感觉到耳朵在发烫。

“你有。”陆沉的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的耳朵红了。”

林小棠猛地转头瞪他，却撞进他盛满温柔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带着委屈和倔强，像只炸毛的小猫。她慌忙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们先好好完成演出吧，别让大家失望。”

聚光灯亮起的刹那，林小棠恍惚看见初次相遇时的场景——那个递来雪松味外套的少年，衬衫上沾着咖啡渍，眼神里满是慌乱的歉意。那时的他们，还没有这么多的误会与隔阂，只有纯粹的悸动。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林小棠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走调的琴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格外刺耳，她甚至能听到台下传来的窃窃私语。侧脸的余光里，陆沉的吉他弦也跟着错了节拍，他的眉头紧紧皱着，显然也受了影响。

“别慌。”陆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像我们第一次合奏那样。”

林小棠深吸一口气，指尖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琴音变得平稳流畅。可当她看到陆沉望向自己的眼神时，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那些压抑的委屈突然翻涌上来。

余光里，陆沉的吉他声渐渐放缓节奏，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又像是在轻声诉说着歉意。琴弦震动的频率温柔得像晚风，一点点缠绕住她的琴声。

林小棠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滴在琴键上，晕开一片晶莹的水渍。那些天刻意的疏远、看到他与别的女生说话时的酸涩、练琴到深夜的疲惫，还有隐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思念，随着琴声一同倾泻而出。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雷鸣般的掌声里，林小棠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指尖微微发颤。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扣住手腕。

“小棠，别走。”陆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把那束粉玫瑰塞进她怀里，玫瑰的甜香混着他独有的雪松味将她包围，“我真的很在乎你。”

台下响起起哄的口哨声，苏晴站在侧幕，用力挥着手臂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从第一次把咖啡泼到你身上，看到你明明委屈得快要哭了，却还倔强地说没关系时，我就记住你了。”陆沉的喉结滚动着，眼底泛起水光，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后来在音乐社看你弹琴，看你从紧张到放松，看你因为弹出一个漂亮的和弦而偷偷笑，我就知道……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林小棠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砸在陆沉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她扑进那个魂牵梦绕的怀抱，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和自己慌乱的心跳渐渐重合，像两拍交织的鼓点，奏响最动听的旋律。

“笨蛋。”她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也是。”

陆沉的手臂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那你不许再跟别的女生靠那么近。”林小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好，都听你的。”陆沉笑着答应，胸腔的震动透过衬衫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礼堂外的银杏叶仍在飘落，旋转着落在窗台上，却再也挡不住少年掌心传来的温度。所有的误会与隔阂，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虚无，只剩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在温暖的阳光里，悄悄开出了花。

苏晴抱着双臂站在侧幕，看着舞台上紧紧相拥的两人，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早就看出来这两个小家伙互相喜欢了，只是没想到要经历这么多波折。不过没关系，现在结局是好的就够了。

后台的其他社员也在小声议论着，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在打赌他们什么时候会官宣。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气息，连舞台上的聚光灯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

林小棠在陆沉怀里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果，塞进他嘴里。

“这是什么？”陆沉含着糖果，含糊地问。

“薄荷糖。”林小棠的脸颊红红的，“我看你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吃这个。”

陆沉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了。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薄荷的清凉混着糖果的甜，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真甜。”他说。

是啊，真甜。林小棠想，就像此刻的心情，甜得快要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