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冰站起身轻轻抖抖翅膀说:“冬尘,你下令派个人去凉雀城请援吧,伤员有些多,走是走不了了。”
“先等一下。”冬尘说,“你看,那帮狗尿呲的来了。”
冬尘看着不远处的一队士兵正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手持武器,战靴踢踏,真有点战场进攻的意思。她知道这是救美的“英雄”到了,嘴角轻翘,便冷哼了一声。
不出所料,果真是常松亲自带队。可常松左右看了好几遍,都没见行凶的人在哪,按照约定,他们要等到自己带人来的时候再跑,可现在看见的只有一个个倒在地上的伤兵。他还想自己带着士兵一鼓作气打跑那些匪徒,然后亲自拉着冬尘的手慢慢将她扶下旅车,温柔地问一句“你还好吗?”。这样之后在冬骨面前,说是常松亲自救下了危难之中的冬尘,不仅让冬尘对常松印象更好,也对商议联姻的事又多了一份筹码。
“滚!”冬尘正在为伤员包扎伤口,突然转头就是一声清脆嘹亮的叱骂。就连被包扎伤口的卫兵也被吓得一激灵,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但也咬着牙没敢出声。
常松的幻想就这样被一盆冷水浇得彻底清醒,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冬尘面前做错了什么,只见冬尘猛地捡起木杖,甩手就是三道冰锥对着常松的脚飞去。
常松与一行人齐刷刷地向后跳一步,然后刚一抬头,眼睛就被冬尘的样子黏住了。原本稍黑的皮肤就显得她稚嫩中透着一股男孩的帅气,再加上生气时脸颊的浮粉更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就连伤兵的视线也不小心陷在她稍有夸张起伏的胸部。好在晨冰在一旁偷偷用脚碰了一下他,这才自觉过分失仪,回头与晨冰眼神交流了一瞬间,不知说了多少次感谢。
冬尘又将木杖拄在地上,木杖顶端的晶石散发出灼目的蓝光,这次如果将木杖的蓄能释放出去,常松能否留个全尸都是未知数。
冬尘手中的这支木杖,与炫天的父亲曾经用过的木杖原理大致相同,一根特制的水晶贯穿整支木杖的全身,通过它从大地汲取蓄能,然后通过木杖顶端的水晶将汲取的蓄能释放。顶端的水晶存储蓄能时会伴随着发光现象,一般来说,光越强,存储的蓄能就越多。
“再说一遍,给我滚!”冬尘瞪圆着眼,低头斜视着常松,连正脸都不肯给他看一眼。
常松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正要开口说什么,就突然被一根冰锥刺穿了手掌。一声痛嚎连贯而悲惨,路边的草丛也发出阵阵攒动,引得晨冰都提剑警觉,才发现那只是被吓跑的兔子。紧接着,无数冰刺从半空中凝结,这些坚硬的雨滴落在士兵们的身上统统被染成了红色,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常松挡住了所有的冰刺,可是连同他们的头骨都被穿成了筛子。足有半分钟,冰雨终于平静,看着身旁遍地的残躯,常松才从畏缩的姿态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
“这只是你伤我卫士们的回礼。”冬尘缓缓站起来说,“第三遍——给我滚!这次瞄准你的脑袋!”
冬尘将木杖插入地面,蓄能的脉动向四周扩散,似是一阵阵热风吹过众人的脸。常松带领的剩下的士兵本来端正武器,想要为他们少族残缺的手掌复仇,见了那炫目的光也不敢上前,只能摩拳擦掌等候常松的命令。
“我们走!”
起初常松心里只是疑惑和不解——按照他的剧本,他到来时应该正遇到为匪徒围攻的冬尘,他率领士兵前来,匪徒仓皇而逃。可是他没有看见那些本约定好的匪徒,而是对他一腔怒火的冬尘,好像她将这一切都已经看穿。
但他小看了这个整天就只知道闯祸受宠的女少族,冬尘的愤怒更是让他以血的代价尝到了恐惧。他有些后悔没听自己父亲的话——在冬尘回程的路上为殷蓟家族添一些彩头,可能是自讨苦吃。如果那些雇来的匪徒口舌不牢,那只能适得其反。他还以为只要把他们全都灭口,就万无一失。
手掌的剧痛也在一遍遍地告诉他:“这又是何必呢。”
2.
负徒带着一队卫兵前来接应,一来是接走伤员,二是想要留下一部分士兵继续护送冬尘。冬尘听完负徒的建议,转过头问晨冰:“你什么想法?”
“你问我?”晨冰指了指自己。
“你是我的亲卫,我不问你问谁?”
晨冰有些懵,反问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亲卫了?”
冬尘大眼睛鬼灵灵地一转,凑上前说:“一间房子,再加上每月二十枚金币的酬劳,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晨冰看了一眼冬尘,心里暗自赞叹这个小姑娘也有机灵的一面。她猜准了晨冰决定跟在冬尘身边只是为了寻一个栖身之所,一间房加上这个酬劳,足以解决他生活所需,若以年计,甚至比绝大多数的赏金猎人的收入要高,晨冰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差事。
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回到了卡旭,也不能躺平,还要尽力调查擎烟城与石钉城的事。但有个栖所总是好的。
于是晨冰回道:“既然有亲卫,还要这些士兵干什么?”
