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205： 汉纪（三十三）
隗嚣派马援前去观察公孙述。马援和公孙述是老乡，彼此关系很好，他认为自己到达后，应当握手言欢就，像原来一样亲热。但公孙述却摆个臭架子，陈列一排排卫兵迎接，然后才让马援进入，彼此行官方拜见礼节，完毕后安排马援到宾馆居住，再为马援换上定制的布单衣和冠冕，在宗庙中大会百官，坐上有旧交之人的位子。公孙述摆出鸾旗旄骑，警戒清道完毕后，他这才昂首挺胸上车出行，接见马援时的礼节非常隆重，随后安排盛大宴会，并且要授予马援诸侯爵位和大将军职位。
马援的宾客们都愿意留下。马援告诉他们说：“现在天下雌雄未定，公孙述不吐哺跑步前去迎接国士来访，与其一起图谋成败大业，却反而故意修饰边幅，就像木偶一样。这样的人，怎么能久留住天下的士人呢！”
马援辞别返回。他对隗嚣说：“公孙述只是井底之蛙，他妄自尊大，我建议将军不如专心侍奉东方。”
隗嚣又派马援奉送国书到达洛阳。马援来到后，刘秀命令中黄门引入。刘秀在宣德殿南面的廊屋下接见马援，戴着头巾坐在那里。刘秀笑着对马援说：“卿家遨游于两个皇帝中间，现在能见到卿家，确实让我惭愧不止。”
马援叩头辞谢，借机说道：“当今的世代，不是只有君主选择臣下，臣下也在选择君主。臣和公孙述本是同县人，年少时交情很深。臣前番到了蜀地，公孙述陈列仪式后再让臣进入。臣现在从远方而来，陛下怎么知道臣不是刺客或者奸人，而是这么简单随意接见呢？”
刘秀又笑着说道：“卿家前来不是刺客，只不过是一名说客罢了。”马援说：“天下反复，欺世盗名的人不能计数。臣现在见到了陛下，陛下恢廓大度，像高祖皇帝一样，臣这才知道帝王自然有真主。”
太傅卓茂去世。
十一月丙申日，刘秀到达宛城。
岑彭进攻秦丰三年，斩首九万多级。秦丰剩下的军兵只有一千多人，城中粮食也快用尽。十二月丙寅日，刘秀到达黎丘，派遣使者招降秦丰，秦丰不肯投降。刘秀派朱祜等人接替岑彭包围黎丘，派岑彭、傅俊向南进攻田戎。
公孙述聚集起军兵几十万人，在汉中屯积粮食。他还建造了十层的红楼帛兰船，刻制了天下牧守的印章。公孙述派将军李育、程乌率领几万人兵出陈仓，和吕鲔攻掠三辅地区。冯异率军迎击，将其打得大败，李育和程乌都逃回汉中。冯异还军，击败吕鲔，那些保卫营寨投降的很多。
这时，隗嚣派兵协助汉秀的征西大将军冯异进击，派使者上书说明情况。刘秀亲自手书回复说：“朕爱慕你的德义，盼望与你相交。当年周文王拥有三分之二天下，仍然还服侍殷商。但商纣就像那弩马铅刀，不能勉强扶持。我就是多次受到伯乐一顾的恩惠，才到了今天。将军向南抵挡公孙述的军兵，向北防御羌胡乱军，前番冯异率军西征，只带几千几百人在三辅地区徘徊不前。如果没有将军的帮助，那么咸阳早已落入贼寇之手了!如果公孙述侵犯汉中,三辅地区希望借助将军的兵马，整理鼓旗与他作战。如果将军肯按照我所说去做，这是蒙上天之福，也是仁人智士计功割地的大好时机。管仲说：‘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从现在以后，我们要经常沟通书信，不要让其他人离间。”
随后，公孙述多次暗中出兵汉中，派使者把大司空、扶安王的印绶送给隗嚣。隗嚣自认为曾经与公孙述是敌国，耻于担任公孙述的臣下，于是斩杀来使，出兵进击，接连击败公孙述的军兵，此后蜀军不敢再北出。
泰山豪杰大多和张步联合，吴汉推荐强驽大将军陈俊为泰山太守，击败张步的军兵，随后平定泰山。
29年春正月癸巳日，刘秀的车驾返回洛阳皇宫。
刘秀派来歙持节护送马援向西返回陇右。隗嚣平时和马援同起同住，他向马援询问东方的传言和这次出使京师的得失。马援劝说隗嚣：“我之前到了朝廷，皇帝接见我几十次，每次接见都是随意谈论，从早晨一直到晚上。皇帝这个人才明勇略，不是普通人所能比的。并且他对人至诚相见，没有什么隐瞒，行事豁达大度，大体上和高皇帝相同。而且他博览经学，政事文辩，前世也无人可比。”
隗嚣问：“卿家说他比高皇帝怎样呢？”马援回答说：“他比不上。高皇帝样样都行，样样又都不行；现在的皇帝喜欢治理政务，举止行动遵照法制，他还不喜欢饮酒。”嚣嚣很不高兴，就说道：“像卿家所说，他是超过高皇帝了？”
