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倒数

文案 

在一个由生命计时器法案主导的近未来社会,每个人都可以设定自己的死亡日期,以换取生命的“自由”。


一个女孩的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天台上的最后一跃,如同紫藤花般凋零,少年程予安试图通过反击为自己的忽视赎罪,却发现只懂得服从的人类,是如此无可救药。


我们究竟应该墨守成规,还是继续追寻正义与改变?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获得真正的救赎与自由?

 

第一章 沉默的倒计时


象征着激情的红色传单如秋日落叶般层层叠叠,铺满寂静无人的街道,在微风中翻飞。这里原为灰涯镇最繁华的商业区,曾经人潮如织,如今却空荡得只剩下一片荒凉。古老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外墙斑驳,商铺橱窗冷清黯淡,仿佛诉说着昔日奢华的残影。地上散落的大麻烟蒂更是讽刺地昭示着,这里的法令禁令已形同虚设。


高楼外壁上,巨大的电子屏幕不知疲倦地重复播放“生命计时器法案”的宣传片。一道悦耳却冷酷的女声,用最柔和的腔调说出最残酷的话:“选择生命的期限,做一个真正的人。” 这项全国推行的法案鼓励公民设定自己的死亡日期,以换取所谓的“自主权利”,实则将死亡异化为逃避责任的捷径。


当死亡不再是自然终点,而沦为人心中可交易的筹码,社会信用体系便随之崩塌。人们为挽救那所剩无几的时光疯狂透支:奢侈品售罄、赌债肆虐、高利贷横行,原本紧绷的秩序正加速走向瓦解。


此刻,城市中心的市民广场上,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会正在发生。高台上的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生命无价!”“结束这场愚弄!” 自称“反对倒计时法案联盟”的人群愤怒地斥责法案对普通人的压榨。广场四周的展板上贴满因法案提前走向死亡的本地居民名单,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如无声的控诉。台下观众声嘶力竭、挥舞手臂,情绪炽烈,几近失控。


不远处的指挥中心内,一间封闭的监控室里,一名身着制服的中年官员双脚搁在桌上,叼着烟盯着屏幕上骚动的人群,露出轻蔑的笑:“一群刁民。让他们下地狱!不就死几个人吗?这种货色死不足惜!” 他身后的下属冷漠如同精密的机械,不停敲击键盘,将指令传达给每位警员。在他们眼里,这无非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戏码。


而广场外围的阴影里,几辆“反对倒计时法案联盟”组织的白色面包车沉默地停驻在路边。程予安坐在其中一辆车中,透过车窗凝视这片躁动。他回想起洛克在《政府论》中的话:“如若政府侵犯人民利益,人民有权也有责推翻之。” 当生命计时器法案将所谓“自由”扭曲成另一个锁链,人们的理智是否还存在?


集会开始不到十五分钟,警察便如同预先布控般包围现场。防爆盾、警棍与制服在灯光下散发冷硬的光泽。他们试图逮捕极端组织成员,这显然不只是单纯的民众抗议,而是隐藏着更剧烈的对峙。程予安和同伴们走出面包车,融入人群;有人迅速按下引爆器,以血腥手段抗议体制。爆炸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尖叫与怒吼交织成炼狱般的图景。


在混乱中,程予安背着炸弹穿过人群,闪避倒下的警察,绕过尖叫的孩童。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那个身影——沈若宁,那位与夏薇容貌相似的记者。她试图维持已然破碎的秩序,风拂过她的长发,她的眼神冷静却暗藏焦灼。


他快步走近,将震耳的轰鸣与四溢的混沌隔在脑后。

“你……你也背着炸弹?” 沈若宁声音颤抖,恐惧地看着他。

“相信我。” 他低沉应道。

“你要干什么?” 她下意识退半步,呼吸急促。

“还有十秒钟。” 他举起手腕,计时器的冷光闪烁,“你曾问过我什么是自由?这就是我最自由的时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破碎在了风里。

“因为,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火光吞没了惊恐的人群,在锈迹斑斑的尖叫与鲜血中,没有人还能保持最初的理智。


“滴答,滴答,砰——”



