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8、七月庚申日,晋·丞相·始兴文献公王导去世,其葬礼的规格与汉·博陆侯霍光以及晋·安平县王司马孚一样,使用天子级别的葬礼规模。
王导性情简约质朴,行事顺其自然,在执政处事之时总是能够因势利导、顺应事物发展的规律来采取适当的措施,从而达成目标、立下功勋。
无论是政事还是军务,在王导的处理安排之下,虽然看上去好像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只要着眼于较长的时间线上,那么他辅佐三代帝王(晋元帝司马睿、晋明帝司马绍、司马衍)所积累起来的收益和进步也是相当可观的。
在王导去世后,家里的仓库中看不到堆积如山的粮食,下葬时身上也没有穿着一层又一层精美的帛衣。
早在丞相王导在世的时候,曾经与庾亮一起向晋主司马衍推荐了丹杨尹何充,并且王导提出让何充承担起副丞相的职责,还说:“等我死了以后,请陛下让何充进入内阁侍奉在您的左右,有他的协助,晋室的江山社稷也就稳固了。”
于是晋主司马衍加任何充为吏部尚书。
王导去世后,晋主司马衍任命庾亮为丞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庾亮坚决推辞。
王导去世的第二天(七月辛酉日),晋主司马衍任命何充为护军将军;任命庾亮的弟弟·会稽内史庾冰为中书监、扬州刺史,辅助总领尚书事务(即 参录尚书事)。
晋·中书监庾冰自从受到司马衍的重用、担当起辅政大任之后,每天都在兢兢业业的处理政事、打理国务,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庾冰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有了质的飞跃之后而变得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反而对大臣、同事更加谦卑恭敬、和蔼可亲了;庾冰完全没有嫉贤妒能、害怕别人赶超自己的心态,十分积极的提拔新人、任用后生,尽其所能的为朝廷选拔合适的人才。
因此,晋廷上上下下对庾冰称赞有加,大家都夸他为“贤相”。
早在丞相王导辅政期间,王导为人仁厚、处事宽和,大部分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基本上都以和善、宽恕为原则,很少动怒、也很少下令处罚谁;而庾冰上任之后,整个执政风格就变得严格苛刻了许多,他十分注重合法合规性,做事一板一眼,事事以律法为先,基本不怎么讲情面,有错该罚则罚、有功该赏则赏,如此突然的画风转变让朝中一部分人感到相当不适应。
晋·丹杨尹殷融劝庾冰稍微柔和一些,庾冰却说:“像王丞相(指 王导)那样有能力有品德的贤人,他都没法靠着宽和仁善完全驾驭辅政工作,有时候都压不住下面的大臣,那更何况像我这种不如他的人呢!如果不严格一点,工作还怎么推进、国家还怎么运转呢?”
范汪对庾冰说:“前段时间异常天象频出,足下(对庾冰的尊称)最好还是要想办法消灾啊!”
庾冰说:“天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搞不清楚的,我只能尽我所能做好手头上的事情、问心无愧,其余的就听天由命吧!”
随后,庾冰开展人口普查工作,旨在查出那些没有入籍、没有登记在册的黑户,这项工作结束后,有上万名故意隐瞒户口的人被查了出来,被庾冰拉去充军了。
晋·中书监庾冰做事十分仔细,凡事都要仔细核对检查,同时也十分注重对官员的监督纠察工作,至于像贪污、受贿、栽赃、徇私枉法等违法行为把控得相当严苛,当这些检查监督工作发展到后期有些过于苛刻之时,庾冰又会稍稍将标准放宽、将力度减弱一些,如此张弛有度,既不至于太过紧绷、也不至于太过放纵。
在庾冰的管理督察之下,大臣、官吏们都个个遵纪守法、恪尽职守,违法乱纪、徇私舞弊之事不复存在,律法规章就好似摆设一样,在庾冰辅政期间几乎没有拿出来使用过。
9.八月壬午日,晋主司马衍将“丞相”之职改名为“司徒”。
10.晋·太尉·南昌文成公郗鉴病重。
郗鉴将太尉府上的各项军政事务全都交接给了长史刘遐,随后上书请求退休,说:“我所下辖区域内(郗鉴的镇守地点为京口)的这部分人大多都是北方迁徙来的,其中有很多人当初并不愿意渡江,是被逼着转移的,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其他地区新投靠而来的,这些人内心都想重返故土,并不乐意长期羁旅他乡。
好在我当初向这群人传达了朝廷的诚意和真心,告诉他们渡江之后能得到的福利好处,还分配给他们住宅田产,保住了他们安稳的收入来源和生活保障,这才使得这帮人的焦躁不安得以平息。
如果让这群人知道我卧病在床、时日无多,那么他们想要重返北方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将会难以压制,早晚会因为这事引起大乱,要是真让这些人北渡长江,就代表边境的防守出现了漏洞、说明朝廷时局动荡不安,那么这不是给了胡人贼寇趁虚而入的信号吗?
