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通知书在陈挺手中微微颤动。白纸黑字写着”不予立案”，盖着洛阳市公安局的鲜红印章。按理说，两周前那场研学风波应该就此画上句号了。
“总算清白了！”周明一把抢过通知书，在宿舍里转了个圈，”我就说咱们是冤枉的嘛。”
张子豪倚在窗边，手指不停敲击手机屏幕：”这破事还耽误我研学，真晦气。”
陈挺没有接话。研学回校后，他经常与辩论社的陆远和汪雨探讨案件细节。他盯着通知书上那行”证据不足，不予立案”的字样，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在监控中偷走林小柔包的男子始终没被找到，而馆方对此事的处理态度也颇为暧昧。
“想什么呢？”周明捅了捅他，”今晚咱们该庆祝一下！叫上林小柔一起？”
“我先去图书馆还本书。”陈挺拿起那本《文物保护法解读》，”六点在食堂见。”
“陈挺！”陈挺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拉住：”对不起，我叫秦宏。能不能帮个忙？我们学院两个课题组打起来了，听说你懂法律...”
十分钟后，陈挺站在经管学院活动室里，心中有些无奈。两个课题组的学生剑拔弩张，地上散落着撕毁的调研问卷。原来是为了争夺实习推荐名额，一组指控另一组抄袭问卷设计。
“你们课题的问卷除了结构跟我们不一样，其他的全是照搬的，还说没抄？！”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指着对方课题小组的组长说道。经过秦宏的介绍，陈挺得知她名叫孙亮，而对面的男生名叫丁元。据说两人之前就因为课题选择好不对付。
“我们只是主题类似，并不是完全抄袭你们的！”丁元看起来也很生气，”谁规定调研问卷的主题不能是同类型的？”
“类似？”孙亮指着调研问卷上的一题说道，”这道题是最核心的一道，你们的问卷上也有这题，而且一个字不差，怎么解释！”
“陈挺！你说说看！这事到底怎么解决才好！”
“…”
“根据《著作权法》第二条...”陈挺拿起破损的问卷仔细比对，”问卷结构相似不构成侵权，但核心问题雷同确实涉嫌抄袭。”他转向脸红耳赤的双方，”不过比起互相指责，不如合并数据共同发表？这样推荐名额可以增加。”
现场安静下来。丁元的表情僵了僵，孙亮突然拍桌：”我早说过！两组数据结合样本量能达到300份！你们之前如果提出合作的话不就解决了吗？”丁元沉默了半晌，随后挠挠头：”那...数据分析用我们组的模型？”
陈挺离开时，秦宏追出来塞给陈挺一盒草莓：”太感谢了！校报说你是'行走的法律百科全书'，果然名不虚传！”
“没事，不客气。我很乐意效劳。”陈挺摆摆手，”有事再联系。”
孙亮突然追了上来：”那个…谢谢啊，陈挺。”陈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今天帮我化解了矛盾，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他凑到陈挺身旁，低声说道，”我和孙亮并不是无缘无故就有这么大的矛盾的，我们其实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是在吵架中长大的…”他尴尬地笑了笑。
陈挺没有想到自己竟被卷入了一场青梅竹马的纷争之中，在愣了几秒后才回答：”啊…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还真是特别。”
丁元拍拍他的肩：”再次感谢你今天相助，我觉得在这之后会和她改变沟通方式的。”
秋日的校园金黄一片，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陈挺刚走到图书馆台阶下，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刹在他面前。两名穿便服的男子下车，亮出证件：”陈挺同学？我们是市公安局的，麻烦你跟我们去局里协助调查。”
“调查什么？案件不是已经结案了吗？”陈挺握紧手中的书，指节发白。丁元在一旁吃惊：”你们那个案子还没结束？”
“新情况，需要重新核实。”高个警察面无表情，”你室友周明和张子豪已经在车上了。”
“抱歉，我得走了。”陈挺对秦宏和丁元说道。
“没事，祝你好运！”
车内，周明脸色惨白，张子豪则一脸怒容。陈挺用眼神示意他们保持冷静，自己则仔细观察着车行路线——确实是往公安局方向。
询问室里，灯光刺眼。一个自称王队的警官将一叠照片推到陈挺面前：”认识这些人吗？”
照片上是几个陌生面孔，陈挺摇头。
“那这个呢？”王队又拿出一张监控截图。模糊的画面中，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正在博物馆角落与人交谈，而远处隐约能看到周明和张子豪的身影。
“这不就是那天...”陈挺突然住口。他意识到警方可能是在设套。
“那天什么？”王队身体前倾，”你见过这个人？”
“没见过。”陈挺保持镇定，”但看起来像是我们研学那天博物馆的监控。”
王队眯起眼睛：”法学院的高材生？”他冷笑一声，”放心，程序没问题。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在博物馆到底拍了什么？”
“普通文物照片，和其他游客一样。”
“是吗？”王队突然调转电脑屏幕，显示出一张青铜器特写，”这种专业角度的细节拍摄，普通游客？”
陈挺认出了那是周明相机里的照片——周明父亲是古董爱好者，耳濡目染下他对文物拍摄确实比一般人专业。但解释这些毫无意义，警方明显已经有了预设判断。
“王队长，”陈挺直视对方眼睛，”如果您怀疑我朋友涉嫌犯罪，请明确告知涉嫌罪名和证据；如果没有，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条，我们有权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
询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员匆匆进来，在王队耳边低语几句。王队脸色变了变，起身离开。
十分钟后，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穿制服的女警官，肩章显示职位不低：”同学们，抱歉耽误你们时间。刚接到上级通知，你们可以离开了。”
“什么情况？”张子豪在走廊上压低声音，”怎么又给我们放出来了？”
女警官亲自送他们到大厅，那里站着焦急万分的林小柔和学校法学院的李教授。见到陈挺，林小柔几乎要冲过来，被李教授拦住。
“谢谢警官。”李教授严肃地点头，然后对学生们说，”我们回去再说。”
回校的出租车上，李教授解释了情况：警方在调查一个横跨多省的文物走私集团，而陈挺他们无意中拍到的某些画面可能涉及集团成员。真正的嫌疑人已经锁定，但案件敏感，细节不便透露。
“所以我们是清白的？”周明声音发颤。
“从来都是。”李教授拍拍他肩膀，”不过警方希望你们近期不要离开学校，可能还需要配合调查。”
下车时，李教授单独留下陈挺：”警方对你评价很高，说你表现得很专业。”他意味深长地说，”这案子水很深，别卷得太深。”
宿舍里，张子豪一进门就踢翻了椅子：”妈的，肯定是有人栽赃！那个黑衣男绝对有问题！”
周明瘫在床上：”我相机里的照片怎么会成了证据？他们怎么拿到的？”
“警方有权调取涉案电子设备数据。”陈挺坐在书桌前，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照片，”等等...周明，你相机里有没有拍到博物馆停车场？”
“好像有...那天我在窗口拍了几张街景。”
陈挺眼前一亮：”那个黑衣男！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更多信息...”
