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十五,甲申(324年)—丁亥(327年),共4年
肃宗明皇帝下
太宁二年(甲申,324年,成·玉衡十四年,(汉)赵·光初七年)
1.春天,正月,晋·丞相王敦诬陷御史中丞周嵩(周顗的弟弟)、周莚(周札的侄子)与妖道李脱密谋造反,于是派人捉拿周嵩、周莚,并将其二人在军中处死。
王敦派遣参军贺鸾前去吴郡找沈充(王敦的心腹),在王敦的指使下,贺鸾与沈充联手将晋·会稽内史周札的儿子们全部杀害,随后集结军队进兵会稽郡。
周札得知王敦派来抓自己的军队已到,立刻出兵迎敌,最后在与贺鸾和沈充的殊死对抗中战死沙场。
2.后赵·将兵都尉石瞻出兵徐州,攻打下邳郡、彭城郡,紧接着又拿下了东莞郡、东海郡。
眼看汉赵军队一路向南进发,很快就要打到临淮郡(治所为盱眙县)了,晋·临淮太守刘遐只好退入泗口(泗水汇入淮水的交汇口,位于临淮郡)防守。
后赵·司州刺史石生在新安县与汉赵·河南太守尹平交战,尹平力所不敌,被石生斩杀,然后石生将当地五千户人口掳回了襄国(后赵国都)。
至此后赵与汉赵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基本上每天都打得来来回回、热火朝天,导致河东郡、弘农郡一带生灵涂炭宛如陷入了泥潭沼泽中一般,老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刀兵战火之下,底层人民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与痛苦之中。
后赵·司州刺史石生扫荡许昌、颍川,俘虏了上万名人众,然后再阳翟县与郭诵(晋·司州刺史李矩的外甥兼部将)展开交战。
郭诵奋勇拼杀、所向无前,带着晋军在后赵军队中大杀四方,成功将后赵·石生打了个落花流水,石生只好灰头土脸地逃入了康城(位于阳翟县)。
后赵·汲郡内史石聪得知石生败于郭诵之手,立刻出兵救援石生,遇上了晋·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的大部队,双方展开激烈交战,李矩和郭默败下阵来,被石聪打得溃不成军。
3.成主李雄的皇后任氏没有儿子,虽然李雄的其他妃妾总共生下了十多个儿子,但是李雄最终选择立自己兄长李荡的儿子李班为太子,让任皇后以母亲的身份抚养李班。
成国的大臣们都劝李雄,让他立自己的亲生儿子为继承人,但是李雄却说:“我的兄长(李荡)是先帝的嫡子,不仅胸怀雄才大略,而且骁勇过人,是成国的正统皇帝,在他即将开创大业登基即位之前,天不遂人愿,早早的离开了人世,这一直以来就是我的一块心病。
再说了,李班这孩子勤奋好学、仁善友爱、恪守孝道,他完全有资格继承成国的基业、发扬先帝的洪烈啊!”
太傅李骧、司徒王达劝谏到:“古时候的君主一般都会选择自己亲生儿子作为接班人,就是为了早早划清界限和本分,断绝非分之想和僭越之心,防止将来发生篡权夺位、自相残杀的悲剧。
当初宋宣公把国君之位传给了弟弟宋缪公,没有选择自己的儿子与夷,宋缪公即位后将自己的儿子冯驱逐到了郑国,然后将国君之位还给了宣公的儿子与夷,但是后来公子冯在郑国的帮助下返回宋国争夺君位,导致宋国陷入了长达十年的内乱。
吴王诸樊(即 子谒)十分欣赏自己的四弟季子(即 季札),想把国君之位传给他,于是打破嫡长子继承制,将君位传给了二弟馀祭,再由馀祭传给三弟夷昧,夷昧死后,季子却逃走了,于是就由夷昧的庶长子僚继任为吴王;阖闾作为吴王诸樊的嫡长子,他认为如果按照诸樊的意思,就应该由季子担任吴王,如果按照嫡长子继承制,那么就该由自己担任吴王,怎么样也轮不到僚来当,于是就找来专诸把吴王僚给刺杀了。
以上这两个案例难道还不能说明打破嫡长子继承制会带来什么样的危害吗?”
但是成主李雄仍旧坚持让侄子李班做自己的接班人。
太傅李骧下朝后哭着说:“国家马上就要大乱了啊!”
李班性情温和,为人谦逊,礼贤下士、平易近人,行事一板一眼、严格遵守礼法规定,只要李雄有什么国家大事要商议,都会让李班参与到决策之中,深得李雄的信赖和重视。
4.夏天,五月甲申日,凉州牧·西平公张茂病重。
张茂卧病在床、一病不起,他拉着世子张骏(张寔的儿子)的手,泪流满面地说:“我们张家世世代代都是以忠诚、孝顺、友爱闻名于世的望族,如今虽然仍然不太平,但是我还是把家族事业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千万不要为张氏一族丢脸!”
随后,张茂下令:“我这个凉州牧、西平公,并不是朝廷官方认可的,只不过是兄长(张寔)去世后,为了稳住局面,我临时顶上来罢了,怎敢真的把这些名头当成属于我自己的荣耀呢!等我死了以后,给我穿上普通人的衣服下葬就行了,千万不要让我穿着上朝的礼服入殓。”
当天,张茂病逝。
晋愍帝司马业时期,派出过一个名叫史淑的使者前往凉州,后来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史淑就一直留在姑臧(凉州治所)没有离开,于是张茂的左长史氾祎、右长史马谟等人就让史淑以晋愍帝司马业的名义任命张骏(张茂的侄子,张寔的儿子)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
大将军·凉州牧张骏下令赦免凉州境内全部囚犯。
汉赵主刘曜也趁此机会拉拢张骏,派使者前往凉州,为张茂追赠太宰一职,并且赐予张茂的谥号为“成烈王”,任命张骏为大将军、凉州牧,封张骏为“凉王”。
5.晋·丞相王敦病重,于是假借朝廷的诏命任命王应(王敦的养子,原为王含的儿子)为武卫将军,实际上相当于是副丞相;任命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钱凤(王敦的心腹)对王敦说:“万一丞相您驾鹤西去了,那么是由王应来继续完成您的建国大业吗?”
王敦说:“此等大事,如果不是天纵奇才之人,是完成不了的,王应根本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而且他还这么年轻,哪里有足够的经验和宽广的眼界呢,怎么可能实现我的目标!
等我死后,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遣散部队、归顺朝廷,如此一来还有很大的可能保住你们的身家性命。
如果你们不愿这么做,那么可以选择回到武昌割据一方,掌握住兵权以自保,别忘了要继续每年按时向朝廷进贡,表面上要尽到藩臣的责任。
最不可取的办法就是趁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集结兵力攻打建康、心存侥幸指望一举推翻朝廷啊!”
钱凤离开王敦府上之后,对同党们说:“王公(指 王敦)所说的最不可取的办法,才是最好的办法!”
随后,钱凤就与沈充打定了主意,计划等王敦一死就马上起兵造反。
由于皇宫中的护卫太多了,钱凤和沈充等人认为这么多守备力量会对谋反之事造成阻碍,为了减少皇宫护卫人员,钱凤、沈充上奏请求朝廷允许让护卫们轮值三班后休息两次。
早些时候,晋主司马绍很重用中书令温峤,引来了王敦的忌惮,于是王敦上奏请求将温峤调任为自己的左司马,让从司马绍的身边离开。
对于王敦的心思,温峤心知肚明,为了打消王敦及其同党的疑虑,温峤装出一副为王敦尽心尽力做事的样子,每一件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面面俱到,还时不时给王敦出谋划策以迎合他想要谋反的意图。
不仅如此,温峤还与钱凤(王敦的心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温峤常常在他人面前说钱凤的好话,帮助他在社会上获得了良好的口碑、立下了优秀的形象,只要是一提到钱凤,温峤就竖起大拇指不住地夸赞:“钱世仪(钱凤 字 世仪)是真有内涵啊,绝非常人可比!”
由于温峤是当世非常著名的评论家,在士人圈子里,大家都说他很会识人,因此面对温峤的夸赞,钱凤禁不住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与温峤之间的关系日渐升温。
当时,丹阳尹这个位置暂时无人担任,温峤借此机会对丞相王敦说:“丹阳郡可是京师(建康)最重要的屏障啊!丹阳尹的人选也应该是明公(对王敦的尊称)完全信得过的自己人才行,如果让陛下来选人,怕是选出来的不太合适哦!”
王敦对温峤的建议表示十分认可,于是问温峤:“那么您觉得谁能担任呢?”
温峤说:“除了钱凤还能有谁!”
而钱凤出于对温峤的欣赏,也做足了面子功夫,把丹阳尹这个位置让给了温峤,温峤见钱凤已经上套,心中窃喜,但是明面上还是做出了极力推辞的样子,非要钱凤来担任丹阳尹之位。
结果令钱凤意想不到的是,王敦竟然没有批准温峤的推辞,并于六月,王敦上奏举荐温峤为丹阳尹,还私下里叮嘱温峤,一定要让他好好关注晋主司马绍以及中央大臣的一举一动。
在即将赴任时,温峤担心钱凤会在背后出手阻止,为了不让王敦相信钱凤的耳边风,便打算先做个局得罪钱凤,这样,就算钱凤再怎么阻挠温峤担任丹阳尹,王敦也只是会认为钱凤这是在小心眼。
于是在王敦组织的践行宴会上,温峤起身给在座的各位敬酒碰杯,来到钱凤面前时,钱凤正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温峤却装作自己已经醉得头脑发昏的样子,抄起手版一把将钱凤的头巾给打掉,满身酒气、态度嚣张、语气愠怒而又带着醉酒的大舌头说道:“钱、钱凤!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温太真(温峤 字 太真)给你敬酒,你竟敢——竟敢不喝!”
说完又是一阵乱叫,场面闹得十分难看。
王敦看温峤这幅样子,很明显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而钱凤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便赶紧站起来将他们二人分开,充当和事佬,暂时稳住了局面。
当温峤即将离开姑孰(王敦所在地)前往丹阳的时候,温峤前去找王敦道别,表现得极为不舍,而且还为践行宴上的无礼行为深表歉意。
与王敦话别了许久后,温峤依依不舍的离开其府邸,结果离开了没多久就又返回王敦府上与他老泪纵横地告别,就这样来来回回了两三次,王敦也彻底被温峤的离别之情搞得伤感不已。
等温峤真的上路前去赴任之后,钱凤对王敦说:“温峤深受陛下的信任,而且他与庾亮(庾皇后的父亲)之间可是至交,您可千万不能完全信任他呀!”
王敦果然以为钱凤是在公报私仇,说:“太真(温峤)昨天是喝的多了一点,醉汉嘛,说话声音大一些很正常啦,对你吼叫了两句,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晋·丹阳尹温峤离开王敦之后,紧赶慢赶来到了建康,把王敦企图谋逆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晋主司马绍,让司马绍赶紧想应对之策,随后又去找庾亮一起商议讨伐王敦的计划。
王敦得知温峤仍旧心向司马绍,气得七窍生烟,大发雷霆说:“我竟然被这臭小子给骗了!”
随后,王敦给晋·司徒王导写了一封信,说:“太真(温峤)刚离开没几天,竟然背叛了我!我必定要找人活捉他,亲手扯下他的舌头!”