经过我的考察,太常蔡谟为人公正廉洁、正直忠贞,在朝中、地方上的名气不小,深受人民群众的瞻仰和爱戴,我认为他是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压制住那些北方人的。希望陛下任命蔡谟为都督、徐州刺史。”
晋主司马衍下诏任命蔡谟为太尉军司、加任为侍中。
八月辛酉日,郗鉴病逝。
晋主司马衍下诏任命蔡谟为征北将军、徐·兖·青州都督、兼领徐州刺史、假节(授予朝廷节杖,有指挥军队的权力,可以处死违反军法的人,卸任后交还节杖)。
晋·左卫将军陈光建议出兵讨伐赵国,晋主司马衍下诏安排陈光率兵进攻寿阳(即 寿春,晋简文帝司马昱的母亲(简文太后)名为郑阿春,为了避讳,将寿春改为寿阳)。
征北将军蔡谟上书说:“别看寿阳城不大,但是它是一个非常坚固难攻的城池,而且从寿阳到琅邪之间的这片地面上,城池县邑是一座挨着一座,只要其中哪个城池遭到了攻击,那么其他的城池是能够非常迅速的发兵响应的,其支援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如果陛下发兵进攻寿阳,那么光是行军的时间就得有五十多天,而胡人的哨所、亭障传递军情的效率非常高,黄河以北地区的这些胡人本就擅长骑马,一天恨不得能跑一千里,到时候,恐怕我军的前锋部队还没到目的地(寿阳),贼人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无论是进行防备、还是发兵前来,从时间上来说都绰绰有余。
一旦敌人有所防备,加之寿阳城的坚固以及周边城池的支援速度之快,此次攻战很难有好结果。
“白起、韩信、项籍(项羽)是举世闻名的猛将,然而他们如此骁勇善战、无坚不摧,在面临攻城战的时候,都要靠着拆毁房屋、烧毁船只、销毁炊具、背水列陈,使得全军陷入‘只能进不能退’的绝境,以激发所有人的求生潜能,这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而现如今我军发兵攻打寿阳,能做到像白起、韩信、项籍那样的程度吗?怕是只敢把船停在水岸边,给撤退留一条后路吧?那么到时候,将士们前进面临的是固若金汤的城池以及剽悍强劲的敌兵,后退又可以立即上岸坐船逃离战场,那么我相信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与敌人硬碰硬打这场攻城战,肯定是能逃则逃、能溜则溜,既然如此,还何谈取胜?这不是直接原地解散了吗?这种打法在兵法里是最忌讳的。
万一发兵向寿春发起进攻,胡人的骑兵部队突然支援而来,那么我军将领怕是只会像当年的中行桓子一样杂乱无章的瞎指挥(晋国的中行桓子在邲地与楚军交战,楚军的车骑部队向晋军发起突袭,中行桓子不知所措,只知撤退,说:‘先逃到对岸的有赏!’于是晋军将士们都争着扒在船边想要上船渡河,然而先登船的人为了迅速离岸,直接选择砍掉攀附在船边之人的手指,这么一通操作下来,随便在船中抓一把都能抓满满一捧手指),那可就真是战船中的手指头数都数不清了啊!
“再说了,陛下分配给陈光的可都是护卫皇宫的精锐士卒,是国家最精良的后备力量,最多也就是利用这支虎狼之师助长声势、威胁外敌而已,万不得已是不能与敌人交战的。
如果真让这支精锐部队去打敌国的边防小城,简直是大材小用,白白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就算拿下了寿阳,得到的收获也不足以弥补损兵折将的损失;万一拿不下寿阳,灰溜溜的战败而归,那更是不仅赔兵赔粮,连国家的威名、晋室的天威都搭进去了!
陛下可千万收回成命,不要草率决策啊!”
于是晋主司马衍立刻叫停了左卫将军陈光攻打寿阳的军事行动。
11.早在晋·荆州都督陶侃镇守武昌的时候,有人提出长江北岸有邾城,建议陶侃分出一部分兵力戍守邾城,但是陶侃从来不回应这个提议,然而一直都不停有人这么说,把陶侃说得也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陶侃找了个机会,带着身边的将佐渡到江北去打猎,游览观察了一番之后,陶侃对从属官说:“我之所以靠着长江南岸安营扎寨、设置营屯,就是想要靠着长江作为天险屏障,以此来防备北方敌寇的进攻。
而你们看看这个邾城,地处长江北岸,与长江南岸的城池隔江相望,既没有山川河流作为庇护,遇到了敌兵的侵袭又无法得到及时的支援,而且在邾城周边还生活着大量的蛮夷。
别看这些只是蛮夷部落,其中的油水多得很,我太知道这些晋廷官员有多贪了,蛮夷之人哪里经得住这些贪官污吏的压榨?到时候把蛮夷逼得走投无路了,要么起兵作乱、要么联合胡人一起对付我军,这不是自找苦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当时东吴也想把邾城给利用起来,其戍守兵力足足安排了三万人,消耗如此大量的人力、钱粮资源,就为了守这么一座小小的城池,性价比是非常低的。
就算成功守住了邾城,它对长江以南的庇护作用也只是九牛一毛;如果将来胡人羯人(指 赵国)贼寇有了可乘之机,那么仅凭邾城中的兵力去对付敌人,也是远远不够看的,到时候还得动用大量的江南守兵。
这就是我不在邾城屯兵的原因了。”
后来,晋·司空庾亮镇守武昌,他建议朝廷派遣部将毛宝、樊峻戍守邾城,引起了赵天王石虎的注意;由于晋军渡过长江来到了江北,这让石虎感受到了其中潜在的威胁,于是任命夔安为大都督,率领石鉴、石闵、李农、张貉、李菟五名将军,带着五万人马进攻晋·荆州、扬州的北部边境,又发动两万名骑兵进攻邾城。
晋将毛宝派遣使者向晋·司空庾亮求救,但是庾亮认为邾城城防坚固、守兵精良,并没有及时发兵支援。
九月,赵将石闵在沔水南岸击败了晋军,晋将蔡怀惨遭杀害。
赵·大都督夔安、李农成功攻陷沔水以南的晋军营垒。
赵将朱保在白石垒将晋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晋将郑豹等五位将军命丧当场。
在赵将张貉的一阵猛攻之下,邾城沦陷,六千名晋兵死在了赵军的刀枪剑戟之中,场面十分惨烈,晋将毛宝、樊峻奋力抵挡拼杀,好不容易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赵军的重围逃出邾城,最后慌不择路的掉入长江中淹死了。
赵将夔安发兵继续向前挺进,占据了胡亭(位于汝南郡汝阴县西北的胡城),进兵攻打江夏郡。
晋·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投降于赵军。
赵将夔安进发至石城(竟陵郡治所),将其团团包围,晋·竟陵太守李阳集结兵力冲出城去与夔安展开了殊死搏杀,成功将夔安所带领的赵军杀了个落花流水,斩杀了五千多名赵兵的首级。
夔安吃了一场大败仗后,选择了暂时撤退,然后带兵攻略汉国的东部地区,掳走了七千多户汉国民众,将其转移到了幽州、冀州地区。
当时,晋·司空庾亮还在坚持不懈的上书说要求将戍守兵力转移到石城,然而突然传来邾城陷落的噩耗,这才让庾亮意识到自己决策的失误,于是上书主动承认罪过并降级三等、代理行使安西将军的职权以示惩处。
晋主司马衍下诏要求庾亮重新担任司空之位,任命辅国将军庾怿为豫州刺史、宣城·庐江·历阳·安丰监军、假节,镇守地点为芜湖。
12.赵天王石虎对朝中的那些放肆骄横的权贵外戚表示非常头疼,由于殿中御史李巨为人刚正不阿、性情强硬正直,于是石虎任命他为御史中丞,负责监督检查群臣百官违法犯纪等不不轨之事,并且对李巨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和重视。朝内朝外的人看到李巨这样手段刚猛的人成为了石虎的心腹大臣,都吓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不敢随意造次。
石虎对现状十分满意,说:“我早就听说,真正忠良正直的大臣就好似兽中之王老虎一般,只是在原野上挺胸抬头的昂首阔步,那些胡作非为的豺狼就只得乖乖躲避收敛,再也不敢飞扬跋扈。看样子,这话是真的啊!”