“你疯了吗？”张子豪打断他，”刚脱身又想掺和进去？”
“如果不弄清楚，我们可能永远洗不清嫌疑。”陈挺打开电脑，”周明，把照片导出来看看。”
照片放大后，停车场角落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牌若隐若现。更关键的是，副驾驶车窗半开，里面坐着的那个人——赫然就是偷林小柔包的男子！
“就是他！”周明叫起来，”要不要告诉警方？”
陈挺犹豫了：”先别急。如果真如李教授所说涉及大案，我们贸然行动可能打草惊蛇。”他看向张子豪，”你不是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吗？能不能悄悄查查这个车牌？”
张子豪挑起眉毛：”现在想起我的用处了？”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等我消息。”
当晚，林小柔在食堂角落找到陈挺：”今天吓死我了...你们没事吧？”
昏黄的灯光下，她眼眶泛红的样子让陈挺心头一紧。他简要说明了情况，隐去了他们私下调查的部分。
“那个偷我包的人...是犯罪集团成员？”林小柔倒吸一口气，”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应该不会。”陈挺安慰她，却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不过最近晚上别单独出门。”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张子豪发来一条信息：”查到了，车主是个皮包公司的人员，但背后可能和'鼎盛集团'有关。我爸说过这家公司不干净。”
鼎盛集团？陈挺觉得这名字耳熟。突然，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张子豪父亲公司的竞争对手吗？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
第二天刑法课上，陈挺心不在焉。下课后，李教授叫住他：”陈挺，北京的王志远律师下周来学校讲座，点名要见你。”
王志远？陈挺在北京实习时的导师。他突然有了主意——王律师人脉广，或许能提供些专业建议。
“教授，我能提前联系王律师吗？关于...最近的事。”
李教授深深看他一眼：”别在电话里说太多。明天我办公室有台安全电话，你可以用那个。”
当晚，陈挺正在图书馆整理线索，林小柔匆匆找来：”出事了！周明被辅导员叫走了，说是警方又来找他！”
陈挺合上书本就往宿舍跑。刚到楼下，就看见周明魂不守舍地走出来，后面跟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
“周明！”陈挺冲过去，”怎么回事？”
一个警察拦住他：”同学，请不要妨碍公务。”
周明脸色惨白：”他们说要重新检查我的相机...陈挺，我可能删过一些照片...”
警察带走周明后，陈挺立刻打电话给张子豪：”情况有变，警方又盯上周明了。你那边的调查先停一停。”
“太迟了。”张子豪声音异常严肃，”我刚知道一件事——这个皮包公司上周从洛阳博物馆'捐赠'了一批文物，而最近有匿名公司正好在大量收购古董。”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张子豪几乎是在低吼，”有人想借我们之手栽赃我爸公司参与文物走私！周明相机里那些'专业拍摄'的照片，就是用来做伪证的！”
陈挺如坠冰窟。如果真如张子豪所说，他们不仅卷入了文物走私案，还成了商业斗争的棋子。
“听着，现在起我们每一步都要小心。”陈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确保周明安全，然后...”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杂音，接着是张子豪的咒骂声：”妈的，我手机好像被监听了！明天老地方见，小心说话。”
挂断电话，陈挺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不是书本上的案例，而是真实的刑事调查，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他想起李教授的警告：”这案子水很深...”
“陈挺？”林小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好吗？”
夜色中，她的眼睛满是担忧。陈挺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只是他们三个男生的事了——林小柔作为”失主”，也很可能处于危险中。
“最近别单独行动。”他严肃地说，”尤其是晚上，我送你回宿舍。”
走在校园小路上，陈挺刻意选择了光线明亮的路线。林小柔紧挨着他，手臂偶尔相触。
“你不怕吗？”她小声问。
陈挺诚实地说：”怕。但害怕没用，弄清楚真相才能保护大家。”他顿了顿，”明天我去找李教授，他有安全电话可以联系北京的王律师。”
“我也可以帮忙。”林小柔突然说，”我爸报社有调查记者，专门做这类暗访报道。”
陈挺心头一暖。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知道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胜过千言万语。
送到宿舍楼下，林小柔突然转身拥抱了他一下，又迅速放开：”小心点。明天见。”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陈挺愣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内。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但陈挺胸口却燃起一团小小的、温暖的火焰。
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的危险，至少此刻，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