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办公室的电话机是老式的转盘电话，黑色的机身泛着金属光泽。陈挺的手指悬在拨号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记住，通话不超过三分钟。”李教授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号码，”线路安全不代表内容安全。”
电话接通后，王志远律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陈挺？李教授跟我说了大概情况。你现在手上有哪些证据？”
陈挺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车牌信息和周明相机照片的事，特别强调了警方二次传唤的异常举动。
“典型的取证程序违法。”王律师立刻指出，”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二条，电子数据取证应当制作笔录，并由取证人员、被取证人签名确认。他们未经你们同意就调取照片，已经涉嫌违法取证。”
“那我们该怎么办？周明现在又被叫去问话了。”
“先别打草惊蛇。”王律师的声音变得严肃，”这个案子可能涉及文物保护领域的系统性犯罪。我有个学生在国家文物局工作，我会让他暗中调查那批鼎盛集团'捐赠'的文物。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已有证据，尤其是那张拍到车牌的照片。”
挂断电话，陈挺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李教授递给他一杯茶：”王律师怎么说？”
“他建议我们保留证据，同时指出警方取证程序违法。”陈挺抿了一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教授，您觉得周明会有事吗？”
李教授摘下眼镜擦拭：”关键在于证据。如果能证明警方取证违法，那么所有基于这些证据的调查都将无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挺一眼，”有时候，法律不仅是武器，也是盾牌。”
离开办公室，陈挺直奔宿舍。推开门，只见张子豪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桌上散落着几张打印纸。
“查到了！”张子豪头也不抬，”那个车牌登记的皮包公司，近三个月与鼎盛集团有六笔大额资金往来。更关键的是——”他指向屏幕上的一份电子合同，”这家公司上个月还为鼎盛集团提供了一批'艺术品运输服务'，时间就在我们去洛阳研学前一周。”
陈挺凑近屏幕，运输清单上列着几件模糊描述的”装饰品”，但数量与金额极不相符。
“这足以证明鼎盛集团涉嫌走私文物吗？”
“不够。”张子豪摇头，”但结合周明拍到的照片，至少能证明他们的人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他突然压低声音，”还有件事...鼎盛集团的董事长赵鼎，二十年前和我爸是商业伙伴。”
陈挺瞪大眼睛：”你是说...”
“只是猜测。”张子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时间点太巧了。警方突然盯上我们，恰好是在我爸公司与鼎盛集团竞争一个重要项目期间。”
正说着，宿舍门被猛地推开。周明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身后是满脸担忧的林小柔。
“他们把相机扣下了！”周明声音发抖，”说我涉嫌'掩饰、隐瞒犯罪所得'，要立案调查！”
陈挺立刻让周明坐下，详细说明情况。原来警方声称在周明相机里发现了”被刻意删除的文物细节照片”，怀疑他有意为走私集团提供资料。
“不可能！”周明激动地说，”我删除的都是拍糊了的废片！”
“等等...”陈挺突然想到什么，”你说删除...相机有回收站功能吗？能恢复删除的照片吗？”
周明一愣：”专业设备可以，但需要时间和技术...”
“我有办法！”林小柔突然开口，”新闻社的摄影记者刘哥是数据恢复专家，他经常帮我们找回误删的采访素材。”
陈挺迅速在脑海中整理思路：”好，我们分头行动。周明，你尽量回忆删除过哪些照片；林小柔，联系你那位刘哥，准备好技术支援；至于张子豪…”
陈挺想了一下，说道：”今天我被拉去处理了一场经管学院的纠纷，其中有几个人看起来很有知识储备，叫秦宏、丁元还有孙亮。你可以去找经管学院的那几个人帮忙追查鼎盛集团的资金流向；我去图书馆查相关判例，准备法律应对方案。”
“那我被立案的事怎么办？”周明忧心忡忡。
陈挺拍拍他肩膀：”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二条，立案必须达到'认为有犯罪事实需要追究刑事责任'的标准。仅凭几张删除的照片远远不够，警方是在虚张声势。”
傍晚，陈挺在法学院资料室埋头查阅类似案例。手机震动，是林小柔发来的消息：”刘哥答应了，但需要拿到周明的相机存储卡。另外，我爸的记者朋友说鼎盛集团最近确实在大量收购流失民间的文物，有些可能来自非法渠道。”
陈挺回复：”谢谢，小心行事。存储卡我想办法。”他刚放下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陈挺同学？”一个低沉的男声，”我是市局刑侦队的郑警官。关于你朋友的案子，有些新情况需要你协助调查。”
陈挺警觉起来：”郑警官，请问您有正式的询问通知书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同学，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义务。如果你坚持要程序正义，我们可以走正式传唤。”
“我只是依法询问。”陈挺不卑不亢，”明天上午我会和李教授一起去局里，这样可以吗？”
挂断电话，陈挺立刻联系了李教授，然后给张子豪发了条加密信息：”警方在施压，可能有内鬼，小心通讯。”
第二天上午，陈挺和李教授来到市公安局。接待他们的郑警官四十出头，眉间有道疤，眼神锐利如鹰。
“陈同学，听说你对我们的取证程序有疑问？”郑警官开门见山。