晋主司马绍在讨伐王敦之前,前去咨询了一下光禄勋应詹,应詹建议司马绍速速行动、不要犹豫,给司马绍打了一针强心剂,于是在六月丁卯日,司马绍做出了如下军事部署:
司徒王导加任大都督、兼领扬州刺史;
温峤为东安北部都督,与右将军卞敦一起在石头城驻军;
应詹为护军将军、前锋都督、朱雀桥南都督;
郗鉴为卫将军、从驾都督,负责管理天子随行的护卫队;
庾亮兼领左卫将军;
吏部尚书卞壸代理行使中军将军职权。
尚书令郗鉴认为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将军名头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并没有接受司马绍安排的职位,然后上奏请求司马绍征召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一起出兵讨伐王敦。
晋主司马绍下诏要求苏峻、刘遐以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祖逖之子)、广陵太守陶瞻等人入朝保卫京师(建康)。
司马绍亲自带兵在中堂(位于宣阳门外)屯扎。
晋·司徒王导得知王敦现在病得很重,干脆放出假消息造势,说王敦已死,然后还带着王氏宗族中的子子孙孙像模像样的给王敦办丧事。
经王导这么一折腾,各路讨伐王敦的军队看到这个阵仗,真以为王敦已经一命呜呼了,那么他们面对的是失去主帅的敌兵,可谓是一触即溃、军功触手可得,全军上下都兴高采烈、斗志昂扬,巴不得马上与王敦的造反团队开战。
尚书部门把司马绍的诏书誊写了一份,传送到王敦的府中,诏书中把王敦的罪孽列举得满满当当:“王敦身为丞相,竟然挑选自己的养子(王应,王含之子,王敦养子)来当下一任丞相的接班人,如此重要的辅政之位,王敦完全越过天子擅自做决定,简直是大逆不道、无法无天。
鉴于王敦已经嚣张放肆到了如此地步,我认为他想要谋反的阴谋诡计已经昭然若揭了!
老天有眼、神灵有识,不会帮助王敦这种逆反朝廷的奸贼逍遥法外,终于在他造反前,上天收走了他的性命;而王敦的同党钱凤,还是贼心不死、妄图逆天而行,集结大军、煽动人心继续与朝廷对抗。
现在我已经派出司徒王导带着三万雄师,分兵十路围剿反贼;由平西将军王邃等人率领三万名精锐将士,水路齐发,直奔姑孰(王敦目前的根据地)。
而我,作为全军的统帅,亲自指挥,讨伐逆贼钱凤!
只要有人能给我把钱凤的脑袋割下来送入朝廷,我就赏给他五千户侯!
那些给王敦做事的官员,都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我全都不予追究,希望诸位不要犹犹豫豫的不归顺朝廷,以免自取灭亡。
我知道,有很多将士已经抛家弃子跟着王敦干了好几年了,都是迫不得已罢了,我对各位的遭遇深表同情:军中的独生子全部回家,这辈子无需缴税服役;其余的将士们,我全都给你们放三年假,等你们休息完了,重新返回岗位的时候,我给你们在中央安排护卫工作,与皇宫护卫保持一样的工作作息,轮值三班后休息两次——希望诸位能明白我的诚意!”
王敦看到尚书台送来的诏书之后,气得浑身发抖,结果被这么一刺激,病情更严重了,甚至连床都起不来,更是无法亲自带兵。
在起兵攻打京师(建康)之前,王敦让记室参军郭璞卜了一卦,郭璞说:“没戏。”
王敦本来就怀疑郭璞的忠诚度,总觉得他和丹阳尹温峤(司马绍的心腹)、左卫将军庾亮(司马绍皇后庾氏的父亲)是一伙儿的,这下听到郭璞说卜卦的结果不是很吉利,于是接着问郭璞:“你再卜一卦,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郭璞说:“刚才那一卦的卦象显示,您起兵之后,马上就会惹来性命之灾,但是只要您能返回武昌,那么您可是万寿无疆啊!”
王敦又是一阵暴怒,说:“你算算你还能活多久!”
郭璞说:“我活不过今天中午。”
话音未落,王敦立刻下令收捕郭璞,然后将他斩首。
王敦派遣钱凤、冠军将军邓岳、前将军周抚等人率领部队攻向京师(建康)。
这时,王含(王含之子王应被王敦收为养子)站出来说:“这事与我也密切相关,算得上是为自家拼前程,我必须要亲自出兵。”于是王敦任命王含为元帅。
钱凤在出征前问王敦,说:“等打赢了之后,天子该如何处置呢?”
王敦说:“现在朝廷连南郊(祭祀天地的场地)都还没有定下来呢,哪来的什么天子!你们就给我狠狠的打,只是保住东海王(司马冲,司马睿的第三子,定为司马越的继嗣)和裴妃(司马越的妃子)就好了,其他什么都别管!”
做完安排调遣之后,王敦写下了一封奏疏,说自己此次出兵京师的理由名正言顺,是要“诛杀温峤等奸贼”。
秋天,七月初一(壬申),王含(王敦的元帅)等将领率领着陆军、水军共五万人,突然出现在了秦淮水南岸的江宁县(晋武帝司马炎将秣陵县分出一部分为临江县,后改名为江宁县),已经距离建康城非常近了,朝廷军上上下下都吓得一片哗然。
为了稳定军心,晋·东安北部都督温峤带着部队从石头城转移,从秦淮水南岸退到了北岸,然后放火烧断了秦淮水上的朱雀桁(通“航”,浮桥),让王含所带领的大军无法成功渡过秦淮水,以此来消磨敌兵的锐气。
果然,王含等人无法顺利渡河,被困在了秦淮水南岸。
晋主司马绍打算亲自带兵与王敦的叛军展开一场热血拼杀的决战,但是正当他蓄势待发时,传来消息说朱雀桁已经被温峤烧毁了,气得立刻给温峤送去了一封严厉的责备信。
温峤说:“如今皇宫中的护卫并不多,各路外部支援兵力还没赶到,如果就这么让贼人顺利渡河,直冲京师(建康),那么国家社稷可就真的全完了。
现在可是连先帝的宗庙都岌岌可危啊,您还在乎一座小小的朱雀桁吗!”
晋·司徒王导给王含(王敦的元帅)写了一封信:“前段时间我听说大将军(指 王敦)病重,还有消息说他已经死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钱凤这个家伙集结部队备战,打算进兵建康、妄图谋逆。
我认为兄长您既然身为朝廷命官,应该仗义执言,出面制止钱凤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举,至少也应该让他们老老实实返回武昌当一个庇护中央的藩臣;结果没想到你竟然与他们狼狈为奸,成了与他们成为穿一条裤子的一丘之貉。
兄长您如今选择进兵朝廷,难道是觉得能够复刻当年大将军(王敦)拿下建康、包揽朝政的做法吗?
那么我来给你分析一下,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成功。
当年大将军驻军石头城,举兵指向建康的时候,正值乱臣贼子(指 刁协、刘隗)祸乱朝纲之际,大将军完全有正当的出兵理由,而且当时满朝文武人心大乱,就连像我王导这样的人,都想逃离京师另谋生路。由此可见,那时大将军的胜利是必然的。
然而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大将军自从在于湖(即 芜湖)屯兵以来,嚣张跋扈、劳民伤财,无论是士人还是百姓,都在他的阴影之下活得战战兢兢,大将军的名声可谓是一落千丈,支持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而大将军在病重之日,竟然让安期(王应 字 安期,王导的养子,王含的儿子)来当他的接班人,简直荒唐!安期断奶了吗?毛长齐了吗?他在朝中、社会上的声望够吗?有这个资格当国家的宰相吗?!
从古至今,有哪一代王朝、哪一任帝王,让一个黄毛小子来当辅政大臣的?
但凡是听力没问题的人,听说了王敦做出来的这些事,都无一例外的认为他这是要推翻朝廷自己当天子,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要谋反。
先帝(晋元帝司马睿)在江东重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晋室,是一位勤政爱民的明君;当今陛下耳聪目明、果断通达,满朝文武在他的带领下清明和谐。然而在如此英明之君的统治之下,兄长您竟然要造反,这事儿搁谁听了不气愤、不悲叹!
我王导全家都深受国家重情厚恩,跟你明说了吧!我现在是六军的主帅,马上就要挥师与你决一死战,我宁愿为了忠义去死,也不愿像你一样背着反贼的骂名苟活于世!”
王含(王敦的元帅)并没有回复晋·司徒王导的书信。
有人建议晋主司马绍:“王含、钱凤手上的兵力是朝廷兵的一百倍之多,而苑城作为防守京师(建康)的屏障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办法抵挡住王含、钱凤的叛军。应该趁王含和钱凤的大军尚未完全集结列阵之时,赶紧由陛下亲自率领大军冲锋陷阵,定能一举将其击溃。”
晋·尚书令郗鉴表示反对:“王含和钱凤带兵攻打建康,目的就是造反作乱,他们现在士气昂扬、做着掀翻朝廷的打算,是没法在这种时候让陛下带兵与他们硬碰硬的,只能靠着计谋策略来将他们分化瓦解。
目前的情况基本是这样的:
第一,王含他们所带领的军队,其主帅各不相同,就算王含身为元帅,他也指挥不动这么多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队伍。
第二,如此庞大的军队,在行军路上只能抢掠抄盗、寻衅滋事,再加上王敦执政期间朝令夕改、手段残暴,百姓们遭到了严重的压迫,人民群众绝对不会支持王敦的谋逆恶行。
第三,朝廷身处正统的一方,王敦是犯上作乱的奸臣贼子,陛下现在又率兵亲临战场——
怎么可能打不赢王敦这个逆贼呢?
王含、钱凤,庸才而已,只知道图一时痛快带兵造反,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更长远的规划,没有胸怀天下的眼界,只想着凭借一时侥幸,指望着万一成功了之后做几天皇帝过过瘾、享享福罢了。
所谓日久见人心,要不了多久,人们发现王敦、王含、钱凤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治理家国天下的那块料,那么这世上那些见多识广、三观正直的义士们就都会明白,他们是造反谋逆的奸臣。我相信,总会有匡扶国家、拥戴晋室的能人贤士站出来为陛下出谋划策、冲锋在第一线。
现在陛下手上的人马并不多,如果真的要为了心中的一时激怒而发兵迎敌,这不就相当于把全军将士以及国家命运悬于这一场决战之上吗?万一失败了,到时候就算有申包胥(楚国大夫,吴国攻打楚国,楚国危亡,申包胥在秦宫门口哭了七天七夜,秦王深受感动,决定出兵救楚)这样的忠臣,就算有秦国那样的强援,也无济于事了呀!”