“那就说定了!”冬尘跳着拍了一下晨冰的肩膀,又回头对负徒说:“有晨冰一人就够了,你们再留下一只角羚拉车就行。”
“哦呵,赶上我的十几倍了。”负徒咧着嘴嘀咕。
负徒并不太相信这个半路捡来的翼人,无论他是什么人,有多么简单的目的,终究还是不知道这个人的来路,一旦他对少族或者殷蓟家族有害,后悔也来不及。而看样子少族很相信他,负徒即使是一个副官,也不敢对少族指手画脚。
这个人的存在还是要偷偷报告给守护——负徒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不需要我或者失羽同行吗?”负徒看着冬尘说,还一边偷瞄着晨冰的脸色。
冬尘摇摇头说:“你跟着我离岗,然后燧石城被攻击,你还敢跟我回去?你俩还是在这躲一阵吧,等我试试能不能把这件事抗住。”
负徒说:“燧石城已经没了。”
冬尘稍稍愣住,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负徒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就踏上了旅车。冬尘知道自己逃婚就是有错在先,又带走了燧石城的副官。这次燧石城失陷,还会有一些过错落在她的身上,别说能不能保住负徒的性命,如果她的父亲认真追究,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
又是一路的颠簸,冬尘没有心情欣赏黎明的风景,也没心情与晨冰闲聊,只是自己呆呆地坐在车里,抱着晨冰的剑匣静默着。心里一直在想着回到家里该怎么办,是坦然地面对父亲的怒火,还是主动站在两家族的面前承担过错……但无论怎样,她不想再逃了,左逃右躲,事情也是一直摆在那里,总有面对它的时候。
“你之前说,”冬尘心里的疑问还是没有忍住问出来,“即使我们家族与洛松家族联姻,最好的时机也不会是现在,为什么?”
晨冰坐在角羚上,仔细看着手中的地图,眼也没抬地说:“我不参与你们家族的事。”
“那你之前怎么参与了?!”冬尘拍打着车壁说,“净说这些没用的,好像为了避嫌似的。”
“之前是为了保护你,给你说明原因。”
“理由太牵强,换个别的可能我就信了。”
晨冰卷起地图插进挂在角羚的布袋里,说道:“很简单,你自己想。”
“是因为我太笨?”
“知道你还问。”
“滚蛋吧!和你聊天真没意思!”
晨冰突然拉紧缰绳,将角羚牵在路边。这里路边的枯草密集,也正好让角羚稍稍休息休息。晨冰看着低头进食的角羚,轻轻用手抚摸着它的后背。
冬尘跳下车,也学着晨冰的样子抚摸角羚的皮毛说:“其实我明白,是因为我太弱了,如果现在联姻的话,我只有被常松戏耍的份。”
“既然知道,那现在努力还不算晚。”晨冰说,“你还小,有大把的时间。”
“你看起来也和我差不多呀。可是你这么厉害,又能打,又聪明。”
“这都是用伤和血换来的……”晨冰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在和过去的自己说话。
冬尘细细打量着他,看得出来面前的晨冰全身都藏满了故事,可也看得出来他也将自己封闭得密不透风,甚至连眼眸中的丝丝波澜都不肯与人分享,摸不透他的心究竟是冷是热,只能看得见筑在他心上的一堵围墙隔绝着现在与未来,他就站在围墙里,细细打磨着过去的伤。
“放心吧,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强大!”
冬尘握紧的拳头,与她的脸庞一样稚嫩。
3.
冬骨遣退了议事厅中所有的官员,唯独叫住了守护青蛰。
“冬尘那里怎么样?”冬骨坐在议事厅的首座上说。
青蛰拘礼道:“线人刚刚回报七时前的消息——常松果然在少族回程的路上搞了些小动作,射伤我们的卫兵四十七人,不过常松的计谋似乎被少族看破,反而伤了他一只手。”
“伤了他一只手?”
“对,被少族的木杖释放的蓄能击中,小伤。”
冬骨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在大厅中央来回踱步,右手轻轻揉搓鬓上的发梢。忽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证据抓到了吗?”
“请放心,常松雇来搞事的人都被我们秘密擒获了,即便是洛松来咱们这里闹,我们也能让他们闭嘴。”
“我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因为常松受伤来讨说法。”冬骨说,“常松纯属是自作自受,本就是他理亏,他自己也明白。不过有证据还是好的,省得我们浪费口舌。我比较在意的是,冬尘是怎么看出来常松的小动作的,这可一点也不像整天只会胡闹闯祸的她。”
青蛰也摸着下巴思索半晌,算是默认了冬尘比较笨的事实。
“哦!是不是因为少族身边的那个翼人!”青蛰突然想起来线人提供的一个不起眼的信息,“少族身边跟着一个翼人,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因为我们的线人是从凉雀城开始跟随,这个翼人应该是在他们到达凉雀城之前就在少族身边。”
冬骨摆摆手说:“去查。计划到了这一步,我们身边不能有任何隐患。还有,关于行甲镇的部署,必须有两手准备,一旦超出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我们要保证有足够的应对措施。”
“那燧石城呢?”
“本来就是一个诱饵……”
青蛰抬头看着冬骨,是想等他说出下半句,可冬骨却又坐在座椅上,端起还在升腾热气的水杯。
“但是我知道,您连诱饵都不打算送给他们。”青蛰说完再次拘礼,转身便走出了议事厅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