陈挺早有准备：”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四条，收集物证、书证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严重影响司法公正的，应当予以补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释。请问警方调取周明同学相机数据的法律依据是什么？”
郑警官眯起眼睛：”我们有合理怀疑理由。”
“合理怀疑需要具体事实支持。”陈挺拿出准备好的法律条文，”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六十三条，调取电子数据应当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请问这次调取有批准手续吗？”
郑警官的脸色变了变。李教授适时插话：”郑警官，我的学生只是希望一切依法进行。如果有正规手续，我们当然全力配合。”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员匆匆进来，在郑警官耳边低语几句。郑警官的表情从惊讶到凝重，最后竟露出一丝苦笑。
“同学们，情况有变。”他站起身，”刚接到上级通知，周明同学的相机已经归还，案件重新评估中。你们可以回去了。”
走出公安局，李教授长舒一口气：”王律师动作真快。他联系了省公安厅的老同学，直接过问了此案。”
回到学校，陈挺立刻召集小伙伴们开会。周明的相机确实被还回来了，但存储卡不见了。
“故意的！”周明气得直跺脚，”他们拿走了关键证据！”
“不一定。”林小柔拿出一个小设备，”我早有准备，研学回来那天就备份了所有照片。”她狡黠地眨眨眼，”记者必备技能。”
陈挺如获至宝，立刻将备份文件交给闻讯赶来的刘哥。这位胡子拉碴的摄影记者二话不说，开始操作专业软件恢复删除数据。
“需要点时间。”刘哥盯着进度条，”不过如果只是普通删除，应该能找回大部分。”
等待过程中，张子豪突然冲进了宿舍，说出了爆炸性消息：”我们通过特殊渠道查到了鼎盛集团的内部邮件。”他压低声音，”他们确实在走私文物，而且涉及境外拍卖行！更劲爆的是——”他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偷听，”二十年前，赵鼎和我爸合伙开采过文物，后来因为这批文物'失踪'而分道扬镳。”
陈挺脑中灵光一闪：”所以现在赵鼎是想借这次机会栽赃张家？”
“很有可能。”张子豪脸色阴沉，”警方内部肯定有他们的人，不然不会这么针对我们。”
就在这时，刘哥突然喊了一声：”找到了！”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恢复的照片。其中几张清晰地拍到了停车场那辆黑车，以及站在车旁的几个男子——除了之前监控中的”顺手牵羊”男，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在检查一个木盒。
“那是...青铜器？”周明凑近屏幕。
“不止。”刘哥放大图片，”看这个人的手表——鼎盛集团的周年纪念款，只有高层才有。”
张子豪倒吸一口冷气：”是赵鼎的副手！我见过他！”
陈挺迅速用手机拍下这些关键画面：”这些足够证明鼎盛集团与案件有关了。但我们需要合法途径提交证据。”
“交给我爸的记者朋友吧。”林小柔说，”媒体曝光能形成舆论压力，迫使警方公正调查。”
当晚，陈挺将整理好的证据打包发送给王志远律师，同时抄送了李教授。刚点击发送，林小柔的电话就打来了：”陈挺，有人跟踪我！”
陈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你在哪？”
“文学院到宿舍的小路上，那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已经跟了我十分钟...”
“我马上到！别挂电话！”陈挺冲出宿舍，边跑边给张子豪发信息请求支援。
秋夜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陈挺几乎是一路狂奔。拐过图书馆，他终于看到了林小柔——她正快步走着，身后约五十米处确实有个黑影。
“小柔！”陈挺大喊一声，故意弄出很大动静。那个黑影立刻闪进树丛，消失不见。
林小柔扑进陈挺怀里，浑身发抖：”他...他刚才差点就冲上来了...”
陈挺紧紧抱住她，心跳如雷：”没事了，我在这儿。”他环顾四周，”张子豪马上带保安过来，我们先去亮处。”
回到宿舍楼下，张子豪和两名校园保安已经等在那里。听完描述，保安表示会加强巡逻，但建议报警处理。
“没用的。”张子豪冷笑，”警方内部有他们的人，报警反而可能泄露信息。”
陈挺沉思片刻：”先确保小柔安全。今晚我们轮流值班，明天再想办法。”
送林小柔到宿舍门口，她突然抓住陈挺的手：”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月光下，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陈挺心头一热，脱口而出：”我会一直保护你。”
这句话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林小柔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匆匆道别后跑进了宿舍楼。
回宿舍的路上，陈挺的手机收到王志远的回复：”证据收到，已转交可靠渠道。你们近期务必小心，对方可能狗急跳墙。”
张子豪凑过来看了信息，脸色凝重：”陈挺，有件事我必须坦白...我爸和赵鼎的恩怨，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他从钱包深处抽出一张老照片，”这是他们年轻时在某个古墓前的合影，背后写着'龙山遗址，1999'。”
照片已经泛黄，但依然能看清两个年轻人站在一个土坑旁，手里拿着几件青铜器。
“你是说...”
“二十年前，我爸和赵鼎可能一起参与过盗墓。”张子豪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现在，赵鼎应该想借警方之手除掉我这个隐患。”
陈挺倒吸一口冷气。案件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