至此,晋主司马绍的头脑才冷静了下来,打消了亲自与王含(王敦的元帅)、钱凤(王敦的心腹)对阵的念头。
晋主司马绍率领各部军队离开中堂,前往南皇堂屯兵。
七月初二(癸酉)的晚上,晋主司马绍下令招募敢死队,让将军段秀(段匹磾的弟弟)、中军司马曹浑等人率领一千名披甲士兵渡过秦淮水,打算趁着王含、钱凤的叛军尚未安营扎寨、尚未做好防守的时候发起攻击。
到了七月初三(甲戌)的一大清早,朝廷军就与叛军在越城(位于秦淮水南岸)展开了一场昏天黑地的拼杀,叛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王敦的前锋将军何康被朝廷军斩杀。
王敦得知王含等人战败,气得破口大骂:“老哥啊,你怎么跟个妇人一样!王家完了,我的大业完了!”紧接着,王敦强行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对参军吕宾说:“我还是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王敦的胳膊就泄了劲,又瘫软在了床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眼见身体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王敦知道自己已经没几天好活了,便对他的舅舅·少府羊鉴以及养子王应说:“我死了之后,马上扶持王应登基称帝,立刻确定朝中的人事任命,然后再将我下葬。”
过了没多久王敦就断气了,而王应既没有为王敦举办葬礼,也没有按照王敦的嘱咐登基即位,而是拿草席裹住王敦的尸身,在草席外侧涂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蜡以防尸体腐烂发臭,将王敦埋在了议事厅中。
随后,王应就拉着诸葛瑶(王敦的部将)天天饮酒作乐、纵情声色,好像完全忘记王敦已死、也完全忘记自己的大军还在外叛乱。
晋主司马绍派出吴兴人沈桢去吴郡劝说沈充(王敦的心腹,在吴郡屯兵)投降,并且许诺他只要投降就给他司空之位。
沈充拒绝:“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有资格当司空,我怎能胜任!现在你们拿如此高官厚禄、甜言蜜语来诱惑我,这背后怕是没这么简单吧?就连古人都知道什么是笑里藏刀,你又怎么骗得过我呢?
大丈夫为他人效力,就应该始终如一、忠贞不二,怎能出尔反尔、左右摇摆?如果我真答应了,岂不是成了首鼠两端的小人了吗,将来我还怎么在这世上混下去啊?”
说完,沈充直接发动部队直指建康。
本来,晋·宗正虞潭请了病假返回了老家会稽郡,当得知沈充(王敦的心腹)发兵建康的时候,虞潭连看病也顾不上了,马上调集余姚县(属 会稽郡)的兵力前去讨伐沈充。
晋主司马绍任命虞潭为会稽内史。
晋·前任安东将军刘超、宣城内史钟雅也都纷纷起兵讨伐沈充的叛军。
有一个名叫周蹇的义兴人,把王敦安排的义兴太守刘芳给杀了;晋·平西将军祖约(在寿春屯兵)率兵赶跑了王敦安排的淮南太守任台。
叛贼沈充率领一万多人与王含的军队合兵一处。
沈充的司马顾飏对沈充说:“现在天子的军队已经来到了秦淮水的南岸,早就已经把你们进兵的关键要塞给遏制住了,而且王含刚刚大败一场,如果不赶紧调整策略,仍旧坚持与朝廷军继续对抗,那么时间拖得越长对我军越不利——既然决议造反,就要速战速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如今,有三种计策供您选择:
上策,掘开堤坝、释放湖水(即 后来宋主刘义隆命名的玄武湖,位于建康城北)、水淹京城(建康),然后再发动船队顺流东下,直逼建康,到时候建康城既面临着滔天巨浪又面临着我方的战舰猛攻,不愁拿不下京师。
中策,您应该趁着全军将士的激情和斗志尚未消退之时,赶紧联合王含、钱凤的队伍,兵分十路从四面八方同时进攻建康城,现在朝廷军的士兵人数完全无法与我军相提并论,光是凭借着以多打少的优势,就能成功将朝廷军击溃。
下策,只要您能派人以议事为由,把钱凤叫来,然后趁其不备砍下他的头颅,送给朝廷请求投降,这样或许还能保住您自己的性命。”
然而对于顾飏提出来的上中下三策,沈充一概不予采纳,最后顾飏彻底对沈充失望,为了自保,顾飏瞅准机会偷偷溜走,逃回了吴郡。
七月十六日(丁亥),晋·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等人带着一万名精兵来到了南堂皇;当晚,晋主司马绍就连忙接见了这些将军,并为他们的军队举办了一场慰劳接风宴,给将士们颁发赏赐,以激励众人的斗志。
叛贼沈充、钱凤打算趁着朝廷军刚渡过秦淮水的疲惫时期发起突袭,于是在七月二十四日(乙未)的晚上,沈充、钱凤率兵从竹格渚渡过秦淮水,把晋·护军将军应詹、建威将军赵胤打了个丢盔弃甲,紧接着叛贼沈充、钱凤就长驱直入一路来到了宣阳门(位于建康城南),击败了宣阳门的守兵。
在叛贼沈充、钱凤正准备纵兵大杀四方的时候,晋·兖州刺史刘遐、临淮太守苏峻突然从南塘杀了过来,将沈充和钱凤的叛军拦腰截断,在敌阵中横冲直撞、狼奔猪突,一眨眼的功夫,叛军就被刘遐和苏峻杀了个落花流水,叛贼沈充、钱凤抱头鼠窜,有三千多名叛兵在仓皇逃命的时候落入秦淮水中淹死。
随后,晋·兖州刺史刘遐在青溪水附近再次将叛贼沈充击败。
寻阳太守周光得知王敦起兵造反,带着一千多人来到王敦的军队中帮忙。
周光到了王敦军中,要求与王敦见面。由于王敦此时已死且尚未发丧,于是他的养子王应以王敦重病不起为由,没有让周光进入大帐。
看到眼前这副光景,周光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离开军营后,跟身边的人说:“我大老远赶来帮忙,王公(王敦)竟然不见我,他怕是已经去了吧!”
随后,周光便前去见他的兄长周抚(王敦的前将军),说:“王公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跟着钱凤屁股后面当反贼吗!”在场的众人都大惊失色。
七月二十五日(丙申),叛贼王含、钱凤、沈充等人一把火烧毁营寨,趁着火势冲天的混乱时刻,杂在乱作一团的人群之中逃走了。
七月二十六日(丁酉),晋主司马绍返回建康皇宫,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唯独不赦免王敦的同党。
晋主司马绍安排庾亮率领临淮太守苏峻前往吴兴郡追击叛贼沈充,安排温峤率领兖州刺史刘遐前往江宁县追击叛贼王含、钱凤,然后安排了其他将领分别追击王敦的其他叛党。
晋·兖州刺史刘遐在追击的途中,放任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大肆抄掠民财物资,丹阳尹温峤义正言辞地责备他:“上天永远站在正义的一边,所以这才让王含这帮叛党遭到了报应,你怎能在这种时候乱上加乱呢!”吓得刘遐立刻作揖谢罪。
叛贼王含打算逃往荆州投奔王舒(晋·荆州刺史),儿子王应说:“去江州投奔王彬(晋·江州刺史)吧!”
王含说:“难道你忘了王彬当初是怎么批评大将军(王敦)的吗?(周顗被王敦杀害,王彬当众指责王敦;后又阻止王敦谋逆)”
王应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投奔王彬呢!当初大将军大权在握、一手遮天,在这种情况下,王彬能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挺身而出,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与大将军据理力争,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如今我们父子俩遭了难,身为大将军的同党,普通人是不敢收留我们的,而只有王彬,他最有可能出于怜悯之心、不顾牵连责罚,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
王舒只不过是一个照章办事、守规矩、谨小慎微的庸人罢了,他哪里敢收留我们这样的叛臣?”
但是王含还是觉得投奔王彬不保险,直奔荆州投靠王舒而去。
晋·荆州刺史王舒安排部队前去迎接王含、王应父子的到来,将他们接到馆舍后,立刻将二人扑杀后沉江。
晋·江州刺史王彬听说王含、王应有可能前来投奔,赶紧暗中准备好舟船,打算偷偷将他们二人接走找个地方藏起来,结果王彬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王含和王应的身影,这才意识到他们俩应该是不会来了,王彬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知道他们肯定会命丧他人之手,不觉心中感到可惜。
叛贼钱凤逃到了阖庐洲,被周光(寻阳太守,原为王敦的同党,得知王敦死后与之分割)斩杀,周光拎着钱凤的脑袋主动前往皇宫门口自首认罪。
叛贼沈充逃着逃着迷路了,一不小心闯入了自己以前的老部下吴儒家里。
吴儒看到沈充,两眼放光,宛如看到了行走的金银财宝和高官厚禄一般,为了成功将沈充诱杀,吴儒十分热情周到地接待了沈充,给他安排了好酒好菜;等到沈充放松警惕了,吴儒便假意说要带他躲起来,沈充信以为真,结果被吴儒困在了夹壁之中。
这时,吴儒才露出了真面目,哈哈大笑了好一阵,然后对沈充说:“三千户侯到手了!”
沈充说:“你要是能留我一条命,我将来必定加倍报答你。你要是为了这个区区三千户侯把我杀了,你等着吧,我死后,你一家子全都活不了!”
吴儒完全无视沈充的威胁,二话不说当即将沈充的脑袋砍了下来,快马加鞭送到了建康。
至此,跟王敦一起造反的同党全都被铲除。
叛贼沈充的儿子沈劲原本应当受到沈充的牵连一并被诛杀,但是被一个名叫钱举的同乡(吴郡)人给藏了起来,因此保住了沈劲的性命。
后来王敦叛乱的风波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沈劲为了报杀父之仇,最终将吴儒及其宗族之人全部杀害。
有关部门把王敦的尸体(被王应裹着草席、涂上蜡,埋在了议事厅中)挖了出来,把他的头冠和衣服剥下来烧为灰烬,将王敦的尸体摆成挺直上身跪坐在地(也称 跽)的样子后砍下了他的头颅。
王敦的头颅与沈充的头颅共同悬挂在朱雀桁(也称 南桁)上示众。
晋·尚书令郗鉴对晋主司马绍说:“当初杀杨骏的时候,按照刑罚规定悬首示众过后,朝廷仍旧允许杨骏的亲人、部下前去给他收尸安葬。
因此微臣认为,现在王敦已经被砍头示众,那么朝廷、国家层面对他的惩罚已经结束了,陛下应该允许王敦的家人前来给他入殓下葬。这样既保住了刑法的公信力、稳住了天子的威仪,也体现了陛下的宽宏大量、仁善贤德的一面。”
这一提议得到了司马绍的许可。
晋·司徒王导等人因为讨伐王敦及其叛党有功而受到了封赏。
叛贼周抚(王敦的前将军)与邓岳(王敦的冠军将军)二人逃走后投奔周光(寻阳太守,原王敦的同党,王敦死后已与他切割,杀了叛贼钱凤后自首赎罪),周光出手帮助周抚(周光的兄长)的同时打算逮捕邓岳。
得知周光的想法后,周抚发怒道:“我与伯山(邓岳 字 伯山)二人都是逃犯,你为何不先杀了我!”
过了没多久,邓岳也来到了周光家附近打算前来投靠,周抚远远看到邓岳,赶紧出门对他喊道:“还不快走!我弟弟恨不得要杀了我,你来了就更没命了!”
邓岳吓得一个激灵,连船都没来得及下,直接调转船头飞速逃离。后来,周抚也离开了周光家,与邓岳一起逃入了西阳县的蛮夷部落之中。
第二年,晋主司马绍下诏赦免王敦同党的罪过,这时,周抚和邓岳才出来自首,司马绍免去了二人的死罪,但是下令他们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永昌元年(323年),晋·吴国内史张茂被沈充(王敦的心腹)杀害,张茂的妻子陆氏倾家荡产、散尽家财招募人才勇士为张茂报仇。
王敦叛乱时,陆氏带着张茂的部下以及招揽到的人马作为先锋部队进兵讨伐叛贼沈充。
后来,沈充战败被杀后,陆氏来到宫门口上书,替丈夫张茂当初在与沈充的对战中失利身死而认罪,晋主司马绍下诏为张茂追赠太仆一职。
有关部门上奏:“王敦的宗族如王彬等人,都应当开除名籍。”
晋主司马绍下诏:“司徒王导身为王敦的族弟,能够把国家大义摆在第一位,放下亲人之间的私人感情,保住了大晋的江山社稷、铲除了危害国家的逆贼,即使他一百世以后的后代犯了罪我都不会与之计较,更何况王彬等人都是司徒的亲人呢!”