第二章 日薄西山


监控日志:目标个体编号XX00189

系统时间:XX年12月X日

监控摄像头编号:A12C45


文件提取中……


目标个体:夏薇,女,17岁。

学校:A市第十三中学,高二(3)班。

社会评分:C-。心理状态:抑郁趋势显著,社交孤立风险评估高。


时间节点:XX年9月

地点:教室


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讲台,女老师站在台前,教鞭敲击着桌面,声音冷硬。她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停在夏薇的身上。

“像你这样的学生,能有什么前途?” 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整间教室。

没有人回应,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老师拿起夏薇的笔记本和文具袋,一并塞进自己的包里,语气冰冷:“这些东西会影响你学习。”

夏薇的手指抓紧了校服,肩膀微微发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屏幕提示:“行为异常:教师行为不当。”


时间节点:XX年11月

地点:班级群聊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灯光昏暗。夏薇的练习册被丢在地上,封面沾满鞋印,旁边散落着揉成团的试卷。垃圾桶旁的本子歪倒着,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罚抄50遍!” 还画了一个鬼脸。


班级群里的消息滚动不停:

“她今天又哭了吧?”

“明天是不是又要请假了?”

“废物,活该。”


夏薇盯着屏幕,指尖微微颤抖,最后默默退出群聊。她打开朋友圈,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愿我的灵魂如风,走过山川河流。”

发送完,她把手机放下,趴在桌上,久久没有抬头。


时间节点:XX年12月X日

地点:天台


天台的门缓缓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夏薇将最后一张桌子拖到中央,摆成一个奇怪的阵列,投影仪居高临下,将绚丽的霞光投射到天台的白墙上。


“哈哈,早就想这么干了。” 她嘀咕着,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摇滚乐震耳欲聋,但她似乎沉浸其中,轻轻摇头晃脑,仿佛置身一场热烈的舞会。


风从天台掠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掏出手机,对着天际按下快门,又跪在地上调整角度,似乎想找到最完美的构图。


“真好看。” 她盯着屏幕,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但眼神归于平静。


她坐在桌椅堆旁,掏出一罐可乐,“嘶——”一声轻响,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天台举杯:“干杯,献给我伟大的谢幕。”


时间节点:7点26分


监控画面捕捉到夏薇转身对着桌椅摆了一个夸张的鬼脸。耳机里的摇滚乐大声响起,風吹得投影仪的光影摇摆不定。


系统记录开始:

“目标个体XX00189。”

“状态:静止,行为异常。”


时间节点:7点27分


画面定格在她起身的一瞬间,耳机里的音乐骤然停顿,监控摄像头的红点微微一闪。


系统提示:“情绪状态不稳定,警告等级提升。”


时间节点:7点30分


夏薇站在天台边缘,露出了一个脆弱的微笑,身体微微前倾。监控画面捕捉到她低声自语:“虽然我还想多浪费一点时间,可是我的时间到了。”


手机从她的口袋中自由落体,音乐戛然而止。


“目标个体生命状态终止。”

“情绪评分:62%。孤立指数:98%,系统评定:零分。”


机械的提示音冷漠地响起:

“数据归档完成。”


投影仪的光熄灭,風吹倒了桌椅,发出一声闷响。一切归于沉寂,监控画面定格在空无一人的天台。



第三章 冰柜里的秘密


程予安看着社团活动室里镜子里自己怪异的表情,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阴郁之中。


就在这时,门把手微微转动,似乎有人要进来。


他站在原地,手上沾满了鲜血,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他的脸上、衣服上都溅满了血迹,他心跳骤停,目光死死盯着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女生探头进来,笑着说道:“咦,没人吗?我记得手工部的活动在这儿啊。”


女孩没有看到被桌椅遮挡的角落,只是扫视了一圈,便关上门离开了。


程予安松了一口气,但不敢再继续耽搁。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顾一凡的声音就像恶魔在低语:“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就算你再喜欢夏薇,她也不会活过来。如果你能多关心一下她的玻璃心,也不用我来收拾她的烂摊子。把责任都推给别人,这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吧?”


“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反抗?示威游行?站在政府的对立面?我父亲可是参与了‘生命倒计时法案’起草的人,你算什么?你能和我的前途相比吗?你们这种人,除了顺从,还有别的选择吗?”