赵天王石虎任命抚军将军李农为使持节(被赋予兵权,可以处决二千石以下的官员)、辽西·北平监军、征东将军、营州牧,镇守地点为令支。
赵·征东将军李农率领三万人与征北大将军张举一起进攻燕国的凡城。
燕王慕容皝任命榼卢城大(即 城主)悦绾为御难将军,分配给他一千兵力镇守凡城。
过了没多久,赵军就朝着凡城的方向声势浩大地杀来,把城中的燕军将士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打算直接弃城逃走,这时燕·御难将军悦绾站出来稳定人心:“既然大王已经下达了守城的命令,那么就算拼杀到最后一刻,我们也要与凡城共存亡。
再说了,我们是守城方,城池坚固、武器精良、粮草充足,就算敌军人数是我们的一百倍又怎样,这城根本就不可能守不住!
你们谁敢再说一句影响士气的浑话,我马上就斩了他!”
至此,所有人都被悦绾的气势与决心震慑住了,整个凡城的人心渐渐恢复了稳定与团结。
随后,燕·御难将军悦绾率领城中人马,亲自手拿长矛冲锋在队伍的最前面,即使身边矢石飞箭不断擦身而过,即使戈戟长锋就明晃晃的在自己眼前,悦绾也丝毫不惧,反而愈战愈勇、愈打愈烈,燕军将士们也更加坚定地跟在悦绾身后冲锋陷阵、共御敌兵。
赵军、燕军双方就这么互相对阵了十来天,赵·征北大将军张举就是没办法攻下凡城、
此时赵军也损失了不少兵力和物资,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张举只好悻悻地撤兵了。
由于赵国的辽西地区离燕国太近,很容易遭到燕军的侵扰,于是赵天王石虎就把辽西郡中的所有人民都迁移到了冀州南部居住。
13.汉主李寿病重,罗恒、广汉太守解思明再次提出让李寿献上整个汉国归附于晋廷,但是遭到了李寿的拒绝。
这时,李演好巧不巧也上了一封奏疏建议李寿归附晋廷,把李寿气得暴跳如雷,当即下令将李演斩杀。
汉主李寿十分欣赏汉武帝刘彻、魏明帝曹叡,由于父亲(李骧)和兄长(李特)之前在于晋军对抗的时候:李流有软弱无能想要投降于晋廷的念头,而且还这么做了,而李骧则是多次战败导致李寿被晋军俘虏;因此李寿一直对这些事情羞于启齿,每次一想到这些都不禁心中一阵厌恶。
于是下诏禁止大臣们上书的时候提起自己父亲兄长的相关事迹,而且李寿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为人处事、品德修养、决策部署比父兄等人要好太多。
李寿的舍人杜袭写了十篇首诗,说这是曹魏时期一位名叫应璩(音“渠”)的人托梦交给李寿的,其中满是对李寿的忠告和劝谏,李寿回复说:“看了这些诗,我确实有所感悟。
如果这是活人所写,的确算得上是充满哲理的圣贤之言,发人深省、值得深思。如果这是古人写的,那我只能说,这都是那些埋在地底下的人的老生常谈了。”
14.燕王慕容皝认为自己这个“燕王”之位不是晋廷官方正式任命的,总是觉得缺少一层合理性,于是冬天,慕容皝派遣长史刘翔、参军鞠运出使建康,向晋廷汇报战胜赵军的捷报,并且告知晋廷自己已经自立为“燕王”,同时与晋主司马衍约定时间以共同讨伐赵国、收复中原失地,帮助晋室重返故土。
慕容皝发兵进攻高句丽,在大军到达新城(位于高句丽的西部边陲,新城西南侧靠山,东北侧与南苏城、木底城相接)时,高句丽王钊请求结盟讲和,慕容皝也顺势接受了钊的请求,然后就带兵离去了。
燕王慕容皝有一个儿子,名叫慕容霸时年十三岁,英勇无双,是军中最能打、最耀眼、战斗力最强的明星将军;慕容皝派遣儿子慕容恪、慕容霸进攻宇文鲜卑的别处部落。
15.凉王张骏下令修建辟雍(学校)、明堂(接见群臣、举办大典之处),以便在此处举行典礼。
十一月,凉王张骏安排世子张重华管理凉州地区的军政事务。
16.十二月丁丑日,赵·太保桃豹去世。
17.十二月丙戌日,晋主司马衍任命骠骑将军·琅邪王司马岳为侍中、司徒。
18.汉·镇东将军李奕(汉·荆州刺史李闳与晋军交战失败被俘后,李寿安排李奕接替李闳镇守地点为巴郡)进攻晋地的巴东郡,守卫巴东郡的晋将劳杨力所不敌,战败而死。
六月(庚子,340,(成)汉·汉兴三年,赵·建武六年)
1.春天,正月初一(庚子),晋·司空·都亭文康侯庾亮去世。
晋主司马衍任命护军将军·录尚书事何充为中书令。
正月十一日(庚戌),晋主司马衍任命南郡太守庾翼(庾亮的弟弟)为江·荆·司·雍·梁益州都督、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接替庾亮镇守武昌。
当时,人们都说庾翼是个小年轻,没有那个本事接替他兄长庾亮的事业,而庾翼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理事,无论是军事还是政务都有严明清晰的规范制度,大事小情桩桩件件处理得井井有条,处事严谨仔细、事必躬亲,短短几年之内,就让管辖范围内百姓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官府仓廪充实,大家都转变了对他的看法,纷纷夸他是个军事能力强、管理水品高的人才。
2.正月十二日(辛亥),晋主司马衍任命左光禄大夫陆玩为侍中、司空。