因此,司马绍并没有追究王彬等王氏一族的连带责任。
有关部门上奏:“王敦府上的纲纪(官职名称,负责处理丞相府事务)应当全部除去名籍,王敦的参佐(幕僚,辅佐)应当终身禁止入朝为官。”
晋·丹阳尹温峤上疏说:“王敦这人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暴虐残忍,他手下的拿下从属官,有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没有人敢违逆王敦的心意,就算是正义忠正之人,也只好装聋作哑、闭口不言。
面对王敦这样的人,再贤德的人也拿他无法,隐藏锋芒、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认为这样的心态和做法都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应该被原谅;如果可以,他们有谁愿意这样苟且地活着呢!
像陆玩、刘胤、郭璞这些人,在与我聊天的时候,跟我说过很多次‘王敦有多么不可理喻’、‘他们对王敦有多么不满’,我知道他们并非真心支持王敦。
如果王敦的从属官确实参与了谋逆、为王敦出谋划策,那么朝廷的确应该按照刑罚予以严惩;如果这些人并未参与造反,而是受到了冤枉,那么就应该对他们予以宽恕。
我深知陆玩等人对朝廷的忠心,所以把他们的情况告知陛下,不过这样很容易会被人说成我也是与反贼一伙儿的;但是如果我为了自保而选择闭嘴,那么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微臣只希望陛下能宽宏大量、公平决断!”
晋·尚书令郗鉴认为:“古时候的帝王定下了君臣之分,其中最能体现臣子忠诚的,就是臣子为了守住节操和忠贞而付出性命。
虽然王敦的下属大多数都遭到了王敦的胁迫,但是他们既不能拼尽全力阻止王敦造反,又不能离开王敦、与他断绝关系,这就是不忠于朝廷的表现,我认为还是应当给予适当的处罚。”
最后,晋主司马绍还是采纳了温峤的提议,没有处理王敦的纲纪和参佐。
6.冬天,十月,晋主司马绍做出如下人事任命:
王导为太保、兼领司徒,享有特级待遇;
西阳王司马羕兼领太尉;
应詹为江州刺史;
刘遐为徐州刺史,接替王邃镇守淮阴县;
苏峻为历阳内史;
庾亮加任护军将军;
温峤为前将军。
王导坚决推辞太保兼领司徒之职,以及拒绝接受特级待遇。
晋·江州刺史应詹前往江州赴任,那时江州刚刚经历过王敦之乱,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人人都犹如惊弓之鸟,基本上对朝廷都是游移不定的怀疑态度,应詹立刻采取安抚措施,着手为百姓解决各种民生问题,凭借着自己的可靠与诚意,终于获得了江州民众的支持和爱戴。
7.十二月,凉州有一位名叫辛晏的将领,拒绝接受凉王张骏的管理,聚集了一帮兵众盘踞在枹罕县与张骏对抗。
凉王张骏打算起兵讨伐辛晏,而从事刘庆却劝阻道:“只有在气候条件合适、人心稳定团结的时候才适合征集人马、出兵作战,这是霸主用兵打仗的关键思路。
辛晏这人残暴凶狠,对待下属刻薄暴戾,他迟早会尽失人心、自取灭亡的,根本就不需要您动手;再说了,现在天气严寒、饥荒不断,您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兴师动众的打攻城战呢?”
张骏点点头,听从了刘庆的建议。
随后,凉王张骏派遣参军王骘出使汉赵国开展友好外交。
汉赵主刘曜对王骘说:“你们大王想要与我国讲和结盟,先生您能保证联盟永远不破裂吗?”
王骘回答:“我不能保证。”
汉赵·侍中徐邈说:“您是来求和的,但是又没法担保盟约长久稳固,这又是为什么?”
王骘说:“当初齐桓公在贯泽附近结盟宣誓时,他所展现出来的谦虚恭谨、忧国忧民之态,吸引天下诸侯不约而同的自发前来与他缔结盟约。
而后来,齐桓公要求诸侯前往葵丘会盟,那时他骄傲自满、自鸣得意、目中无人,令人大失所望,导致九个诸侯国愤然离他而去。
如果赵国的国政、教化往后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稳定和谐、条理清晰、踏实淳朴,那么我们大王肯定会愿意与您保持长久的盟约关系;
但是,要是将来赵国纲纪混乱、奸邪当道、主上昏庸,到时候你们连自己本国国内都乱成了一锅粥,自己人都猜忌、算计自己人,那就更别指望我们大王还会继续与贵国结好了!”
汉赵主刘曜说:“先生您可真是凉州地区的贤人君子啊,凉王(张骏)派您来真是选对人了!”随后刘曜给王骘赏赐的大量的金银珠宝,然后恭敬地将他送回凉州。
8.本年,代王拓跋贺傉(音“怒”)开始亲自处理国政。
由于当时代国中有大量鲜卑部落尚未归附,于是拓跋贺傉下令在东木根山(黄河以西地区有木根山,位于五原郡东北,黄河以东地区也有一个木根山,为作区分,成为“东木根山”)修建城池,然后带着群臣百姓迁移到东木根山居住。
三年(乙酉,325年,成·玉衡十五年,(汉)赵·光初八年)
1.春天,正月,凉王张骏得到了晋元帝司马睿驾崩的消息,立刻下令举办丧礼,为司马睿哭丧三天。
当时,有人在嘉泉中发现了一条黄龙,氾祎(张骏的左长史)等人建议张骏应该为了这个祥瑞征兆修改年号,但是遭到了张骏的反对。
辛晏(凉州将领,拒绝接受张骏的管理)献上枹罕县(兴晋郡治所,位于黄河以南)投降,至此,张骏重新收回了凉州地区的黄河以南之地。
2.晋·谯王司马氶、甘卓、戴渊、周顗、虞望、郭璞、王澄等人都是被王敦给害死的,于是晋主司马绍下诏为这些人追赠官职。
晋·会稽内史周札的老部下站出来为周札鸣不平,说周札也是在王敦之乱中为国家牺牲的忠臣,理应得到追赠。
晋·尚书卞壸认为:“当初周札戍守石头城的时候,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直接开门放入了杜弘(王敦的部将)的军队,此等行为无异于背国投敌,不应当享受追赠的礼遇。”
司徒王导认为:“在周札戍守石头城那会儿,王敦还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打出来的旗号是‘消灭刘隗’,那时包括我在内的文武百官,都没看清楚王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由此说来,其实那时我们所有人都跟周札差不多呀!
后来周札明白过来王敦要造反(王敦派人杀了周札的所有儿子),立刻毫不犹豫地出兵与王敦交战,最后在战场上壮烈牺牲,他的头颅还被王敦砍下来悬挂示众。
我认为周札应该受到如同周顗、戴渊一样的礼遇。”
尚书令郗鉴认为:“周顗、戴渊那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忠臣,他们为国家尽忠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守住了作为臣子的节操和气节。
而周札呢?只不过是个看到反贼打过来,就直接开门认输的孬种,要是连这种人都能得到与忠烈之人一样的待遇,如何让人心服口服?叛国投敌之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将来还怎么激励众人为国尽忠?
要是按照王司徒(王导)的逻辑,既然在一开始所有人都像周札一样没有看清王敦的谋逆之心,那么谯王(司马氶)、周顗、戴渊等人就应该承受与周札一样的惩罚,而不是接受朝廷的追赠!
既然现在朝廷对谯王(司马氶)、周顗、戴渊进行了追赠表彰,那么就说明朝廷其实很清楚,他们三人早就已经发现了王敦谋逆的奸心,并且在为此积极采取着应对的手段,与周札这种打开城门、舍弃堡垒、放入叛贼的行为完全是天壤之别——很明显,周札应该被当做反面典型,受到贬黜,而不是赠与尊贵的官职和谥号!”
司徒王导说:“虽然以周札的视角,在一开始没发现王敦之恶,与谯王(司马氶)、周顗、戴渊的明辨远见确实有所不同,但是最终周札却还是在与王敦的对抗中牺牲了,也算是殊途同归、尽到了忠臣的义务。”
尚书令郗鉴说:“王敦想要造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王敦第一次发兵指向京师(建康)的时候就已经属于是相当明显的谋逆,周札选择放弃守城直接开门放敌人入城,使得朝廷迅速失去了最关键的一道屏障,是导致王敦攻入建康的罪魁祸首!
然而周札到底是真不明白王敦要造反还是假不明白,我认为这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果周札那时真的不觉得王敦在谋逆,那么他选择打开石头城、放入王敦的军队,就相当于是把王敦当成了匡扶朝廷、拥戴王室的齐桓公、晋文公,那么先帝(晋元帝司马睿)岂不是就成周幽王、周厉王了吗!”
最终晋主司马绍还是采纳了王导的提议,为周札追赠了卫尉一职。
3.后赵王石勒晋升宇文乞得归(一说为 宇文乞得龟)的官爵,然后派遣宇文乞得归出兵攻打鲜卑大单于慕容廆。
鲜卑大单于慕容廆派遣世子慕容皝、拓跋索头、段国共同出兵,安排辽东相裴嶷率领右翼部队,安排慕容仁率领左翼部队,共同抵御后赵将宇文乞得归的进攻。
后赵将宇文乞得归在浇洛水(也称 浇水)附近扎营列阵,与慕容皝交战,然后宇文乞得归派遣兄长的儿子宇文悉拔雄对阵慕容仁。
慕容仁成功砍下了后赵将宇文悉拔雄的脑袋,然后继续进兵与慕容皝合兵一处,共同对抗后赵将宇文乞得归,将宇文乞得归打得落花流水。
后赵将宇文乞得归直接扔下大军一个人抱头鼠窜、仓皇逃走,至此,慕容皝、慕容仁另外派出了一直轻兵队伍追击宇文乞得归,然后二人率领大军共同进兵闯入了后赵国的都城襄国,横穿襄国之后继续长驱直入三百多里,大肆掳掠破坏了一番之后振军而还。
此战,鲜卑慕容部缴获了大量后赵国的兵器军资,收获了上百万头牛羊牲畜,收降了几万名后赵民众。
4.三月,鲜卑单于段末柸去世,由他的弟弟段牙继任为新一代单于。
5.三月戊辰日,晋主司马绍立皇子司马衍为皇太子,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6.汉赵主刘曜册封刘氏为皇后。
7.北羌王盆句除归附于汉赵国。
后赵将石佗带兵从雁门郡发往上郡,袭击北羌地界,俘虏了北羌王盆句除手下的三万户部落,缴获了上百万头马牛羊。
汉赵主刘曜派遣中山王刘岳追击后赵将石佗的部队,刘曜亲自带兵在富平县(属 北地郡)屯兵,为刘岳壮大声势。
汉赵·中山王刘岳在黄河岸边与后赵将石佗展开激烈对战,成功将石佗一刀斩于马下。
此战,后赵损失了六千多人,汉赵·中山王刘岳把后赵将石佗军中剩下的将卒全部俘虏打包带走,返回了长安。
8.氐王杨难敌攻陷仇池山(原为氐人杨氏的盘踞点,后来杨难敌畏惧汉赵军的攻势,带着氐人逃走,于是仇池山由汉赵主刘曜安排田崧镇守),田崧(汉赵主刘曜任命的镇南大将军·益州刺史)被活捉。
杨难敌让田崧站在自己面前,一旁的士兵冲上前要求田崧向杨难敌跪拜行礼,田崧怒目横眉高声呵斥:“氐狗!我是上国天子任命的州牧,绝不可能给你等贼人下拜!”