程予安的理智已然崩溃,和顾一凡扭打在一起的时候,直到鲜血染红了衣衫,他才回过神来——他把他给杀了。

顾一凡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遗言竟然是:“我的声音……代表大多数人的声音,你竟然……?”


鲜红的血液缓缓渗入地板的缝隙中,程予安的脸上、衣服上都溅满了血迹。但他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解脱。


傍晚的风还有些凉意,那些让人讨厌的趋光的虫子——在灯光下飞舞的飞蛾,像狗这样的动物,对尸体的气味都比人更加敏感。夏天马上要来了,如果顾一凡的尸体暴露在外与空气不断接触,迟早会被别人发现。


他立即将顾一凡伤口处可能渗血的地方全部贴上透明胶带,抵挡不断渗透的血渍——就好像他还活着一般。


程予安在储物柜中找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他将顾一凡的尸体装进去,费力地搬上了用于搬运器材的小推车。借着夜色的掩护,他绕过主教学楼,悄悄地将尸体运到了废弃的化学实验室。


一片黑暗中,他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利用自己对电路和电器维修的知识,检查冷库的电源线路。他记得曾经在物理课上学习过相关的内容,也曾帮学校修理过投影仪。


懒惰的学校后勤工人给了精明的罪犯可乘之机。经过一番努力,冷库终于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声,门内的白炽灯也亮了起来,程予安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将顾一凡的尸体塞进冷库,关上了厚重的金属门。这一刻,他开始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他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分不清是兴奋还是害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因为他不想在此刻被发现和抓住。


天已经完全黑了,离正常放学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站在熟悉的教学楼前,程予安歪着头望着黑洞洞的教室。现在的他已经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他已经更加完整地理解了自己。


他细心地将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逐步消除运送尸体的痕迹。在整理现场的时候,他在社团活动室的角落里发现了顾一凡带给他的夏薇的社团合照和签到表,里面还夹了一张夏薇与众人的合照。虽然不清楚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些纸张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


死去的夏薇似乎变成了一位魔女,只要提起她的名字,就能彻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程予安魔怔了似的想撕碎照片,但意识到这是夏薇留在世上的最后印记,他似乎又恢复了一丝人性,拿着照片的手无力垂下,他最终还是将这些物品一同丢进了垃圾袋中。


就像每一次打扫房间一样,只有掩盖所有事情发生的痕迹,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与机会。在处理完一切后,程予安在深夜来到了早已关闭的学校后门。他再也不是那个人前装作冷酷的少年,而是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翻墙离开了学校。


这是他人生中的一次越界。


橙黄色的灯光透出的家的气息,无法磨平他身上冷硬的棱角。程予安清楚地知道,自己已不再属于这里。他趁父母忙于家务的空当,迅速溜进父亲的书房。


父亲一向谨慎,但习惯在书架的第三层放一些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程予安熟练地翻开一本厚重的《世界名画鉴赏》,果然在书页间找到了一张银行卡。


“还真是老套的藏钱方式。” 他苦笑地吐槽,将卡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在网上订购了一张前往偏远小城市的火车票后,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李,晚上十点左右,父母都已入睡,程予安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家,轻轻的关上了门。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选择了凌晨的班次。柔和的乘客提示音和均匀的车速让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这一次他又梦到了夏薇。


如同她的名字,一朵在夏日绽放的玫瑰。她穿着丁香紫的碎花连衣裙,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她轻轻拥抱着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这是仅属于他们的宁静世界。


“你到底是生是死?对了,别人看不见,你只是活在我的梦里。” 他伤感地说。


“程予安,你相信命运吗?” 夏薇轻声问道。


“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夏薇用冰凉的手指轻抚程予安的脸颊,笑着问他:“那你会怎么选择?我是说……你也要设定生命计时器吗?”


程予安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车厢内,火车正在穿过长长的隧道。程予安心烦意乱地打开手机,进入设定生命倒计时系统。设定了死亡日期,意味着他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惧怕法律制裁。哪个绝望的人能不被死神所诱惑?更何况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被夺走夏薇的体制,再一次夺去自己的生命,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讽刺。他要向欲望所屈服吗?