3.宇文逸豆归(原鲜卑东部大人,杀死宇文乞得归之后遭到了慕容皝的讨伐,宇文逸豆归请求和解,慕容皝接受了之后,宇文逸豆归又参与了段辽攻打柳城之战,再次被慕容皝击败)看到慕容翰(被慕容皝被逼投奔段辽,段辽被慕容皝讨灭之后,又投奔宇文鲜卑)才华出众又深受军民爱戴,因此对他十分忌惮。
慕容翰对宇文逸豆归的心思也心知肚明,为了免于受害,慕容翰只好装疯卖傻,要么疯狂酗酒没日没夜的撒酒疯,要么躺着、坐着的时候仿佛大小便失禁一样排泄得满身都是,要么披头散发地放声大唱特唱,要么跪在地上逢人便找他要吃的。
宇文鲜卑部所有人看到慕容翰这幅又脏又臭、又癫又傻的样子,都恨不得躲得八丈远,就连宇文逸豆归也不再把慕容翰当成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是放任他自由来去、自生自灭。
正是因为如此,慕容翰才能够随意游走于各处大街小巷、山谷河川之中,把宇文鲜卑部的地形全都默默记在了脑海里。
由于当初慕容翰是因为担心遭受迫害所以才离开了慕容部,而且当慕容翰流落在其他国家、势力的时候,总是会暗中帮助燕军减少所受的伤害,于是燕王慕容皝还是盼着他能回国,于是就派出了一位名叫王车的商人带着商品物资前去宇文部开展贸易,顺便暗中寻访打听慕容翰的情况。
慕容翰在大街上看到了王车带来的商队,认出了这是慕容部的商货,心中猜到了这应该是慕容皝暗中派来的使者,虽然慕容翰一言不发,但是他仍旧把手按在胸口,对着商队点头行礼。
商人王车回到燕国后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燕王慕容皝,慕容皝大喜过望,说:“慕容翰会回来的!”
于是慕容皝再次派遣王车前往宇文部迎接慕容翰。
慕容翰臂力过人、精通骑射,能徒手拉动拉力有三石多的弓,能射出比一般规格的箭矢更加长、更加粗的箭,因此,慕容皝命人打造了专供慕容翰趁手使用的弓和箭矢,让王车(慕容皝的使者)将弓矢悄悄埋在道路的一边,然后将埋藏地点偷偷告诉了慕容皝,让他找机会带着弓和箭逃回燕国。
二月,慕容翰趁宇文逸豆归不备,偷走了马厩中的一匹名马,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取走王车埋在路边的弓箭,快马加鞭飞速离去。
宇文逸豆归发现慕容翰逃走之后立刻派出一百多名特种骑兵在后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了,慕容翰回头说:“我客居他国,早就想走了,现在我已经上了马,怎么可能跟你们回去!我之前疯疯癫癫那都是骗你们的,我的骑射技艺一点儿没丢,你们凑太近了只是找死而已,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而轻骑部队越追越近,几乎要突到慕容翰的面前,慕容翰冲骑兵们喊道:“我在你们这儿待久了,也算是有了点感情,我不忍心杀你。这样吧,你在距离我百步开外立一把刀,如果我能一发射中,那么你们就识趣一点儿赶紧逃命吧;如果我没射中,那么我任凭你们追!”
追赶慕容翰的骑兵听了,觉得挺有道理,也就按照慕容翰所说在百步开外的地方立下一把刀,慕容翰拈弓搭箭朝立刀射去,正正好好射中刀环,把一旁的骑兵吓得大惊失色,瞬间作鸟兽散不再追击;至此,慕容翰得以成功逃回燕国。
燕王慕容皝得知慕容翰回来了,又兴奋又激动,为他举办一场相当隆重盛大的接风宴,往后对慕容翰更是亲近信任、礼遇有加。
4.二月庚辰日,有彗星出现在太微垣(象征天子王庭)附近。
5.三月丁卯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6.汉主李寿发兵攻陷晋地丹川县(属 建宁郡),守城的晋将孟彦(原 汉·建宁太守,咸康五年339年投降于晋廷)、刘齐、李秋在与汉军交战的过程中牺牲。
7.代王拓跋什翼犍以云中郡的盛乐宫(汉代属成乐县)为国都。
8.赵天王石虎给汉主李寿送去了一封外交文书,提出想要与汉国联合起来进兵东晋,相约事成之后平分长江以南的土地。
汉主李寿收到石虎的邀约之后,兴奋得喜出望外,当即派遣散骑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广出使赵国。
龚壮(巴西郡的隐士,当初建议李寿攻打李期,李寿称帝后想要任用龚壮为太师,被龚壮拒绝)苦口婆心的劝阻,但是李寿早就沉浸在瓜分江南的喜悦之中,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忠告。
李寿下令征集人手大规模铸造战船、打造兵器、囤聚粮草。
秋天,九月,汉主李寿任命尚书令马当为六军都督,招募七万多名士卒组成了一支水军部队,在成都举办了一场大型阅兵仪式,汉水、长江之中布满战船,鼓噪之声震天动地,武器刀兵精光曜日,旌旗迎风飘舞,场面极为盛大。
李寿登上城楼检阅部队,看到这气势磅礴的浩荡水军,踌躇满志,满心都是对吞并江南的无限畅想,大有气吞山河之态。
汉·广汉太守解思明劝谏道:“我国地理面积小、人口数量少、资源产出稀缺,根本没有足够的战斗力,江东离我们实在是太远了,就算要兼并江东,那也得从长计议啊!”
于是李寿召集群臣讨论此次到底应不应该出兵。
龚壮(巴西郡的隐士)说:“请陛下想一想,到底是要与胡人结盟,还是与晋人结盟?