此时杨难敌还想拉拢田崧,语气温和地对他说:“子岱(田崧 字 子岱)啊,我是真心想与您一起共同干一番大事业。
既然您能对刘氏这么忠心,怎么就不能把这份忠心用在我身上呢?”
田崧声色俱厉,大声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干大事业!我就算死也是赵国的鬼,不可能为你这贼子做事!”
说完,田崧双手一推,身边那些逼着他下跪的士兵全都应声倒地,田崧眼疾手快抢走了旁人手中的佩剑,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剑直指杨难敌胸口,但是杨难敌也敏捷地躲开了,田崧并没有刺杀成功。
至此,杨难敌深知田崧不可能为己所用,于是下令将他诛杀。
9.晋·都尉鲁潜献上许昌,投降于后赵国。
10.夏天,四月,后赵将石瞻发兵攻打邹山,晋·兖州刺史檀斌惨遭杀害。
11.后赵·西夷中郎将王腾攻杀了后赵·并州刺史崔琨、上党内史王眘(同“慎”),随后便霸占了并州,投降于汉赵国。
12.五月,晋主司马绍任命陶侃为征西大将军、荆·湘·雍·梁州都督、荆州刺史。
看到陶侃终于返回了荆州,荆州地区的老百姓都欢欣雀跃、拍手称庆。
陶侃头脑聪慧、性情恭谨、做事勤勤恳恳,从来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几乎见不到他东倒西歪、没正形的样子,府上的各项军政事务,陶侃一桩桩一件件搞得门儿清,每件事都要亲自检查复核,处事小心谨慎、有条不紊,从属官们根本看不到他闲下来的时候。
陶侃经常对人说:“像大禹这样的圣人,连每一寸光阴都不浪费、不荒废,那么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时间更是连一分都不可虚度。
喝酒、玩乐,醉得不省人事,玩得忘乎所以,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天天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做不出贡献不说,也没法给后人留下什么值得传唱的光辉事迹,这不就是自暴自弃吗!”
荆州府上有很多从属官、参佐沉迷游戏饮宴,喝醉了之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天马行空的清谈虚无论,于是陶侃下令将那些喝酒用具、赌博器具全都扔到江里,并且还用鞭子抽打那些喝酒玩乐误事的将领、官吏。
面对这种不正之风,陶侃十分不满,说:“赌博,这都是下等奴才玩的东西!
《老子》、《庄子》中的观点理论,都是些不切实际、脱离现实的空中楼阁,搞得人正事都不做了、礼法都不顾了,像什么样子!这些理论并非古之圣贤提出来的理念,而且对现实工作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益处。
身为高洁正直的君子,就应该注重仪容仪表,展现积极向上、端庄威严的精神风貌,哪有像你们这样的,天天头发也不打理、鞋子也不穿、衣服歪七扭八,还好意思把这种脏乱差看作豁达贤明?!”
偶尔会有人给陶侃送礼,每次陶侃看到这些东西都会问其从何而来,如果这是送礼者尽心尽力自己亲手做的,即使是十分微小、十分不值钱的小玩意,陶侃也会格外珍惜,并且还会翻倍回礼;如果这是送礼者通过歪门邪道、旁门左道搞来的,陶侃必定要严加斥责,将礼物原封不动的退还。
有一次,陶侃外出办事,在路上看到有人手中拿着一把成熟的水稻,陶侃顺嘴问了一句:“你拿着这个干嘛呢?”
路人回答:“半路上看到田里的稻子熟了,就随手摘了一把。”
陶侃顿时勃然大怒,批评道:“你不种田,竟然还随便摘取别人家辛辛苦苦中出来的稻子!”
说完,拿起鞭子就对着这个路人狠狠抽了几下。
在陶侃的精心治理教化下,荆州地区的老百姓都勤勤恳恳的种地干活、桑蚕纺织,家家户户都靠着自己劳作的双手吃饱饭,老百姓自食其力、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在打造战船的时候,陶侃要求令籍(负责记录台账的官员)把做船产生的如木屑、竹头等边角废料全都一个不落的记下来,然后让人把这些边角料全都收好储存,当时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陶侃要额外做出这么多不知所谓的事情。
结果后来天降大雪,议事厅前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太阳出来之后遍地雪水,当时正好要举办元旦的祭祀大会,而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无法短时间内清除干净,于是陶侃命人把那些当初造船时产生的木屑拿出来,铺在地上吸水,不一会儿地面就干燥如初了,使得祭祀大会顺利进行。
后来在桓温讨伐蜀地的战争之中,造船的材料不够,至此陶侃所留存的那些竹头也派上了用场,被桓温拿来制造丁装船。
由此可以看出陶侃行事注重细节、面面俱到。
13.后赵将石生在洛阳屯兵,在黄河以南展开了大规模的攻城略地,晋·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多次败于石生之手,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战败消耗,李矩和郭默军中粮食逐渐耗尽,于是只好在万般无奈之下投靠于汉赵国。
汉赵主刘曜派遣中山王刘岳率领一万五千人赶往孟津,派遣镇东将军呼延谟率领荆州、司州的部队从崤山、渑池向东进兵,与李矩、郭默合兵一处,共同抗击后赵将石生。
汉赵·中山王刘岳攻克了后赵军在孟津、石梁的营垒,站杀了五千多名后赵士兵,然后继续进兵将后赵·石生包围在了金墉城。
后赵·中山公石虎率领四万名步兵骑兵攻入成皋关,与汉赵·中山王刘岳在洛水西岸交战。
汉赵·中山王刘岳在石虎手上惨败,由于刘岳在作战时中了一箭,且汉赵军损失惨重,只好带兵退入石梁防守。
后赵·中山公石虎在石梁周围建起了重重木栅、挖了一道又一道壕沟,把汉赵·中山王刘岳死死困在了石梁的营寨之中,使得刘岳完全无法与外界连通。
就这么被石虎包围了一段时间,刘岳全军上下的汉赵将士都饥肠辘辘、饥寒交迫,只能靠着杀战马来充饥。
随后,后赵·中山公石虎发动一支部队进攻汉赵·镇东将军呼延谟,成功将呼延谟斩杀。
汉赵主刘曜亲自率领大军营救中山王刘岳。
后赵·中山公石虎带着三万名骑兵前来应战。
汉赵·前军将军刘黑在八特阪与后赵将石聪(石虎的部将)交战,将石聪打了个丢盔弃甲,石聪带兵仓皇撤退。
汉赵主刘曜在金谷(位于河南地界)屯兵,然而当天晚上,刘曜的军营中突然乱作一团,士兵们奔走呼号、惊叫连天,无论将领们如何压制都没办法稳定局面,没一会儿,军中的士兵们基本上都跑光了;于是刘曜只好带着所剩无几的部众转移到渑池屯兵。
然而,刚刚转移到渑池没多久,刘曜在军帐中连坐下都来不及,军营中又一次乱了起来,这下为数不多的兵众也都作鸟兽散、跑了个无影无踪。
汉赵主刘曜无奈之下被迫返回长安(汉赵国都)。
六月,后赵·中山公石虎攻克汉赵·中山王刘岳在石梁的营寨,刘岳及其部下八十多名军官全部被石虎活捉;有三千多名氐人、羌人投降于石虎的麾下;石虎将这些俘虏、降卒全部送还襄国(后赵国都)。
后赵·中山公石虎将刘岳手下剩余的九千名士卒全部活埋。
随后,石虎继续前往并州攻打王腾(原为后赵·西夷中郎将,后来杀害后赵·并州刺史崔琨、上党内史王眘,霸占并州,投降于汉赵)。
石虎将王腾斩杀,将王腾手下七千多名士卒全部活埋。
汉赵主刘曜返回长安,为了此次作战惨败,穿着丧服在郊外举行祭祀大礼,在典礼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七天之后才进入长安城,紧接着便在悔恨与不甘之中生了一场重病。
郭默(原 晋·颍川太守)被后赵将石聪击败,已经退无可退,只好抛妻弃子向南逃去投奔建康回归晋廷。
李矩(原 晋·司州刺史)手下的将士打算离开李矩投降于后赵,李矩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完全拿这些想要叛变的将士们没办法,只好带着为数不多的一小部分人马往建康逃去,但是半路上,跟着李矩的人也逐渐逃散、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郭诵(李矩的外甥兼部将)等一百多人跟随在李矩身边。
最后,李矩在鲁阳县(属南阳郡)去世。
李矩去世后,他的长史崔宣率领着手下的两千多人投降于后赵。
至此,司州、豫州、兖州、徐州都成了后赵的势力范围,后赵的疆土一直延伸到淮水,以此作为与晋地的界限。
14.汉赵主刘曜任命永安王刘胤为大司马、大单于,将他改封为“南阳王”,并且为刘胤在渭城修建了单于台。
汉赵·南阳王刘胤手下的左贤王、右贤王及以下官员,全都由胡人、羯人、鲜卑人、氐人、羌人中的豪强大族构成。
15.秋天,七月辛未日,晋主司马绍任命尚书令郗鉴为车骑将军、徐·兖·青州都督、兖州刺史,镇守地点为广陵郡。
16.闰七月,晋主司马绍任命尚书左仆射荀崧为光禄大夫、录尚书事,任命尚书邓攸为尚书左仆射。
17.晋·右卫将军虞胤是元敬皇后虞氏(司马睿的琅邪王妃)的弟弟,虞胤与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都深受晋主司马绍的亲信和重用,二人负责统领皇宫禁军,有权安排守兵在皇宫内护卫,因为他们借此机会暗中招揽了大量的勇猛矫健的武士来作为自己的同党。
司徒王导、护军将军庾亮对虞胤和司马宗颇为忌惮,常常告诫晋主司马绍要多防着他们俩一点,但是王导和庾亮越这么说,司马绍反倒与虞胤、司马宗越发亲近,以至于皇宫大门的钥匙也全都交给他们两人保存。
后来,晋主司马绍重病不起,某天晚上,庾亮突然有事要上报司马绍,于是连夜赶到皇宫,发现宫门早已紧闭,于是派人去找司马宗要钥匙。
司马宗拒绝交出钥匙,还冲着庾亮的使者大骂:“你以为这是你家大门啊!”把庾亮给气够呛。
晋主司马绍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身体和精神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导致司马绍完全不想见人、不想说话,因此群臣百官求见一概被拒。
庾亮怀疑司马宗、虞胤以及西阳王司马羕(司马宗的兄长)三人有造反篡位的阴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一把推开拦在宫门前的护卫直接冲进了司马绍的寝宫,来到司马绍面前。
看到司马绍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庾亮立刻跪地痛哭不已,嘴里直言司马羕和司马宗打算“废黜当朝大臣、全部换上他们自己的心腹”,请求司马绍废黜司马羕和司马宗,同时庾亮提出想要担任辅政大臣之职;但是庾亮的请求和提议司马绍一律没有采纳。
闰七月壬午日,晋主司马绍接见太宰司马羕、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庾亮、领军将军陆晔、丹阳尹温峤,下达遗诏要求上述这些人辅佐皇太子司马衍执政,同时要求这些人率领护卫进入皇宫内殿轮流值班。
晋主司马绍下诏任命卞壸为右将军,任命庾亮为中书令,任命陆晔录尚书事。
五天以后(闰七月丁亥日),晋主司马绍将遗诏公之于众,然后在第二天(闰七月戊子日),晋主司马绍驾崩,在位三年,时年二十七岁。
晋主司马绍聪慧敏锐、处事果断,因此在面对王敦叛乱时,能够凭借微弱的力量成功击败强敌、铲除奸臣、渡过难关,保住了晋室的江山社稷。
闰七月己丑日,皇太子司马衍即皇帝位,时年五岁。
朝会上,群臣百官向晋主司马衍进献皇帝玉玺,唯独只有司徒王导以生病为由缺席不至。
晋·右将军卞壸当着朝中所有大臣的面,态度十分严肃的说:“王公(指 王导)根本算不上什么国家的栋梁!先帝(司马绍)的灵柩还没下葬呢,当今陛下还没有接受皇帝玺绶呢,王公作为先帝的托孤辅政大臣竟然因病缺席,现在是他养病的时候吗!”