从梦中惊醒的程予安望着窗外飞快逝去的一切,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喃喃自语道:


“不……这不是恰当的解决办法。”


第四章 双面间谍


“沈记者,感谢您的鼎力相助,支持我们的维稳工作。” 派出所的一位民警握着沈若宁的手,笑得满脸堆褶,“这次没有爆发更严重的冲突,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向对普通人冷眼相对的警察,如今却露出谄媚与感激,沈若宁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可碍于场面,她仍挤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您太客气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电视台的台长也在荣誉市民的颁奖仪式上出现。他走向沈若宁,语重心长地说:“小沈啊,你真是女中豪杰。这种勇敢的精神用于新闻工作,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随后,派出所的所长亲自为她佩戴上荣誉市民的奖章,并与她合影留念。


是的,她应当感到庆幸。这次特殊行动取得了看似圆满的结果:极端组织被警方一网打尽,多数民众侥幸获救。电视台台长亲自为她站台,让她在台里名声大噪。事业与名望,如同惊险的股市搏杀,越冒险,回报越大。


领导批准了她的难得假期。她用心打理自己,将头发染成栗棕色,换上干练造型,犹如一道新锐气息划入电视台的人事版图。她想,用这场成功向上攀升,改变自己的职场轨迹。她的努力,本该得到回报。


然而,仅仅过了一周,当她身穿镶有水钻的香奈儿外套回到电视台,期待着成为核心人物时,却发现顶头上司对她的“壮举”毫无回应。甚至在大领导面前,暗讽她近期缺勤、缺少贡献,在台里根本无足轻重。


被气得够呛的沈若宁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发现桌上的文件不翼而飞,办公用的电脑被换成了无法使用的旧机器,座椅也被调包成了无法靠背的坏椅子。纵使她外表再光鲜,在这里,毫无立足之地。


这种落差让她难以接受。她想起在集会上为理想和抗争献出生命的平民,再看看眼前这冷酷算计的职场,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些依靠制度而生的寄生虫,真的值得被拯救吗?


事情回到两个月前。


那时,她还是一名普通的实习记者,站在市中心32层的阳光写字楼前——如果世界能如这落地窗般透明,也许就不会有人轻易选择结束生命。


这片办公区租金高昂,能在此立足的机构可谓非富即贵,她此行的目的简单而危险:必须获取反对“生命倒计时法案”极端组织的犯罪证据。这是政府与国企台里秘密合作的一次潜入行动,用以维护政治稳定,并拯救被极端势力裹挟的民众。只要成功,她在国营电视台内将有机会步步高升。


她佩戴了针孔摄像机耳环、隐蔽录音设备,全副武装踏入未知。她并非天生勇敢,只是身处职场旋涡,渴望一条破局的路。


玻璃电梯内播放轻音乐,17楼的晨光透进走廊。她不可能预料到,这或许是她那天最后的安宁时刻。走廊尽头,一扇并不醒目的办公室门内,几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年轻人表情亲切而严肃。


沈若宁强装兴奋,仿佛见到偶像一般:“你们的组织代表了普通人的声音!政府那些政策实在不合理。请问,我能加入你们吗?”


负责人神情冷淡,递给她一张成员申请表。她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夸张,脸涨得通红。


填好表格递上,对方说:“请稍等,我们需要审核一下。”


时间在无声的注视中漫长流逝。沈若宁感到周围目光若有似无。她暗想,也许需要更深入了解这些人。


终于,负责人带着一丝笑意回来:“恭喜,你通过了审核。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不過接下来,我们需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安全检查,请你配合。” 负责人说道,目光中透着一丝深意。


她笑着道谢,内心却忐忑不安。随后,接下来挎包和手机被收走,首饰和耳环也摘下。她的那些小心思在组织的严密监控下,显得极其可笑。


沈若宁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此时,一个皮肤黝黑、神情疲惫的男青年痴迷地端详她,突然喃喃地问道:“夏薇……是你吗?”


