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汤问于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商汤问夏革说：“古代最初有万物吗？”

夏革曰：“古初无物，今恶得物？后之人将谓今之无物，可乎？”——夏革说：“如果古代最初没有万物，现在哪来的万物？将来的人要说现在没有万物，可以吗？”

殷汤曰：“然则物无先后乎？”——商汤又问：“那么万物的产生没有先后之别吗？”

夏革曰：“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恶知其纪？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夏革说：“万物的死亡与产生，本来没有界限。这个事物的产生可能就是那个事物的死亡，这个事物的死亡可能就是那个事物的开始，又怎么能弄清它们的头绪呢？就是说，在我看到的万物以外，在我知道的万事以前，都是我所不知道的。”

殷汤曰：“然则上下八方有极尽乎？”——商汤问：“那么上下八方有最终的尽头吗？”

革曰：“不知也。”——夏革说：“不知道。”

汤固问。——商汤再三问他。

革曰：“无则无极，有则有尽；朕何以知之？然无极之外复无无极，无尽之中复无无尽。无极复无无极，无尽复无无尽。朕以是知其无极无尽也，而不知其有极有尽也。”——夏革说：“看不见的东西没有极限，看得见的东西没有止境，我怎么能知道呢？但是在没有极限之外又没有极限，在没有穷尽之中又没有无穷尽。既没有极限又没有无极限，既没有穷尽又没有无穷尽、我根据这一点知道万物没有极限、没有穷尽，而不知道它有极限有穷尽。”

汤又问曰：“四海之外奚有？”——商汤又问道：“四海之外有什么？”

革曰：“犹齐州也。”——夏革说：“同中国一样。”

汤曰：“汝奚以实之？”——商汤问：“你用什么来证实这个看法？”

革曰：“朕东行至营，人民犹是也。问营之东，复犹营也。——夏革说：“我向东走到营州，人民同这里一样。问营州以东，又同营州一样。

西行至豳，人民犹是也。问豳之西，复犹豳也。——向西走到豳州，人民同这里一样。问豳州以西，又同豳州一样。

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极之不异是也。——我根据这些知道四海、四荒、四极这些地方同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两样。

故大小相含，无穷极也。——所以大物与小物互相包含，没有穷尽。

含万物者，亦如含天地。——包含万物的，也像包含天地一样。

含万物也故不穷，——因为包含着万物，所以没有穷尽；

含天地也故无极。——因为包含着夭地，所以没有极限。

朕亦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亦吾所不知也。——我怎么能知道天地之外没有比夭地更大的天地呢？这也是我所不知道的。

然则天地亦物也。——但是天地也是物体。

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物体自有不足之处，所以过去女娲氏烧炼五种颜色的石头去弥补天地的空缺，砍断鳖鱼的四只脚去撑起天地的四角。

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后来共工氏与颛项争夺帝位，因愤怒而碰到了不周山，折断了顶着天的柱子，扯断了拉着地的绳子，

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天往西北方向倾斜，所以日月星辰都向西北运动；地往东南方向下陷，所以江河湖水都向东南流淌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