晋·司徒王导听说卞壸的话之后,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赶紧强撑着病体,命人抬着自己来到了宫中。
晋主司马衍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给所有文武百官的职位或爵位增加两级,尊称皇后庾氏为皇太后。
由于司马衍年纪太小,群臣上奏提出仿照当初汉·和熹皇后(汉和帝刘肇的第二任皇后邓绥)的做法,建议庾太后临朝代替天子处置国政,庾太后推辞了四次后批准了这一提议。
秋天,九月癸卯日,庾太后临朝代理行使天子职权。
晋廷做出了如下人事任命:
司徒王导为录尚书事;
中书令庾亮、尚书令卞壸参议朝政、辅佐国事,而最终的决策权在庾亮手中;
加任郗鉴为车骑将军,陆晔为左光禄大夫,二人均为开府仪同三司(允许开设属于自己的办公机构,地位与三公一致);
南顿王司马宗为骠骑将军;
虞胤为大宗正。
尚书部门派人征召南阳人乐谟(乐广的儿子)为南阳郡中正,征召庾珉的族人庾怡为廷尉评(即 汉代的廷尉平)。
乐谟、庾怡都以“家父之前交代过不得入朝为官”为由拒绝的尚书部门的征召。
晋·尚书令卞壸上奏说:“人都是父母生出来的,工作职能也都是因为有具体的事务而确立的;只要是有父母,那么父母肯定会对子女提要求;只要是有工作,那么在做事的时候肯定会出差错——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实规律。
如果每家父母都因为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职场上犯错而拒绝他们入朝为官,那么君王安排下去的任务由谁来完成呢?那么君王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乐广、庾珉二人原本就是晋室的大臣,他们是国家的人,并不完全属于他们自己,那更何况乐谟和庾怡是乐广、庾珉的后代子孙,当然就更是属于国家的了,这难道还有什么争议吗?
要是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任职处事、想不干嘛就不干嘛,那么谁家的父母愿意送自己的孩子上战场?那国家真到了要用兵打仗、征兵用人的时候,岂不是都找不到人了吗!”
因此,乐谟、庾怡实在找不出理由推辞,只好收拾行囊前去赴任。
18.九月辛丑日,晋明帝司马绍在武平陵下葬。
19.冬天,十一月初一(癸巳),发生了日食。
20.鲜卑大单于慕容廆与段氏鲜卑保持着良好的外交盟友关系,于是慕容廆给鲜卑单于段牙出主意,建议他将国都从令支转移到其他地方。
段牙采纳了慕容廆的建议,马上带着部众离开了令支,结果惹得段氏鲜卑上下都极为抗拒。
段疾陆眷有一个孙子,名为段辽,他早就盘算着找个机会夺走段牙的鲜卑单于之位,正好接着此次段牙迁徙国都、引来众人不满的契机,列举段牙的罪过,为夺取单于之位做打算。
十二月,段辽见时机成熟,带领着段氏鲜卑各部落攻打段牙,段牙当场殒命,于是段辽自立为鲜卑单于。
从段疾陆眷开始,段氏鲜卑的实力就越来越强盛,人口牲畜也越来越繁盛,从西边的渔阳郡开始一直到东边以辽水为界,都属于段氏鲜卑的疆域,三万多户胡人、晋人以及四、五万名携弓带箭的骑兵都受段氏鲜卑管辖。
21.由于晋·宁州刺史王坚军事能力较差,无法有效应对入侵的贼寇,于是本年晋·荆州刺史陶侃上表要求让零陵太守南阳人尹奉接替王坚为宁州刺史。
在王逊(之前王逊派遣部将姚岳与成军交战,姚岳战败后,王逊直接气死)担任宁州刺史的期间,蛮人酋长·梁水太守爨量、益州太守李逷(同“逖”)背叛晋廷投奔成国,王逊出兵讨伐他们二人但是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等到尹奉来到宁州上任后,花费重金招募到了一个外地来的夷人,成功刺杀了爨量,然后派使者带着爨量的头颅去面见李逷,李逷见到爨量的头后吓得两腿发软当即选择投降。
至此,宁州境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22.代王拓跋贺傉去世,由他的弟弟拓跋纥那继任为代王。
显宗成皇帝上之上(名 司马衍,字 世根,晋明帝司马绍的长子)
咸和元年(丙戌,326年,成·玉衡十六年,(汉)赵·光初九年)
1.春天,二月,晋廷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从“太宁”改为“咸和”。
2.汉赵主刘曜任命汝南王刘咸为太尉、录尚书事,任命光禄大夫刘绥为大司徒,任命卜泰为司空。
汉赵·皇后刘氏病重,刘曜前去探病,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嘱托的事情,刘皇后哭着说:“从小是我叔父刘昶把我拉扯大的,希望陛下能在我死后抬一抬他的身份。
我叔父刘皑的女儿刘芳容貌姣好且德才兼备,希望您能将她纳入后宫。”
说完,刘皇后就驾崩了。
汉赵主刘曜任命刘昶为侍中、大司徒、录尚书事,册封刘芳为皇后;过了不久,刘曜任命刘昶为太保。
3.三月,后赵主石勒在晚上穿着便服四处闲逛,顺便巡视检查各部军营、护卫的防守警戒工作做得如何。
石勒来到一处门前,给了守门官一些金子布帛作为贿赂,请求守门官开门放他出去,以此来检测守门官是否尽职尽责。当石勒来到永昌门时候,门侯王假完全不为金布所诱惑,立刻叫人逮捕石勒,直到石勒的随从站出来亮明了石勒的身份,王假这才作罢。
到了第二天早上,石勒召见王假,任命他为振中都尉,赐予“关内侯”的爵位。
后来,石勒要求召见记室参军徐光,但是徐光前一天晚上刚喝了酒,使者来到徐光府上时,他正在呼呼大睡,完全叫不醒,于是石勒将徐光贬职为牙门将。
徐光在担任牙门将值班的时候,一脸的不服气,把石勒给看得怒火中烧,当即将徐光和他的妻儿全部下狱。
4.夏天,四月,后赵将石生进攻汝南郡,晋·汝南内史祖济被活捉。
5.六月癸亥日,晋·徐州刺史·泉陵公刘遐去世。
六月癸酉日,晋廷任命车骑大将军郗鉴兼领徐州刺史,任命征虏将军郭默为北中郎将、淮北监军,负责接管徐州刺史刘遐的军队。
当时刘遐的儿子刘肇年纪还很小,刘遐的妹夫田防以及刘遐老部下史迭不愿接受他人的统领,于是强行让刘肇承袭了他父亲刘遐的徐州刺史之位,然后正式起兵作乱、反叛朝廷。
晋·临淮太守刘矫发兵突袭刘肇的军营,成功斩杀了田防、史迭等人。
刘遐的妻子是邵续女儿邵氏,邵氏性情刚猛果敢,有父亲邵续的影子,当初刘遐被后赵军围困的时候,是邵氏率领着几名骑兵闯入后赵军的包围圈,硬生生从万军之中将刘遐从中救了出来。
后来,田防等人拥立刘肇为徐州刺史与朝廷作对,邵氏不停地劝阻田防,让他们不要作乱,但是田防等人就是不听,于是邵氏干脆偷偷点了一把火,把田防等人要用的甲胄、兵器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因此田防才抵挡不住临淮太守刘矫的攻击,最终杀身殒命。
晋廷下诏由刘肇承袭刘遐的“泉陵公”爵位。
晋·司徒王导一直以一生病为借口不上朝,但是却在私下里为郗鉴(被任命为徐州刺史)送行。
晋·尚书令卞壸上疏弹劾王导:“王导身为朝廷命官却一直拖延不朝,反而私下里交朋结友,玩的风生水起,完全没有个大臣的样子,请陛下将他免职。”
虽然卞壸的奏疏并没有得到回复,但是他这一举动也确实是让满朝文武不由得畏惧他三分。
卞壸为人节俭朴素、清廉正直,有明确的是非观念,在任期间行事果断、脚踏实地,拒绝随波逐流、跟风媚俗,当时社会上、官场上流行的事物、受追捧的人如果不符合卞壸心中的价值观,那么卞壸也绝对不会接受。
因此,当世名流对卞壸的评价并不是很高。
阮孚(阮咸之子)对卞壸说:“先生啊,您怎么就没有片刻清闲的时候呢?这嘴巴简直像机关枪,真是不饶人啊,你不嫌累吗?”
卞壸说:“你们这些风流名士忙着互相吹捧、谈天说地,忙着天马行空的讲什么玄学大道理,那我卞壸可不就是个粗鄙的俗人吗?”
当时大多数贵族子弟、宗族权贵基本上都在学习王澄、谢鲲放浪形骸、不务正业的那一套,把这称之为通透豁达,卞壸对此十分不赞同,在上朝的时候说:“违背礼数、破坏教化、污染风气,这可是大罪!当初朝廷之所以惨遭倾覆被迫南渡,就是因此所致啊!”