“你认错人了。” 她勉强笑答,心里一颤。还好对方没有深究。


她一直觉得自己擅长融入集体,但这次却碰到了瓶颈。对她的带教教官正是当初招募她的那名女成员,对方不断用她在信息表上填写的内容,试探着她的隐私。还特意安排她去自己家附近的社区发传单,让她以反对“生命倒计时法案联盟”成员的身份,呼吁社会大众关注这一议题。


当真卧底变成了“假传销”,沈若宁内心挣扎不已。她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却不知道原因何在。


更令人觉得荒谬的是,当她躲在集体宿舍的厕所,向政府联络人汇报当日的情况时,接收器那头冰冷的声音却在说:“按我们说的做,沈记者。不然下一个生命终结的人就是你。”


“我……我究竟在帮助谁?” 沈若宁蹲在马桶上郁闷地自语道。


第五章 引爆零秒


晨光熹微,反对“生命计时器法案联盟”的大规模集会在市中心广场如期举行。红色的传单如同秋天的落叶,贴满了标志性的喷绘海报,人群聚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围住临时搭起的简易讲台。


外围,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停靠在路边。程予安坐在车内,和其他组织成员一起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景象。车厢里狭窄闷热,堆放的炸药背包无声地提醒着他们的特殊任务。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金属与硝石混合的异味。


领导层在不久前下达了最终指令——政府的眼线已经潜入了组织内部,从他们的据点里搜集情报,想要一举将“反对倒计时法案联盟”瓦解。几天前,他们在老仓库的墙缝与通风口中发现了微型监听器和针孔摄像机;有人在无人察觉的夜晚捕捉到天空中奇异的红点,那是高空监控设备的反光。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事实:政府正在不择手段地渗透与监视。


这一发现彻底激怒了组织领导层。为了反制,他们将缴获的间谍设备全部拆解,零件散落在暗室冰冷的地板上。与此同时,内部消息证实了政府派遣了一名特殊间谍——刚加入组织的电视台女记者沈若宁。她的任务是套取机密,引导舆论,让联盟沦为“颠覆分子”。“反对生命计时器联盟”的领导层愤然决定:在集会的混乱中除掉她,用最极端的方式反击这场阴谋。


程予安,是被选中的自爆者之一。他的任务是寻找目标并进行致命打击。背后那包足以毁灭半个广场的炸药,计时器已设定半小时倒计,若中途背弃任务,炸弹会自动引爆。此刻他与队员们隐匿在人群外围,心如鼓擂。


“予安哥,准备得怎么样?” 身旁的一个男青年借故和他搭话,青年比他年长,却显得更加紧张,“这种死法,可比生命计时器残酷多了,我们会很痛苦吧?”


“怎么,怕疼吗?” 程予安淡淡地问。


“唉,这是任务嘛!要不是为了那笔天价抚恤金,我上有老下有小,谁愿意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不过,该体验的也都体验过了,也不枉来这世上一趟。”


“做这笔交易,你后悔吗?”


“箭在弦上了,还能说什么?” 青年苦笑道,“予安哥,实话告诉你,我得了癌症。”


“癌症也可以治疗,有可能康复。你为什么选择自暴自弃?”


青年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接受这个任务?”


他们的谈话被组织的领导层打断。集会开始不到十五分钟,广场中央的呼声就已经冲破天际,人群高喊口号,要求政府停止用死亡换取效率。扩音器的声音在夜空中颤动。就在集会开始不到十五分钟时,警方突如其来的行动拉开了帷幕。


原本寂静的街角出现数队便衣与特警。他们的出现如同精心设计的剧本:四面八方的人墙包围了广场,手持防爆盾牌和电击棒的警察逼近人群。更深处,还有信号干扰车、监控指挥车埋伏在转角。显然,政府早已知悉联盟计划。那拆解后的窃听器、隐藏在暗处的针孔摄像,无声诉说着政府对信息的精准掌握。


“动手!” 耳麦里传来领导层低沉的命令。


一些极端成员果断引爆了身上的炸弹,以这种震撼的方式告别世界。巨响撕裂耳膜,硝烟弥漫,人们尖叫奔逃。秩序彻底崩溃,场面像沸腾的岩浆从地狱喷出。


程予安拉下车门,混入狂乱的人流,他必须先找到沈若宁。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夜晚——


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的松柏上,映出斑驳的影子。他接到指令,心情沉重地走出地下室。沈若宁,整场会议的焦点,那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她就这样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轻声问他:“你为什么那天叫我‘夏薇’?”


程予安避而不答,准备快步离开。可她穷追不舍地跟着他,一边跟着还一边不停地说:


“我感觉你心里有很多痛苦,对吧?我只想问,你过得好吗?”