胡人,自古以来都是生性险恶、狡诈多端的豺狼,就算您与赵国联合起来把东晋给灭了,那么以目前汉国的国力而言,少不得要向石虎俯首称臣。
如果您想借着消灭东晋之后分到的土地来与赵国一较高低、争夺天下,那么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只能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甚至连割据一方的可能性都没了。
当初晋献公找虞国借道进攻虢国,消灭了虢国之后,返回的途中顺带就把虞国也给一并消灭了,现在石虎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借助您的力量兼并东晋,实力大增以后再吞并您的汉国。
有前车之鉴的反面案例,希望陛下一定不要重蹈覆辙啊!”
汉廷群臣百官都赞同龚壮的意见,所有人都跪下来止不住地磕头含泪苦谏。
至此,汉主李寿才冷静了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下,也认为龚壮说的十分有道理,于是就下令取消了此次军事行动,将士们都为此欢呼称庆、高呼万岁。
龚壮十分看重忠诚和孝道,他借助汉主李寿之手覆灭了成国、推翻了成主李期,也算是报了当初李特杀害他父亲、叔父的仇恨,相当于已经完成了他心中所遵守的孝,为了实现心中的忠义,又再一次劝说汉主李寿向晋廷称藩,但是又一次遭到了李寿的拒绝。
由于龚壮多次劝说李寿归顺晋廷未果,便假称自己耳聋、中风,听不见别人说话、手上拿不起东西,然后从李寿身边离开了,回到老家巴西郡之后天天在家里看书学习、研究经书典籍,直到去世的那一天,都再也没有踏入成都一步。
9.赵·尚书令夔安去世。
10.赵天王石虎做出了如下军事部署:
按照“五人取三人”、“四人取两人”的原则,在司州、冀州、青州、徐州、幽州、并州、雍州地区征调民众参军,加上邺城中原有的兵力,总共集结了五十万人,准备了一万艘战船,在乐安城屯聚乐一千一百万斛军粮;
将一万多户辽西郡、北平郡、渔阳郡的民众转移到兖州、豫州、雍州、洛州居住;
从幽州开始向东到达白狼县(汉代蜀北平郡),大规模发动军队开展屯田工作。
石虎在宛阳开展阅兵仪式,做着打算进攻燕国的准备。
燕王慕容皝对将士们说:“他石虎自认为乐安城有重兵把守、重重防御,肯定不会在蓟城(幽州治所)的南部北部安排过多的兵力。如今我从小道发兵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蓟城一举拿下。”
冬天,燕王慕容皝亲自带兵从龙城西边的小道进入蠮螉塞,进兵攻打赵国,把沿路的赵国守兵、哨所全都逐个击破,一路长驱直入直指蓟城(幽州治所)。
赵·幽州刺史石光手上有几万兵力,但是吓得龟缩在蓟城中严防死守、拒不出战。
燕王慕容皝率领燕军攻破了武遂津(西汉时期属河间国,东汉、晋属安平国,赵国属武邑郡),攻陷高阳县,每到一处赵军营囤,燕军都会一把火将其中的军资器械一把火烧个精光。
此战,燕军掳掠三万多户赵国民众返回辽东。
赵·幽州刺史石光因“怯懦不战”被赵天王石虎下令押送回邺城(赵国国都)。
11.赵天王石虎任命秦公石韬为太尉,与天皇太子石宣二人每天交替处理批复尚书交上来的奏疏,至此,赵国的国政大事基本由天皇太子石宣、太尉石韬二人擅自决断,不再向赵天王石虎禀告。
赵·司徒申钟劝谏道:“赏功罚罪、生杀予夺,这是只有天子才能拥有的权力,不能交由他人代理,这不仅是为了防止他人觊觎皇位,同样也是防止奸人恣意妄为、徇私枉法,从而避免将来酿成滔天大祸。
太子应该做的,最多也就是每天向父母问安、进献膳食,尽到身为儿子的孝道就已经足够了,不应当让他参与国政。
庶人石邃(石虎的废太子)不就是因为提前参与政事决策,从而遭到了那样惨淡的下场吗?
况且,现在您让太子(石宣)和秦王(石韬)共同处理政事,不就是让他们两人产生了竞争角逐的关系吗?太子的地位受到了挑战,秦王又有了争夺太子之位的可能性,这不是故意让二人结下梁子、相互怨恨忌惮吗?长此以往,很难不发生祸事。
陛下偏爱秦王(石韬),但是没有爱对方法,盲目给他与太子一样的权力,到头来只会害了他们呀!”
赵天王石虎对申钟的劝谏完全无动于衷。
赵·中书令申扁凭借着超高的悟性、聪慧的大脑以及敏锐的思辨力,得到了赵天王石虎的赏识,天皇太子石宣也非常欣赏申扁,各项机密大事都交给申扁打理。
那时,赵天王石虎已经不怎么处理国政事务了,而石宣和石韬两人也是个天天只知道聚会饮宴、游玩打猎的主,因此像人事任命、生杀大权这类的重大决策全都由中书令申扁一手包揽。
就这样,中书令申扁成为了赵国当朝如日中天的大红人、大权臣,完全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九卿及以下的官员光是看到申扁的车驾扬起的尘土都要俯身跪拜行礼。
赵·太子詹事孙珍的眼睛不好,听说侍中崔约擅长医术,于是找他拿药方治病,崔约看到孙珍那眼睛就想笑,随口戏谑道:“在里面尿上一泡就好了。”
孙珍满头问号,说:“这是眼睛哎,怎么能在里面撒尿呢!”
崔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先生啊,你的眼窝那么深,可不就是正好能装下一泡尿吗!”