随后,卞壸要求将那些不务正业、清谈误事的官员全部免职,但是司徒王导和中书令庾亮都不同意,于是这件事就此作罢。
6.成主李雄出兵讨伐越嶲贼斯叟,成功将斯叟的贼众击溃。
7.秋天,七月癸丑日,晋·观阳烈侯应詹去世。
8.晋·司徒王导辅政时,他为人宽和,包容度比较高,自从中书令庾亮担任辅政之职以来,执政风格与王导截然不同,庾亮为人严苛,一切都按照法律严格执行,几乎不讲人情、不留情面,因此庾亮得罪了很多人。
晋·豫州刺史祖约认为自己的名望与地位与郗鉴、卞壸不相上下,但是却没有成为先帝(晋明帝司马绍)的托孤辅政大臣,他想要开设自己的办公机构的请求也频频遭拒,使得祖约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对朝廷越来越不爽。
后来朝廷按照司马绍的遗诏表彰、提拔大臣,其中也没有提到祖约和陶侃,因此祖约和陶侃严重怀疑是中书令庾亮故意把他们二人的名字给删掉了。
晋·历阳内史苏峻在平定王敦之乱的时候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威望和名气蒸蒸日上,再加上他手上有上万名精兵强将,兵马器械也都质量上乘、锋利坚硬无比,考虑到他如此有实力,于是晋廷将苏峻安排在历阳,负责抵御外敌。
而苏峻看到自己名声大噪、实力强劲,开始变得越来越骄傲膨胀,甚至连朝廷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有心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找机会与朝廷割裂,独自称霸一方。
于是苏峻暗中招纳那些流亡、逃难、犯罪的人,组成了一支强有力的武装力量,这些人全都靠着朝廷的粮食供应为保障。由于人数众多消耗量巨大,运往历阳的粮船一艘接着一艘、络绎不绝,一旦供不应求或者时间有所延迟,苏峻就会口出狂言辱骂朝廷。
晋·中书令庾亮本来就比较忌惮苏峻和祖约,那荆州刺史时陶侃也是人多势众的所在,于是八月,在庾亮的一番操作下,晋廷下诏任命丹阳尹温峤为江州都督、江州刺史,镇守地点为武昌;任命尚书仆射王舒为会稽内史,作为温峤的外部支援;随后又派人加固石头城的军事防御,以防备苏峻、祖约和陶侃。
由于如今是太后庾氏代理行使天子职权,国家政策法令基本都是庾氏一族一手包揽,这让晋·丹杨尹阮孚(阮咸之子)隐隐感到不安,他对家里人说:“如今国家刚刚在江东这边建立政权不久,接连驾崩了两位皇帝(晋元帝司马睿、晋明帝司马绍),而且又刚刚经过王敦的叛乱,现在对于全国上下都是非常艰难动荡的时期。
陛下年纪又小,朝政全都把控在庾亮手里,庾亮自己也只是个小年轻,他心浮气躁、行事刻薄,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声望和民心基础也不够——
依我看,庾亮危险了,不仅如此,国家马上又要再一次陷入混乱的!”
随后,阮孚请求离开中央,担任广州刺史,得到了晋廷的批准。
9.冬天,十月,晋主司马衍立弟弟司马岳为“吴王”。
10.晋·南顿王司马宗自从被夺走了兵权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郁郁寡欢,对中书令庾亮等辅政大臣恨之入骨,这一点庾亮能很明显感觉到,而且司马宗与历阳内史苏峻之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于是庾亮总想找机会除掉司马宗,正巧司马宗也有心要推翻当前的执政班底。
晋·御史中丞钟雅弹劾司马宗谋反,庾亮抓紧机会派右卫将军赵胤前去收捕司马宗,司马宗立刻起兵对抗,结果被赵胤给杀了。
晋廷将司马宗的族人的姓氏全都从“司马”贬为“马”,马宗(即 司马宗)的三个儿子马绰、马超、马演全都被废黜为平民百姓。
西阳王司马羕被免去了太宰一职,爵号从“西阳王”贬为了“弋阳县王”;大宗正虞胤也被贬为了桂阳太守。
由于司马宗是皇室宗亲,司马羕又是先帝(司马绍)的太保,且被先帝指定为辅政大臣,在短时间内突然全都被庾亮给整垮了,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使得群臣百官对于庾亮的所作所为更是愤愤不平。
司马宗的同党卞阐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跑,逃去投奔历阳内史苏峻。
中书令庾亮要求苏峻赶紧把卞阐送回还朝廷,但是苏峻拒不从命,把卞阐给藏了起来。
晋主司马衍并不知道司马宗已经被处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司马衍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司马宗了,于是就问庾亮:“那个白发老头在哪里呀?”
庾亮回答说司马宗造反谋逆已经被处死了。
司马衍大吃一惊,继而痛哭道:“舅舅您随口说别人谋逆,说杀就杀;那等到别人说您谋逆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庾亮顿时吓得面色煞白。
11.汉赵将黄秀等人攻打南阳郡酂县。
晋·顺阳太守魏该率领所部逃往襄阳。
12.后赵王石勒采纳了程遐的提议,下令修建邺城宫殿,并安排世子石弘镇守邺城,把一万名襄国的禁卫军、五十四个军营的车马骑兵全都交给石弘统领,并且还让骁骑将军·兼领门臣祭酒王阳率领着六部夷人(包含六个种族的夷人众多部落,又胡人、羯人、鲜卑人、氐人、羌人、巴人(一说 乌丸人))作为石弘的辅佐。
后赵·中山公石虎认为自己战功赫赫,不愿意离开邺城这么个宝地,后来程遐借着修建邺城宫殿和修缮三台(铜雀台、金雀台、冰井台)的机会,强行把石虎的家人给迁走了,至此,石虎便对程遐恨得咬牙切齿。
13.十一月,后赵将石聪进兵攻打寿春(豫州治所),晋·豫州刺史祖约多次上表请求朝廷出兵支援,但是这些表文一律石沉大海。
很快的,后赵将石聪就引兵攻打淮南郡的浚遒县、阜陵县,一共有五千多人被后赵军杀害、掳掠,在京师(建康)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和恐慌。
晋廷下诏加任司徒王导为大司马、假黄钺(见之如见天子)、都督中外诸军事,带兵在江宁县屯兵,以防后赵军攻入建康。
晋·历阳内史苏峻派遣部将韩晃迎战后赵将石聪,成功将石聪赶跑。
王导卸任大司马一职。
此时,朝廷让群臣百官商讨修建徐塘抵御外寇一事,由于徐塘的位置在建康与寿春之间,相当于把寿春(豫州治所)放在了防线之外,豫州刺史祖约感到心寒,说:“朝廷这是不要我了吗!”因此,祖约对朝廷的怨恨越来越重。
14.十二月,晋·济岷太守刘闿等人杀害了下邳内史夏侯嘉,占据住下邳郡然后投降于后赵。
后赵将石瞻在邾城与晋·河南太守王羡交战,邾城落入石瞻之手。
晋·彭城内史刘续退入兰陵县石城山防守,再一次被后赵将石瞻攻陷。
15.后赵王石勒任命牙门将王波为记室参军,由王波定下了九等官职品级,并且确立了对于秀才、孝廉的考核测试办法。
16.凉王张骏认为汉赵国对自己的威胁非常大,于是本年,张骏把陇西郡、南安郡地区的两千多家百姓全都转移到了姑臧(凉州治所),随后又派出使者前往成国,与成主李雄交好结盟,还让使者带去了一封书信,建议李雄卸下“皇帝”称号,向晋廷俯首称臣。
成主李雄回信:“当皇帝本来也不是我自愿的,是当初我手下的那些士大夫们共同把我推上了这个位置。
一直以来,我都想为晋室尽忠效力,希望能会成为晋廷的元老功臣,帮助晋廷扫除逆贼、铲除乱党。
只不过我翘首以盼了这么久,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晋室似乎是内忧外患不断,无论是从朝廷纲纪还是从国家气运来看,都十分堪忧,我也感到非常揪心。
正好现在收到了您的来信,不觉与我心中多年的想法暗合,唉,我对晋室的忠诚和向往怕是用尽千言万语也说不尽啊!”
至此,凉王张骏与成主李雄之间就开始了密切的交通往来。
二年(丁亥,327年,成·玉衡十七年,(汉)赵·光初十年)
1.春天,正月,晋·朱提太守杨术与成将罗恒在台登交战,晋军大败,晋·朱提太守杨术当场殒命。
2.夏天,五月初一(甲申),发生了日食。
3.汉赵·武卫将军刘朗率领三万名骑兵在仇池山与氐王杨难敌交战,未能成功将杨难敌击败,只好大肆烧杀掳掠了一番,掳走了三千多户仇池山附近的百姓。
4.凉王张骏得知汉赵军被后赵军击败之后,立刻宣布取消当初汉赵朝廷给他授予的官职(大将军、凉州牧)以及“凉王”爵位,重新回归晋·大将军·凉州牧的身份,派武威太守窦涛、金城太守张阆、武兴太守辛巌(同“岩”)、扬烈将军宋辑等人率领几万人,与韩璞(张骏的部将,在冀城防守)的部队会合,在汉赵所辖范围内攻城略地、烧杀抢掠。
汉赵·南阳王刘胤率众在狄道城屯兵,做着抵御凉军的准备。
当时,枹罕护军辛晏(原为凉州叛将,后来打不过张骏,又投降了)发出军报要求紧急救援,于是八月,晋·大将军·凉州牧张骏派遣韩璞、辛巌前去救援辛晏。
韩璞进军打算翻越沃干岭,而辛巌却想直接前去营救辛晏,与汉赵军来一场速战速决,韩璞制止道:“自从夏天接近尾声以来,天上的星辰运行轨迹多次出现异常,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而且现在刘曜与石勒之间打得不可开交,他刘胤(汉赵·南阳王)又能与我相持多久呢?”
就这样,韩璞(张骏的部将)与汉赵·南阳王刘胤在洮水两岸列阵扎营对抗了七十多天。
冬天,十月,韩璞派遣辛巌(张骏的武兴太守)从金城郡运粮,这一情报被汉赵·南阳王刘胤探查到了,刘胤说:“韩璞的人马是我手上的十倍,我军中目前粮食也不够吃,就这么拖下去,早晚要被拖垮的。现在韩璞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去运送粮草,这不就是天赐的作战机会吗!
只要我把辛巌的运粮队伍给他劫了,我看韩璞还能怎么神气!”
于是汉赵·南阳王刘胤立刻率领三千名骑兵前往沃干岭袭击辛巌(张骏的武兴太守,被韩璞(张骏的部将)派去金城运粮)的运粮队伍,成功将辛巌击败。
刘胤趁着打胜仗的劲头一路挺进,径直渡过黄河,攻陷了令居县(属 广都郡,位于凉州境内),斩杀了两万名凉兵的首级,随后占据了振武县(位于姑臧东南,广武西北)。
汉赵·南阳王刘胤一战让黄河以西的区域为之一震。
金城太守张阆、武兴太守辛巌(二人原为张骏的部将)只好带着几万人投降于后赵国。
至此,晋·大将军·凉州牧张骏彻底丢失黄河以南的地区。
5.由于晋·历阳内史苏峻一直在历阳郡发展自己的势力、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晋·中书令庾亮总担心早晚有一天苏峻要起兵作乱危害朝廷,打算让朝廷下诏将苏峻召回中央,实则是要将苏峻控制起来找机会处死。
庾亮先去问了问司徒王导,王导说:“苏峻奸诈得很,你这一召他,他准知道你要干什么,肯定不会来的。我看呐,你还是缓缓再说吧。”
庾亮见王导说不通,干脆在上朝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提议:“苏峻险恶狡诈、拥兵自重,早已没有尊崇朝廷、拥护陛下之心,早晚必定会反。
以我看,晚反不如早反,现在朝廷下诏征召他入京,就算他不听从朝廷的诏命,直接撕破脸发兵叛乱,那么至少他的实力还不够壮大成熟,对他来说属于被逼无奈、仓促起兵,那么对朝廷而言虽然会造成一些麻烦,在但终归尚有余力压制。
如果拖上个几年再想办法对付苏峻,那么他经过这么几年的养精蓄锐、韬光养晦,实力肯定比现在更加强大,到那时,怕是当年汉代的七国之乱要再次上演了!”