“你觉得,在这里,你自由吗?”


“你说‘自由‘,什么是自由?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终于放弃追随他的脚步,而程予安却回过头来回答她,“把这个U盘送到电视台,这里有我掌握的所有证据,包括法案背后的秘密交易,我相信你会对此感兴趣。”


——而此时此刻的他们……


警察在一旁高声呼喊道:“放下武器!所有人举起手来!” 死伤者的血迹在地面晕开,碎玻璃、铁皮、折断的横幅杆子四处散落。


程予安穿过烟尘,拉住沈若宁的手。她看见他身上的炸弹,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你……你身上也绑上了炸弹?”


“你就相信我一次。” 他对她说。


“你要干什么?” 她声音颤抖,不安地后退了一步。


“还有十秒钟。”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计时器,“你不是谈论过自由吗?这就是我最自由的时刻。”


她愣住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警察像是接受到了新的指令,突然不顾一切的冒进,大喊着让程予安“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然而,这却激起了更多联盟成员的自爆,瞬间,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面对这不顾一切的混乱场面,程予安一手拿着引爆器,一手拉着沈若宁,深吸一口气,在她耳边说:“跑!”


她无从辩驳,只能被他带入一条偏僻巷子,远离核心战场的激烈对峙。


躲入废弃的建筑阴影中,两人气喘吁吁。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惊恐万分。“炸弹还在倒计时。”


“救你。” 他简单地回答。


他们跑到一处废弃的建筑旁,他停下脚步。耳边仍回荡残酷的爆炸声。她看着他背上的炸药,听见计时器的滴答声近在咫尺,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挤碎。


她看着他身上的炸弹,泪水滑落。


然而,最终计时声归零,却没有爆炸。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睁开眼,看到他微笑:“我早就拆了引爆装置。怎么可能让悲剧重演?”


她也露出一个微笑,像是圣母玛利亚的神迹。


这份短暂的平静不久就被打破。警察追踪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枪口闪着冰冷的光。程予安毫无挣扎,缓缓举起双手,脸上是无悔的神情。


就在此时,一个满身血污的极端组织成员突然窜出。他双眼布满血丝,手中死死攥着一把临时组装的简易爆炸装置,发狂般冲向沈若宁:“你们这些走狗,都得死!”


警察惊呼着后退,沈若宁愕然还未反应过来。而程予安,如离弦之箭般再次挡在她面前。他与那歹徒扭作一团,铁拳与尖锐碎片互相撕裂对方的血肉。他发疯般挥拳,阻止那人的手指触碰引爆钮。


防暴盾牌后,一名警官低声咒骂:“一群刁民。” 耳机里,指挥官冷漠的声音传来:“现场民众不必区分,全数拘捕。目标人员可直接击毙。”


矗立在一旁的警察“砰砰砰”几声冷酷的枪声响起,血污从自爆者的身体上渗出,沈若宁撕心裂肺地朝浓烟中大喊:“程予安,不要死——”


第六章 末日审判


几天后,沈若宁整合程予安给她的U盘里的内容,在电视台播出了独家报道,一时间成为社会焦点。爆料性的极端组织内幕揭露,使新闻频道的收视率飙升了4个百分点。办公室里的老员工们也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正当她以为一切都会按计划发展时,一连串的噩耗却接踵而至。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整个城市的死亡人数超过了平时的三倍。这是“生命倒计时法案”公布后最大的死亡数字。政府部门展开了一系列调查,却发现这些死亡事件竟然与极端组织有关。


在报道播出的同时,为了表达对警方安插间谍、阻止公民表达异议的愤怒,极端组织的信徒们在社交媒体上点名控诉电视台和政府的“无耻”。一些走投无路的信徒将这篇报道当作了自杀信号,甚至在互联网上直播自杀。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抗议事件,让沈若宁所在的国营电视台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网络上关于此事的讨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寄来恐吓信,宣泄悲伤与不满。


城市一夜之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恐慌,街道上空荡荡的,仿佛一座死城。与充满张力的恐怖袭击不同,这场灾难是人们自我选择的结果。


像魔咒版的报道播出半个月后,沈若宁一直忍受着电视台内部不断的指责与排挤,在此期间,她不断向检方提出见程予安,她需要一个真相,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认错,可一切都像是个人渺小的奢望。就在一个平凡的周三下午,她接到了企业人事部的离职通知电话。