孙珍这才意识到被崔约给耍了,脸气得发紫,扭头就把这件事告状到了天皇太子石宣那里。
由于石宣在几个兄弟之中眼窝是最深的、最像胡人的一个,得知侍中崔约嘲笑太子詹事孙珍的眼睛凹陷,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认为崔约这是瞧不起眼窝深的人,当即勃然大怒,下令将崔约父子全部诛杀。
至此,赵国的公卿及以下的大臣但凡看到太子詹事孙珍,言行举止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把他得罪了给自己惹一身骚。
赵·燕公石斌长期镇守在边境地区,负责管理边关的军队,十分喜欢外出打猎,为了方便在城门关闭的时候也能自由来去,因此石斌总是随身带着城门的钥匙,这样就能随时出去游猎了。
赵·征北将军张贺度当时与石斌一同镇守边境,看到石斌如此不节制的游猎且随意带着城门钥匙外出,便多次规劝石斌,让他减少游猎次数;在张贺度的监督和制约之下,使得石斌根本没法随心所欲的游乐,因此石斌一时冲动,对着张贺度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叫骂着,言辞十分不堪入耳。
过了没多久,张贺度遭到石斌侮辱的事情就传到了赵天王石虎的耳朵里,石虎派遣主书礼仪(姓 礼,名 仪)带着朝廷的符节前去监视石斌,以防止他嚣张跋扈、胡作非为。
结果,石斌完全没有给石虎面子,直接就把礼仪给杀了,杀了石虎派来的使者还不解气,甚至磨刀霍霍准备砍死张贺度,张贺度赶紧集结部下将自己保护起来,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邺城,向石虎汇报石斌的状态。
赵天王石虎派遣尚书张离率领起兵前去将燕公石斌带回了邺城,抽了石斌三百鞭子,免去了他的一切官职,将他赶回家中关禁闭;石斌的十多名亲信同党全都被石虎下令诛杀。
12.凉王张骏派遣别驾马诜给赵国进献宝物,马诜带去的表文中言辞傲慢无礼,完全没有尊敬石虎的意思,于是赵天王石虎当即气得就打算直接将马诜斩首。
赵·侍中石璞(石苞的曾孙)劝阻道:“如今您最需要集中精力对付的是东晋,凉州只不过是西部地区的一块偏僻之地而已,没有必要跟他张骏计较。
如果您真的把张骏的使者马诜给杀了,那就相当于向凉国宣战,免不了要集结兵力攻打凉州,到时候原本用于对付东晋的兵马被分出去一部分讨伐张骏,那么攻打东晋的兵力也就不够了,岂不是让他们那些个吴人又多苟延残喘几年了吗!”
于是石虎这才放了马诜(凉王张骏的别驾)一条生路。
13.咸康五年(339年)时,晋军俘获了汉·荆州刺史李闳,后来李闳逃到了赵国,汉主李寿给赵天王石虎去了一封文书要求他将李闳送还汉国,文书上称呼石虎为“赵王石君”,而石虎看到这个称呼后极为不满,认为李寿没有给到一个君主应有的尊重。
随后,石虎把大臣们召集起来商议此事,中书监王波说:“我认为可以放李闳归汉,但是在他离开之前,必须要让他用性命发誓许下承诺说:‘如果我能返回蜀地,那么一定会带着全宗族、全国人民归附赵国,服从陛下的管理。’
如果他能够说到做到,那么您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坐收梁州、益州之地。
如果他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那么您损失的只不过是一个被他国俘虏、亡命天涯的败军之将而已,又能有什么别的损失呢!
如果您仍然在乎外交文书上称呼的问题,这也好办。
李寿现在也算是自顾自把自己拔高到了皇帝这个位置上,那么只要您能够以一个国家的名义下达正式的诏书与他展开外交,那么他必定也会用正式的礼仪和称呼来进行答复;所以我认为,想让李寿改口,那么您应该借着送还李闳的机会,给他发去一封正式外交诏书。”
当时,正好挹(音“揖”)娄国派使者给赵国送来了有石制箭镞(也称“石砮”)的楛(音“户”)木箭矢,中书监王波提出将这个箭矢也一并送给汉主李寿,说:“让他知道知道,您的威名都已经传到远在天边的小国去了。”得到了石虎的批准。
赵天王石虎派人将李闳送回汉国,一并送去的还有石虎下达的诏书、楛矢石砮以及各种丰厚的金银珠宝。
李闳到达成都之后,汉主李寿下诏说:“羯人派了个使者过来,给我送来了楛矢。”
派去汉国的使者回到邺城做汇报,赵天王石虎一听,这个用词直接羞辱级别拉满,很明显还不如之前的“赵王石君”,这下石虎彻底觉得自己是个小丑:不仅乖乖听话送还了俘虏、白白送出了一堆奇珍异宝,竟然还换来了一句称自己为“羯人”的侮辱。石虎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将王波废黜为庶人,让他以平民百姓的身份继续任职。
七年(辛丑,341年,(成)汉·汉兴四年,赵·建武七年)
1.春天,正月,燕王慕容皝安排唐国内史阳裕等人在柳城以北、龙山以西规划打造城池、设立宗庙、建造宫殿,将这座城命名为“龙城”,将柳城县改名为龙城县。
2.二月初一(甲子),发生了日食。
3.燕·长史刘翔到达建康,得到了晋主司马衍的接见。
晋主司马衍问刘翔慕容镇军将军(晋廷授予慕容皝镇军将军之职)是否安好,刘翔回复说:“将军身上穿着上朝的礼服,面向南方(建康在南方)庄重恭敬地下达了派我出使建康的命令。”
燕·长史刘翔提出希望晋廷能赐予慕容皝大将军、燕王的印章和绶带,而朝中的大臣们却表示反对,说:“按照老规矩:大将军应当在中央任职,不能镇守边境;而且从汉朝、魏朝以来,从来就没有给宗室以外的人封过王爵。刘翔的请求不能答应。”
刘翔说:“自从刘渊、石勒祸乱中原,搞得关中地区生灵涂炭、百姓流离,长江以北地区完全落入了胡人贼寇的手中,中原百姓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中原名士也只能灰溜溜地逃到江东屈居一隅——在这种国家危难的时刻,有一个名门望族、皇亲国戚、权臣贵胄之人站出来痛击强敌、剿灭奸凶的吗?
只有慕容镇军父子(指 慕容廆父子)为了朝廷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凭借着辽东那么一点儿大的地方,挺身而出与逆贼恶霸顽强抵抗,硬生生杀出重围,夺得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胜利,这才把石虎给打怕了,让他被迫将辽西边境的百姓全都转移到了三魏地区(魏郡、阳平郡、广平郡)。
那么大一个赵国,硬是被慕容镇军(指慕容皝)给逼得紧缩一千多里,只能让他以蓟城为界作为北部边疆。
慕容将军为朝廷立下了如此宏伟煊赫的功业,难道连辽东那一片靠海的偏远地区都不能分封给他当做封国吗?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当初,汉高祖(刘邦)胸怀广阔、目光高远,大大方方地给韩信、彭越封王,因此最终才能在他们二人的鼎力支持下开创新王朝、成就帝业;
而项羽呢?则是抠抠搜搜,将士们立下军功也不赏,许下的诺言也不兑现,只不过是刻个印章、封个爵号的事,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就是要死命攥在手里,结果最后所有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另谋出路、另寻明主,使得项羽惨死于乌江之旁、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替慕容将军求取他应得的荣耀,更是为朝廷、为陛下着想,如果向慕容将军这样的忠义无双之人都得不到殊荣与表彰,那么天下四海还有谁会心甘情愿为朝廷尽忠效力呢!”
