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时节，在外教书的刘懋总算收拾书箱，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一年他几乎没回过家——一来路途遥远，走一趟既费时又费力；二来教书所得本就不多，能省下一分是一分。
走到半路，他有些乏了，便在一棵老树下歇脚。前方横着一条大河，冬日水浅，却透着刺骨的寒。正歇着，风中忽然传来断断续续哭声，听着像是个妇人。刘懋立起身张望，果然见河边蹲着个人影。
他快步走近，才看清那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怀里还搂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母女俩脸冻得发青，哭作一团。
刘懋俯身问道：“这位娘子，天这么冷，为何带着孩子在此哭泣？可是遇着了难处？”
妇人抬起泪眼，哽咽道：“欠了债还不清，债主逼得紧……实在没路可走了，只想带着孩子一死了之。可看着这孩子，心里又像刀绞一般……”
刘懋听罢，沉默片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他这一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七两银子，原是想带回家过年用的。他一句多话也没有，将整个钱袋塞进妇人手中：“拿去还债，好好带着孩子过日子。天无绝人之路，千万别做傻事。”
妇人愣住了，眼泪涌得更急，连连道谢，拉着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小女孩还不懂事，边走边回头好奇地望着这个陌生人。
刘懋望着她们走远，才转身继续赶路。回到家，妻子见他衣衫单薄、面容疲惫，关切地问起这一年的工钱。刘懋只笑了笑，并未回答，自顾自从灶边端出一碟烤虾，温了一壶酒，吃得津津有味。妻子见他神情平静、眼中带光，也就不再多问，只悄悄在他杯中添了些热酒。
窗外北风仍紧，而屋里暖意融融。那一夜，他睡得格外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