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浪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没事就在院门口溜达,在家里干活,也时常抬眼望向院门口,他在等一个人的身影,他的大哥于大江。
仅管距离于大江家不过200米,于大浪除非遇到了十万火急的事,否则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登上大哥家的门。大嫂子张秀珠从心里不待见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从来没有过笑脸,怎么能让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事不凑巧,于大江这几天风湿病犯了,拖着病腿,只有在家里坐着的能力,眼看着地里的杂草又起了一茬子,却有心无力。张秀珠的唠唠叨叨时不时在耳朵边磋磨着,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大江早已练就了“充耳不闻”的能力,这是他在残酷生活条件下“自然选择”进化出来的能力。
这天晚上,张秀珠和儿子于志强视频聊天,于大江在客厅里泡脚。一开始的气氛比较融洽,于志强关心着母亲,大姐和大姐的女儿,唯独没有提一句于大江,于大江听在耳朵里,急在心上。他顾不得擦脚,水淋淋趿拉着拖鞋进了卧室。
“儿啊,这段时间找没找对象?”于大江凑到电话前,低声下气地询问着,“上回你二奶的外孙女怎么样?”
未等于志强回话,张秀珠白了于大江一眼,“咱儿子能找那样的?一身的海货味不说,长得还墨黑,关了灯就看着一嘴白牙!”
“人家是海鲜连锁店的,还卖海参,有钱也有本事 ,再说了黄正杰不也是——”于大江眼见着张秀珠的脸由黄转红,他说话的声音也降了调。
果不其然。
“儿是大学生,能找那样的?能一样吗?你女儿都三婚了,有什么资本挑,我儿可没结过婚呢,别乱点鸳鸯谱了,你能介绍一些什么好闺女——”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直到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
“别气着我妈,听没听着,我妈说什么都是对的,都得听她的,听没听着?啊?”电话另一边的于志强更加歇斯底里,用声音的力量威胁着于大江,“给我妈气坏了,我可不给你养老,你等着去吧!”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走,我走!”于大江趿拉着拖鞋回到客厅,洗脚盆里添上了热水接着泡,他在这个家里自动静音是最安全的。
卧室里张秀珠和于志强开了腔,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起于大江。
“窝囊废了一辈子,他能找到什么好人?不用听他的!”
“妈,我可没听,直接把那个女的微信拉黑了,一嘴海蛎子味,怎么可能成对象!”
“这就对了,儿啊,妈给你算了命,能找个富婆,什么都有了,能指望老于家给你准备什么?屁都没有!”
“妈,别生气,我不着急找对象,我挣钱都好好孝敬你,吃好穿好,花在你身上我不心疼啊!”
张秀珠的笑像一串珠子一声一声蹦了出来,这是她满心的欢喜,驱散了她一连好几日攒下的气。
“还是我儿,别人都指望不上,等樱桃好了,给你邮几箱啊——儿就是贴心啊,哈哈哈——”
客厅里的于大江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一阵阵的酸楚从心底涌了出来,儿女都是白眼狼,把张秀珠当成皇帝,他虽然是他们的父亲,地位连个丫鬟都不如。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为了他们,还成了仇人了?还真成了仇人了!
一个好女人,影响了一家三代人。
最近于大江听了一档情感访谈节目,好像从别人的故事里找到了自己家庭问题的答案。
家庭不幸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母亲叶杏花,懦弱无能还溺爱孩子,把几个孩子养得只会窝里斗,孙子孙女养得目无尊长,不知礼数,她就是这个家庭衰败的缘由。
其次就是身边的张秀珠,专门挑拨离间,离间自己和母亲,离间孩子和奶奶,天天上演宫心计,把自己熬的满头白发不说,和身边人没有能和睦相处的,谁都有毛病,就她和她儿子是最完美的人!
想到这里,于大江信了命,也认了命,儿子39岁了,自己还能看到孙子出生吗?以后下去了,怎么和父亲于得水交待啊!!长子无能,愧对先人!
于大江似睡非睡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于大江的腿有了一些力气,一步一挪下了菜地,不违农时,地里的活儿可等不了。他刚下了锄头,一个人从叶杏花的院子里窜了出来,那架势好像预谋已久,处心积虑似的。
“哥,哥,忙着呢。”于大浪没话找话,脸上凑出些许笑模样。
“嗯,地里的草得锄了,等不得了。”他低头干着活,三弟的到来丝毫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进度,在地里他就是皇帝。
“哥,和你探讨点事啊?”于大浪凑到近前,蹲在田埂上,不由自主地抽出了一根烟。
“啊?什么?”于大江反问着,他担心自己听错了,有什么事值得正班启示用上“探讨”二字呢?“什么事?我又……又做不了主。”于大江颇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于大浪不过也是个传话的,他又能下了什么决定呢?
于大浪深吸了一口烟,劣质的烟味呛得人眼睛辣,顺着风飘到了于大江眼睛里,他赶紧扭换了方向,顺势吐了一口痰。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后窗上没人,张秀玲珠在家看手机吧。
“什么事,说吧!”
“哥,你说咱们哥们三个的儿女,怎么婚姻都是老大难啊,是不是叫什么东西管着了吗?”于大浪盯着大哥的眼皮,一本正经地问。
“能是什么管着了,咱们三个媳妇管的呗,哪个还是省油的灯?”于大江眼皮都不抬,用力锄下一根杂草,“不找就不找吧,再多一个人气我,我得早死十年!”经过一夜的思考,于大江好像想明白了,这个家,好是好不了了。
“哥,你就没想过是挪坟的事?怎么就我大姐家没事?”于大浪拔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着,他把自己的深思熟虑告诉了大哥,好像去掉了心头的一根草。
于大江的手顿了顿,思绪波涛浪涌起来,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仅限于想一想,不敢说出来,当初牵头做这个事的就是张秀珠,张秀珠什么时候有错呢?
“你也这么想啊,我也觉得奇怪啊,你嫂子找的大仙,说挪坟就好啊,哎,哪好了?”于大江索性停了下来,拄着锄头把儿,看了家里的窗户一眼,又回头和于大浪面对面,“都并一块了,还能分开吗?我没听说过谁家这么干过啊。”
“哥,你确定捡的是那个老太太的骨头?是吗?”于大浪仰头看着于大江,要从哥哥的脸上找到答案。
“嗯。”于大江没有底气,也得回复。
“看来爸是不乐意和那个老太太一起啊,挪错了,挪错喽!”于大浪费了力从蹲姿变成了站姿,一抬头,就看到50米远的地方,目光炯炯的张秀珠,风吹乱了她的白发,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兄弟二人,不寒而栗。
“嫂子——”于大浪低低地叫了一声,不是让张秀珠听到,而是提醒于大江。于大江就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发现的小孩子一样,忙不迭地加速铲地,悄声儿提醒着于大浪:
“别说啊,不提了。”
于大浪假装没看到张秀珠,起身回了家。
不出意外,一会儿于大江又得被张秀珠“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