满朝文武听了这番话,也为之动容,又纷纷觉得应该答应燕·长史刘翔的请求;晋·尚书诸葛恢是刘翔的姐夫,而他却独独坚持反驳道:“蛮夷自相残杀,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慕容氏与胡人、羯人之间互相攻伐,这不就是朝廷最愿意看到的局面吗?
再说了,君王专属的器物和名号是不能给出去的,一旦交出去就代表把权力一并递到了他人手上,请陛下三思。”
随后,诸葛恢对刘翔说:“就算慕容镇军(指 慕容皝)能剿灭石虎,那么下一个石虎就是他!朝廷难道还能指望他对国家有多真心吗?!”
刘翔说:“就连没什么见识的寡妇都知道国家危亡意味着什么。如今晋室在江东摇摇欲坠、勉强支撑,难道还不是即将危亡、倾覆的危难时刻吗?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元勋、元老级别的人物,怎么搞得好像这个国家的兴衰成败与你们都没什么关系似的!
当初要不是靡投奔鬲氏搬救兵,帮助少康消灭寒浞,那么少康能够重返王位,继续延续夏禹的基业和荣光吗?
如果要不是齐桓公讨伐北边的山戎、征讨南边的楚国,要不是晋文公在城濮之战上将楚国打得丢盔弃甲,要不是两位霸主率领诸侯尊崇周王室,那么周朝之人怕是早就没入蛮夷了吧!
慕容镇军为了剿灭祸乱中原的奸贼,每天就连睡觉都不忘手拿兵器时刻备战,毕生的目标就是翦除奸凶,帮助晋室夺回失地,让寄寓他乡的人重返故土。
然而你们却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颠倒黑白,让陛下对慕容镇军这等忠心耿耿的大臣心怀猜疑——难怪国家分裂、土地丢失,全都是你们这些奸臣搞的鬼!”
燕·长史刘翔在建康待了一年多,而最终到底要不要给慕容皝正式下达拜官进爵的诏命,始终都没有定论。
刘翔对晋·中常侍彧弘(一说 郁弘)说:“石虎现在已经掌控了八个州的土地,手握一百万带甲将士,要说他没有吞并长江、汉水流域的野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石虎的强悍手段以及骇人兵威之下,索头鲜卑、宇文鲜卑这些实力较为弱小的国家,都纷纷加入了石虎的阵营,成为了赵国的藩臣——那些少数民族部落都这么做,这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有慕容镇军(指 慕容皝)一心一意崇戴朝廷,他的这颗忠心日月可鉴,然而却得不到应有的殊荣,恐怕就算那些原本有心依附于晋廷的小国,看到慕容镇军得到的待遇之后,也会心灰意冷,不再对朝廷抱有任何期待了吧!
当年的公孙渊可是连一寸土地都没有割让给东吴,然而吴主(孙权)依然封他为‘燕王’,还赐予他九锡殊礼,这是多么广阔的胸襟,这是多么高远的眼界,这是多么宏伟的气度啊!
如今慕容镇军多次为朝廷冒着矢石飞箭冲锋陷阵,打了不知道多少场胜仗,不知道给敌人造成了多少打击,其威名早就传遍了秦地、陇地,石虎派了好多拨使者带着金银财宝前去辽东,态度谦恭地要把‘曜威大将军’、‘辽西王’的印绶送给慕容镇军,然而在慕容镇军眼中,只有晋室授予的官爵才算正统,石虎送来的只不过是一些废纸和破石头罢了,一概被慕容镇军拒之门外。
由此可见,慕容镇军对朝廷是多么敬畏、多么真挚!
可是朝廷现如今是怎么对他的呢?仅仅连一个王爵称号这样的虚名都要犹犹豫豫地舍不得,这不是寒了忠臣良将的心吗?格局如此狭隘,晋室的江山社稷还能长久延续下去吗?
可千万别等到国家真的要完蛋的时候再后悔,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晋·中常侍彧弘入朝将这些话全都转达给了晋主司马衍,司马衍也被说服,打算同意刘翔的请求。
当时,慕容皝的另外一封表文呈了上来,说:“庾氏兄弟擅权自专、玩弄权柄,结果决策失误引起国家大乱、朝廷动荡,应当予以罢退,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随后,慕容皝又给晋·中书监庾冰去了一封文书,满篇全是对他的谴责之辞,说他“大权独揽,却不能为朝廷报仇雪耻”。
这下把庾冰的心态彻底搞崩了,庾冰想了想,慕容皝地处辽东,与建康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朝廷有心想控制慕容皝、也没能力管那么远,还不如对他多加安抚、保持总体上的和谐与盟友关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于是就与护军将军何充一起上奏请求朝廷批准燕·长史刘翔的请求。
二月乙卯日,晋主司马衍任命慕容皝为使持节、大将军、河北都督、幽州牧、大单于,封为“燕王”,赏赐他与官爵对应的仪仗器物以及册命文书,为慕容皝提供了极高规格的特殊礼遇。
晋主司马衍授予慕容皝的世子慕容儁节杖(即 假节),任命他为假安北将军、东夷校尉,封为“左贤王”。
随后,司马衍还赏赐给慕容皝数以千万计的军资器械。
晋主司马衍给一百多位对朝廷有功的大臣进行封赏,任命刘翔(燕·长史)为代郡太守,封为“临泉卿侯”,加任员外散骑常侍(即 正式成员之外的散骑常侍);刘翔表示坚决推辞不受。
燕·长史刘翔看到晋廷的这些士大夫一个个都沉迷酒色奢靡,天天过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生活,表示深感担忧。
后来在某一次权贵满座的宴会上,刘翔对晋·护军将军何充等人说:“天下四分五裂、百姓无家可归、民间生灵涂炭,晋室宗庙神社以被夷为废墟,就连臭水沟里都是战死、饿死的兵民,你们都是朝廷命官、是国家的顶梁柱,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夙兴夜寐、一心为国殚精竭虑吗?