满朝大臣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反驳庾亮,只有光禄大夫卞壸反对道:“苏峻手上强兵猛将数不胜数,武装器械精良无比,而且他所在的历阳离京师(建康)根本就是几步路的距离,要不了半天就能发兵赶到,万一真的把他给逼反了,他突然率军兵临京师,而朝廷又没有足够的准备,岂不是要面临覆国的危险吗!”
而中书令庾亮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光禄大夫卞壸很清楚如果庾亮非要征召苏峻入朝,必然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恶果,于是赶紧写了封信给丹阳尹温峤:“元规(庾亮 字 元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苏峻入朝,这可关系到国家的生死存亡啊!苏峻早就已经露出獠牙了,他对朝廷的傲慢与嚣张,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不受刺激还好,要是征召的诏书一送去,就相当于明摆着朝廷要对付他,他怎么可能不立刻起兵作乱呢?
虽然朝廷现在的军事力量还可以,但是到底能不能应对苏峻手上那支强悍的军队,我这心里确实没底啊!
王公(指王导)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都不赞同征召苏峻入朝,我和王公已经在朝上跟元规(庾亮)据理力争了,但是他就是不听我们的。
唉,我当初把你调离武昌镇守寻阳(温峤为江州刺史,镇守地点为武昌,后来临时被调往寻阳),就是希望你能作为朝廷的外部支援,现在我真是后悔,多希望你能在朝中好好劝劝元规(庾亮)啊,说不定他能听你的话呢!”
于是江州刺史温峤也赶紧给中书令庾亮写了一封劝谏的书信。
收到温峤的书信后,再加上群臣百官中没有一个人支持征召苏峻的提议,这使得庾亮心里越来越不服气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庾亮仍旧坚持要求苏峻入朝。
没多久,中书令庾亮的这个提议便传到了历阳内史苏峻的耳朵里,苏峻派遣司马何仍前去拜访庾亮,对庾亮说:“如果您让我带兵讨伐贼人,那么无论我身处何地、离中央多远,我也在所不辞;至于当内阁辅政大臣这事儿嘛,我这大老粗确实做不了。”
然而庾亮根本就没有理会苏峻的请求,不仅如此,还让朝廷下诏任命北中郎将郭诵为后将军、兼领屯骑校尉,安排右长史庾冰(庾亮的弟弟)为吴国内史,给郭诵和庾冰都分配了部分兵力,以防备苏峻作乱。
随后,朝廷给苏峻下达了一封言辞温和的诏书,征兆苏峻为大司农、加任散骑常侍,赐予他特进(身份高于列侯低于三公)的身份,并安排苏峻的弟弟苏逸负责接替管理苏峻的军队。
苏峻上表推辞:“当初明皇帝(司马绍)拉着我的手,亲口嘱咐我,寄予我讨伐胡虏的重任,现在国家尚未返回中原,朝廷尚未获得安宁,我怎敢就这样回到中央担任一个闲散之职悠哉悠哉的养老呢!
请陛下把我安排去镇守青州吧,哪怕是一个荒芜残破的郡县也可以,至少让我为国家消灭敌人、夺回疆土!”
结果苏峻等来的是一封不予批准的回复。
苏峻随即打算整理行装奔赴朝廷,但是在即将出发的时候,担心入朝后会遭受制裁甚至弄丢小命,于是又打起了退堂鼓。
任让(苏峻的参军)对苏峻说:“将军您都已经这么低三下四了,就连想守一个破郡,朝廷都不答应,这不是已经把您给逼上绝路了吗?您要是真回了朝,还能有命活啊?还不如集结军队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大不了跟朝廷干个天翻地覆!”
阜陵县县令匡术也一个劲儿的劝说苏峻造反。
至此,苏峻打定了主意不响应晋廷的号召,决意与晋廷抗争到底。
晋·江州刺史温峤得知苏峻没有奉旨入朝,立刻打算率领兵众乘船东下护卫建康的安全,三吴地区(吴郡、吴兴郡、会稽郡)的郡县也提出想要征调兵力以响应温峤的军事行动,但是这一切都遭到了中书令庾亮的反对。
庾亮给温峤去了一封信,说:“相比于历阳(指 苏峻,苏峻为历阳内史),我更担心西边的陶侃,我安排镇守寻阳,就是为了防备陶侃(荆州刺史)的,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不可跨越雷池一步!(雷池位于寻阳的东北方,寻阳郡位于江陵郡(荆州治所)的东南方,以寻阳郡防备荆州,若突破雷池则离建康更近)”
随后,晋廷派出使者前往历阳面见苏峻,让苏峻乖乖放弃抵抗、听从诏命,苏峻说:“中央的那些官员都造谣说我要谋反,我回朝还能活吗!我宁愿站在历阳的山头上看着廷尉,也绝不能待在中央的眼皮子低下让廷尉盯着我!
当初在王敦叛乱的时候,要不是我,朝廷能顺利渡过难关吗?现在动乱平息了,叛贼解决了,就开始过河拆桥,要把我这只猎犬下油锅了是吧!
我就算死,也要把造谣我谋反的人杀了再说!”
由于豫州刺史祖约没有位列托孤大臣、请求开府被拒、奏疏屡屡被否,因此对朝廷满腹怨言,苏峻对此心知肚明,于是苏峻便利用这一点,派遣参军徐会前去给祖约做思想工作、挑拨他的怨恨情绪,相约一起出兵讨伐中书令庾亮。
本来祖约就怀疑自己不得志就是因为庾亮在背后捣鬼,这下收到了苏峻讨伐庾亮的邀约,开心的心花怒放,祖约的族子祖智、祖衍也劝祖约跟苏峻合作。
晋·谯国内史桓宣对祖智说:“胡人现在还在中原放肆作乱,蚕食、侵扰我大晋的疆土,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想方设法讨贼,怎么能总想着内斗呢?如果使君大人(指 祖约)真的想成为一方雄主、想要称霸诸侯,那么就更应该帮助朝廷讨伐苏峻了呀!
苏峻对抗朝廷,是名副其实的反贼,只要使君与朝廷站在一边对付苏峻,这忠诚、正义、强大的形象不就立起来了吗?何愁威名不显?
如果使君选择与苏峻一起对抗朝廷,那不就与苏峻一样成了反贼?能有前途吗?”
祖智并没有采纳桓宣的建议,仍旧坚持劝说祖约与苏峻合作。
桓宣见祖智不听自己的,便打算前去直接给祖约做思想工作,但是祖约早已预判到桓宣是来提出反驳意见的,于是连见都没见他。
至此,晋·谯国内史桓宣彻底与豫州刺史祖约断绝关系,坚决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十一月,祖约派遣兄长的儿子沛国内史祖涣、女婿·淮南太守许柳率兵与苏峻会合。
祖逖(祖约的父亲)的妻子许氏是许柳的姐姐,坚决反对许柳、祖约跟着苏峻一起造反,但是许柳和祖约都听不进去。
晋廷下诏任命卞壸为尚书令、兼领右卫将军,任命会稽内史王舒行事扬州刺史职权,任命吴兴太守虞潭为三吴(吴郡、吴兴郡、会稽郡)都督。
晋·尚书左丞孔坦、司徒司马丹杨人陶回对王导说:“应该趁着苏峻还没来得及带着大军东下之时,赶紧发兵阜陵县占据住麻湖,阻挡苏峻的进兵通路,然后把守住长江以西当利渡口等各个关津要道,防止苏峻渡江。
现在苏峻的大军尚未全部集结,人还不是很多,朝廷趁此机会赶紧发兵攻打苏峻还来得及,一举便可将其歼灭。
如果苏峻目前并没有出兵,那么朝廷军可以直接逼近历阳守城,将其困守城中,逼其自行瓦解。
要是朝廷不赶紧采取行动,那么就相当于把先机拱手让给苏峻了,苏峻一定会火速发往建康,一旦苏峻来到建康附近,那么我军将士必然吓得肝胆俱裂,到时候还谈什么与苏峻对抗,根本就是直接成为苏峻的手下败将了!
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万万不可犹豫!”
王导认为孔坦、陶回的话很有道理,建议庾亮速速出兵,但是遭到了庾亮的否决。
十二月辛亥日,苏峻派遣部将韩晃、张健等人攻打姑孰,一眨眼的功夫,姑孰就陷落了,囤积于此地的粮草、食盐全都成为了苏峻的囊中之物。
至此,中书令庾亮才开始后悔没有听王导的话早点出兵。
第二天(十二月壬子日),晋·彭城王司马雄(司马释之子,晋宣帝司马懿的弟弟司马权的孙子)、章武王司马休(义阳王司马望的孙子)背离朝廷投奔苏峻。
十二月庚申日,京师(建康)全面进入战备状态,朝廷授予中书令庾亮节杖,任命他为征讨都督,任命左卫将军赵胤为历阳太守,派遣左将军司马流率兵占领慈湖(位于姑孰)抵御苏峻的进攻。
朝廷任命前任射声校尉刘超为左卫将军,任命侍中褚翜(音“霎”)为征讨典军(负责统领讨伐外敌的军队)。
晋·中书令庾亮派遣弟弟庾翼以素人身份带着几百人戍守石头城。
6.十二月丙寅日,晋主司马绍将琅邪王司马昱改封为“会稽王”,将吴王司马岳改封为“琅邪王”。
7.晋·宣城内史桓彝得知苏峻起兵叛乱,打算集结军队奔赴建康支援朝廷,这时桓彝的长史裨惠站出来阻止,认为:“目前宣城军兵少将寡,征兵还容易惊扰到那些在山中生活的越人百姓,应该按兵不动等待转机出现。”
桓彝一脸严肃的批评道:“你怎能有这种想法!《左传》中说了:‘对于那些目无君上、举止僭越之人,就应当化身为老鹰,把这些逆贼像鸟雀一样驱除剿灭。’
如今中央大祸临头、大敌当前,我怎能安坐观望?!”
十二月辛未日,晋·宣城内史桓彝率兵前往芜湖屯兵。
韩晃(苏峻的部将)发兵与宣城内史桓彝交战,桓彝战败。
随后,韩晃继续进兵攻打宣城郡,把宣城内史桓彝逼得只能退入广德县防守。
韩晃在宣城郡内的县邑城池中大肆掳掠破坏了一番之后扬长而去。
晋·徐州刺史郗鉴也打算带兵帮助朝廷抵御苏峻,但是朝廷下诏以“防备北部贼寇”为由,没有批准郗鉴的进兵请求。
8.本年,后赵·中山公石虎进兵攻打代王拓跋纥那,双方在句注山的陉关交战,以拓跋纥那战败告终。
为了躲避后赵军的袭击,代王拓跋纥那将国都从东木根山转移到大甯(即 广甯,西汉时期属上谷郡)。
9.已故代王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翳槐当时生活在他舅舅所在的贺兰部。
代王拓跋纥那派使者前往贺兰部想要接回拓跋翳槐,但是贺兰部的大人(类似首领、贵族)蔼头带着众人守护着拓跋翳槐,拒绝将他送给拓跋纥那。
于是代王拓跋纥那联合宇文鲜卑共同进兵讨伐贺兰部的蔼头,但是并没有成功将蔼头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