二月丙午日，刘秀宣布大赦天下。
苏茂率领五校军兵四千多人到垂惠救援周建。马武被苏茂和周建击败，率领败军逃奔时经过王霸的营寨，大声呼救。
王霸说：“贼兵正在势头上，我们出兵肯定两军都败，只是空费气力罢了。”王霸命人紧闭营门，坚守不出，他手下的军吏进行争辩。王霸说：“苏茂的军兵都是精锐，其部众又多，我们的军吏将士心中恐惧，而捕虏将军马武和我们相互依靠，两军不能一同作战，这是取败之道。我现在关闭营门固守，以表示不互相支援，贼兵肯定会乘胜轻进；马武没有救援，也会奋力作战。这样一来，苏茂的部众肯定疲惫不堪，我们乘他们作战乏力之时，出兵马上攻克。”
苏茂和周建果然出动全部军兵，进攻马武。在双方大战很久之后，王霸军中的壮士几十人剪断头发请求出战。王霸这才打开营门，派出精骑袭击敌军背后。苏茂和周建前后受敌，在慌乱中败走，王霸和马武各自返回营中。贼兵又聚众挑战，王霸坚守不出，犒赏军士奏乐取乐。苏茂的箭支像雨点一样射进营中，有的还射中王霸面前的酒樽，王霸仍然安坐不动。
军吏们都说道：“我们前天已经击败了苏茂，现在很容易击败他们。”王霸说：“这话说得不对。苏茂率领客兵远来，他的粮食不足，所以多次挑战，是想侥幸决一死战取胜。我们现在紧闭营门休养军士，就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战争中好之又好的策略。”
苏茂和周建求战不能，只好返回营寨。当天夜间，周建哥哥的儿子周诵反叛，紧闭城门不让他们入城，周建死于路上，苏茂逃奔到下邳，和董宪会合，刘纡投降佼疆。
乙丑日，刘秀到达魏郡。
彭宠的妻子多次做恶梦，又看到很多怪异的变化，卜筮和望气的都说会有兵变发生。彭宠怀疑子后兰卿作为人质从汉朝返回，所以不相信他，命令他在外率兵，使他没有机会和自己内部的人员亲近。
彭宠在便室中独自斋戒。苍头子密等三人趁彭宠睡着时，把彭宠绑缚在床上，告诉外面的军吏说：“大王在斋戒中，禁止外人进入，所有官吏都去休息吧。”
他们诈称有彭宠的命令，命人把彭宠的奴婢全部捆绑起来，各自放置在一个地方。然后又以彭宠的命令招呼彭宠的妻子进入，彭宠的妻子进入后大惊叫道“奴反！”彭宠急忙呼叫道：“赶紧去为这几位将军办理行装。”于是子密带上一名奴仆，跟随着彭妻入室去取宝物，留下一名奴仆看守彭宠。
彭宠对看守的奴仆说：“你这个小儿，我平时非常喜爱你。我现在只是被子密胁迫劫持。你解开我的缚绳，我会把我的女儿彭珠嫁给你为妻，家中的财物全部给你。”
这名奴仆想要解开绳子，看了一下窗户外面，却发现子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就不敢解开绳子。
这三人收拾携带金玉衣物，来到彭宠的家中装入袋中，准备好六匹马，命令彭妻缝了两个口袋。夜深之后，他们解开彭宠的手，命令他写给城门将军便条说：“现在派遣子密等人前往子后兰卿处，你们要速速开门放出，不许截留。”
书信写好后，三人马上砍下彭宠和彭妻的头放置在口袋中，手持便条飞驰出城，把人头送到洛阳皇宫门前。
第二天天明，彭宠家的宫门一直不开，他的官属翻墙进入，看到了彭宠和彭妻子的尸体，全都震惊害怕。彭宠手下的尚书韩立等人一起拥立彭宠的儿子彭午为王，任命子后兰卿为将军。国师韩利砍下彭午的首级，前往汉军的征虏将军祭遵处归降，随后夷灭掉彭宠的宗族。刘秀封子密为不义侯。
权德舆议曰：彭宠的抗命叛乱，子密的杀害其君主，都是乱臣贼子，其罪行无法掩盖，应当全都施以刑罚，以便昭示帝王法度，刘秀却反而封子密为五等爵位，还加上“不义”的名号。何况既然认为不义，就不能封侯；既然能够封侯，那汉朝的爵位就不是为劝勉官吏了。《春秋》中把因私仇杀害卫侯兄孟絷的卫国司寇齐豹，称为强盗；记载庶其、牟夷、射三个叛徒的名字，其原则恐怕与此很不相同吧！
黄其军
作于2025年4月7日（古历乙巳年三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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