你们怎么只知道饮酒作乐、纵情声色呢?把攀比虚荣、荣华富贵、奢侈靡丽当成荣耀,把不务正业、放浪形骸当成贤德,这就是当朝公卿该有的样子吗!逆耳忠言是听不到一句,铲奸除恶之功是一样未建,你们就是这样辅佐陛下、匡扶国家、庇护人民的吗!”
何充等人听到刘翔的犀利批评之后都面露愧色、汗流浃背。
晋主司马衍下诏派遣大鸿胪郭悕带着朝廷的节杖与燕·长史刘翔一起前往棘城(燕国国都),策命慕容皝为燕王。
临行时,晋廷的公卿大臣在江边为使者团队举行饯别仪式,燕·长史刘翔对众人说:“当初少康仅仅凭借着一支军队,逐渐发展壮大,消灭了有穷国,光复了夏朝的基业;勾践靠着在会稽卧薪尝胆、精密谋划,消灭了吴国,成为了霸主。
由此可见,胸怀大志、目标远大的人,即使在一开始实力并不强,但是总有一天他能靠着自己的努力造成巨大的轰动,历史上的伟人是如此,现在我们面临的野心勃勃的敌人也是如此。
就连田里的野草都得及时铲除,更何况现在朝廷面对的是侵扰国土、残害国民的仇敌呢!可千万不能让敌人发展壮大、无坚不摧了之后再想起来对付他。
如今石虎和李寿二人,互相都想吞并对方,这对于朝廷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就算现在朝廷还没有能力完全控制北方,那么我认为与巴蜀(成汉)结盟是不会有坏处的。
要是让石虎反应过来捷足先登,一举把李寿给兼并了,那么他掌控了巴蜀之地后,可就完全可以顺流而下直指东南(江东,建康)了,真发展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用兵治国的天才来了也无能为力了呀!”
晋·中护军谢广说:“你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4.三月戊戌日,晋·皇后杜氏驾崩。
夏天,四月丁卯日,晋·恭皇后杜氏在兴平陵下葬。
5.晋主司马衍下诏施行“土断白籍”制度,即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以目前的居住地为基准重新划分户籍,这一户籍为临时的,采用白纸登记。
6.秋天,七月,晋·大鸿胪郭悕、燕·长史刘翔到达棘城(燕国国都)面见燕王慕容皝。
燕王慕容皝任命刘翔为东夷护军、兼领大将军长史,任命唐国内史阳裕为左司马,任命典书令李洪为右司马,任命中尉郑林为军谘祭酒。
7.八月辛酉日,晋·东海哀王司马冲去世。
8.九月,代王拓跋什翼犍在距离盛乐故城南八里的地方修建盛乐城。
9.代王妃慕容氏(慕容皝的妹妹)去世。
10.冬天,十月,匈奴首领刘虎进攻代郡,代王拓跋什翼犍发兵迎击刘虎,将刘虎所带的匈奴兵打得丢盔弃甲。
刘虎去世,由儿子刘务桓继任为新首领。
匈奴首领刘务桓派使者前往代国请求讲和,代王拓跋什翼犍同意,并且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刘务桓。
刘务桓又派出使者向赵国进贡,与赵国开展外交,赵天王石虎任命刘务桓为平北将军,封为“左贤王”。
11.赵·横海将军王华率领水军乘船入海,进攻燕国的安平县(即 辽东郡的西安平),成功将安平县攻破。
12.燕王慕容皝任命儿子慕容恪为渡辽将军,镇守地点为平郭县。
以前平郭城由慕容翰、慕容仁镇守,这两人相继离开后,燕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个像样的将领镇守此地,直至现在慕容恪来了之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开展安抚当地百姓、招纳外在流民、优待异乡来客。
渐渐的,平郭县人心变得稳定团结,战斗力也初具规模,于是慕容恪组织起一支军队多次出兵将高句丽击败,把高句丽打得不敢踏入平郭附近的边境一步。
13.十二月,晋·司空·兴平康伯陆玩去世。
14.汉主李寿任命太子李势兼领大将军,安排他总领尚书事务(录尚书事)。
早年间,成武帝李雄性情节俭质朴,为人宽和仁厚,处事以和善宽容为主,因此深得蜀地人心,人人都心甘情愿服从他的管理。
后来,李闳(汉·荆州刺史,被晋军俘虏,逃往赵国,又被石虎送还汉国)、王嘏(汉·散骑常侍,被派去出使赵国商讨伐晋事宜)从赵国返回汉国之后,满嘴都是对赵国宫殿的夸赞,说它如何“金碧辉煌”、“富丽豪奢”,说邺城有多么“热闹繁华”、“灯火璀璨”、“车水马龙”,还说石虎就是因为刑法严苛、手段刚猛,所以才能得心应手的驾驭臣民——仿佛这才是尽显帝王威仪最直接、最淋漓尽致的手段。
这些话把汉主李寿说得心驰神往,往后每天就想着怎么效仿石虎以打造自己气派神武的形象。
于是李寿下令将成都周边郡县中超过三个男丁的家庭全都迁移到成都,强制让这些百姓参加徭役,修建一座接一座的奢华靡丽的宫殿、制造一批又一批工艺繁复、穷极绮丽的器物珍玩。
百姓们在一阵阵的鞭打、一声声的叫骂之中,开凿山石、运送建材、深挖地基、搭建宫室,每一块砖石木梁之下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骸骨。
但凡臣下有谁犯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只要李寿发现了,马上就会下令将其毫不留情地诛杀,以此来树立自己的威望和权威。
汉·左仆射蔡兴、右仆射李嶷就因为极言直谏而被李寿除以极刑。
至此,汉国百姓在汉主李寿无穷无尽的压迫和盘剥之下有苦难言、怨声载道,大街小巷充满着叹息、嚎哭以及咒骂之声,这些饱受折磨与剥削的底层人民都巴不得将李寿千刀万剐,盼着他的政权趁早完蛋。
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九十六·晋纪十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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