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驴舅一家鸡飞狗跳的纠葛,年方二十六揣着最后一点憧憬闯大城市的老大春梅,指尖捏着半块还热乎的杂粮煎饼,金黄的饼渣顺着指缝簌簌往下掉,她却顾不上擦,脑袋像捣蒜似的一个劲儿点头。转头轻轻拍了拍身旁唉声叹气、眉头拧成疙瘩的马奶,声音脆得像刚从藤上摘下的黄瓜,带着股子烟火气的笃定:“娘,这哪儿是犟啊?分明是实打实的执着!您细琢磨——”
春梅虽刚进城三月,在餐馆后厨打杂、前厅端盘的间隙,早把身边的人情世故看了个透透的。读书那阵多自在啊,谈恋爱全凭一腔欢喜,只要小伙子眉眼周正、聊得投契,能一起在夜市抢刚出炉的烤串、在公园长椅上对着月亮聊到深夜,就能开开心心凑成一对。可一过二十岁,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就业的压力劈头盖脸砸过来,同龄姑娘们的话题,也悄悄从“哪家奶茶出了新品”变成了“哪家公司薪资高、社保齐”。
她慢慢发现,适合女孩子的体面工作本就不多,好不容易谋得一份活干,薪水刚够付城中村出租屋的房租和三餐开销,连件质感好些的新衣服都不敢随便买,更别提护肤品了。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摸清了这座大城市藏在霓虹闪烁背后的秘密——交通的便捷度、医疗的优质度、商业的繁华度、教育的含金量,全跟房产绑得死死的,像拧在一起的麻花,拆都拆不开。没有一套好房子,孩子就只能进操场坑洼、老师频繁跳槽的薄弱学校;自己要是生场大病,只能挤在社区小医院排长队,连个专家号都抢不到,更别提那些能救命的先进诊疗设备了。
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龄二十六岁,在男人眼里女人最大的价值是生育价值。剩下的时光更是掰着指头能数清。这几年里,必须找到一个能扛下这些资源的男人,不靠另一半难道靠自己?春梅见过餐馆后厨的张大姐,每天起早贪黑切菜洗碗,手上的茧子厚得能磨破手套,干了五年还是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连买房首付的零头都没攒够。她心里门儿清,单靠自己这点微薄薪水,根本撑不起扎根城市的梦想。
于是,身边的姑娘们都悄悄练起了“火眼金睛”,盯着来餐馆吃饭的男性、工厂里的同事挨个打量。先看消费习惯,是随手买杯三十块的现磨咖啡不眨眼,还是对着十五块的盒饭反复比价、犹豫半天;再听谈吐见识,是能聊几句外卖行业的趋势、聊点新鲜事儿,还是只会念叨家长里短、抱怨老板抠门、工钱太少;更要扒一扒生活经历。
辨清那些“我有房有车”的吹嘘是真材实料,还是骗子画的大饼——前阵子隔壁宿舍的林姐姐,就被一个假装“富二代”的男人骗走了攒了半年的工资,哭着收拾行李回了老家。最后,还得慢慢培养感情,软磨硬泡,确保对方愿意背上几十年的房贷,在城里买一套能落户、能让孩子上学的好房子。
可难题明晃晃摆在这儿:优质男人就那么些,他们更愿意找条件相当的伴侣强强联合。若是自己学历普通、家境一般,颜值也只是清秀耐看,没什么过人之处,很容易就从这场婚恋竞争里败下阵来。到时候就只剩两条路:要么找个普通打工的男人,俩人一起挤十平米的出租屋、省吃俭用还房贷,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要么,就自己拼命搞钱,学手艺、攒客户,靠实打实的实力在城市里站稳脚跟。
春梅听餐馆老板娘闲聊时说过,房产加名制度就是婚姻里的“稳固密码”,靠婚姻让条件好的男方转移一部分财产,小家庭的根基才能更牢靠。这么一来,看一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关键就看他愿不愿意为你花钱——不是要多贵的礼物,是肯不肯把工资卡交你保管,愿不愿意在买房时主动加你的名字,这不是物质,是成年人过日子的现实考量。
“您瞧瞧,”春梅往马奶身边凑了凑,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嘴里还带着杂粮煎饼的麦香,“靠婚恋积累财富不是贪心,人慢慢变得现实,成了婚恋里的‘务实派’,全是被生活逼的。大城市的资源就这么些,每年多少人揣着行李来,又背着包袱走,谁不想稳稳留下来,不用再担心房租涨价、孩子上学难、生病看不起呢?”
她转头望向蹲在墙角抽香烟的驴舅,眼神里满是笃定,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驴舅,您和李娜姨上次吵得把铁锅都摔变形了,表面是为了要不要把两头老驴卖掉的事儿,实则根本不是‘犟’的事儿,是你们的婚姻在时间、空间、环境里没对上拍子。”
春梅掰着手指头细细拆解:“时间上,您天天天不亮就钻进驴圈忙活,一门心思想趁身子骨硬朗多攒点钱,李娜姨却盼着您晚上能陪她唠唠嗑,别总让她一个人守着冷锅冷灶、对着空屋子发呆,一个追着生计跑,一个盼着情感回应,这是情感时差没校准;空间上,您把心思全扎在驴圈里,家里的洗衣机坏了半个月您都没当回事,李娜姨又要洗衣做饭、又要带孩子,忙得脚不沾地,觉得自己的生活领地被挤占,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是边界感没理清;环境上,现在饲料涨价、驴肉行情起起伏伏,您偏守着‘养驴稳当’的老法子不愿变通,李娜姨却天天忧心孩子的学费、老人的医药费,怕日子过紧巴,这是外部压力催出来的矛盾。”
“婚姻里哪儿有绝对的对与错?你们不过是执着于自己认定的活法罢了。”春梅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饼渣,语气越发郑重,“现在这城市看着灯火璀璨、热热闹闹,实则像个藏着风浪的丛林,不管男人女人,都得拼尽全力提升自己,找到能并肩扛事儿的人,一起应对那些柴米油盐的难题。”
她顿了顿,望着驴舅若有所思、手里的香烟都忘了抽的模样,又补了句:“真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男人别骂女人物质——她要的不过是个安稳的家;女人也别怨男人没用——他或许已经拼尽了全力。真正的硬价值,是在生活的竞争里闯出来的底气,是能扛起房贷、撑起家庭的实力。那些说‘看开了’‘自我和解了’的话,听着暖心,实则没用——这世界终究是物质打底,柴米油盐、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哪一样都离不开钱,咱们得认清楚现实。驴舅,您说我说的在理不?”
马奶在一旁听得发怔,手里的针线活早就停了,针鼻儿戳到了手指,冒出一小点血珠都没察觉。她没想到自家刚进城、身上还带着点乡土气的姑娘,居然把婚姻和日子看得这般透彻。再琢磨驴舅一家的纷争,好像确实不是“犟”能概括的——那是每个人在现实里,不得不攥紧的、带着烟火气的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