从怀抱满腔激情到被迫冷眼旁观,心情沉重的沈若宁抱着私人物品走出写字楼。她抬头望着屹立在面前的通天电视塔,当她在楼上时,觉得这栋建筑并不高。但当她像蝼蚁般仰望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被其他媒体跟风报道、被公众唾弃的她,不再是那个揭露真相的英雄,反而成了人们口中的罪魁祸首。当一个杂技演员无法在钢索上保持平衡,才能看到身边的世界有多么千疮百孔。这是真实的,但谁又能真的不犯错呢?


她突然意识到,世界没有同情和公道,决定一切的,只有权力。这样的游戏,还有继续下去的价值吗?


夜幕降临,秋风萧瑟。地上散落着“珍爱生命”的红色传单,被清洁机器人堆成一团。世界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沈若宁望着冷清的街道,在便利店买了一打罐装啤酒,独自坐在一家打烊的酒吧门口。


她的手颤抖着打开手机上的“生命计时器”,看着那数字一秒一秒地跳动。前路茫茫,生活混乱不堪。她开始质疑:是否她真的需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是否她也在不择手段地利用所有人?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像那些信徒一样,选择按下终止按钮,结束一切。


“我为什么会获救?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救我?”


她可以选择死亡,也可以选择继续前行——因为这是她仅剩的权力。


程予安站在法庭中央,脚镣轻响。他的眼神在陪审团与观众之间游移,那里有无数充满疑问、恐惧或愤怒的目光。生命计时器法案的争议已漫天飞扬,此刻他站在风暴的中心,却没有选择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们说,生命计时器法案是为了给每个人‘自由’,让人自主决定自己的离场时间。可这样的自由究竟是从哪里来,又为谁服务?当个体存在被精确到某一天的终结,当结束生命不再是自然结果,而是由政策与算法有意引导的选择,这真的算是自由吗?”


他缓缓环视四周:“人类自诞生以来就在两种状态间挣扎:脱离自然,我们孤立、抑郁;陷入人群,我们又因竞争与纷争受尽折磨。无法与天地和谐共处,又无法在社会中找到真正的尊严与平衡。把生命当成可消耗的资源,分配、减负、清理——如同检修零件,若一个人只剩选择何时死去,那么‘活着’的意义又何在?”


他提高声音,直指制度黑幕:“如果法律禁止死亡,人只是被圈养的奴隶;当法律鼓励死亡,人又成了被‘合理’牺牲的棋子。无论哪种极端,人都难逃束缚,这个社会的价值观早已倾斜。”


他声音微颤,却更有力:“所谓‘更好生活’不过是谎言。你们让弱者率先退场,是不想进一步改革和履行救赎的责任。我们的社会为何而存在?若生命只剩被动计算的结局,那么文明的终点只是一片荒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陪审团与观众之间游移,语气里多了一份低沉的痛楚:“沈若宁不是夏薇,谁也不是夏薇。我们站在对立面,我尽可能地把每个人都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对待,谁都在为自己而活,这是人性。”


一些旁听者不禁鼓掌,更多人则陷入难言的沉默。法官收敛面部表情,用冷漠的官方语调回应:“被告,你所言无非是将个体抗拒社会规则的责任推卸给整体价值观。法案本质在于为个人生命权提供自主选择的可能,是社会在权衡多方利益后作出的尝试。国家的制度演变、价值偏向由来已久,不是你凭几句话就能推翻。无论价值观如何塑造、教育如何传递,法律必须维护当前秩序。你不是作为哲学家或改革者出现在这里,而是以犯人的身份接受审判。再高尚的辩词,无法抵消你对现行秩序的挑衅。”


最终,审判庄重宣判:“被告人程予安,因故意杀人罪、参与恐怖组织活动罪,证据确凿、情节严重,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尘埃落定。程予安无言地坐在被告席上,曾经滔滔不绝的青年此刻沉默无声,仿佛一瞬间失去所有。


“判决结果是死刑!这将是我国正式废除死刑前的最后一次死刑判决吗?法官的考量是否经得起社会大众的检验?” 记者们激动地在摄像机前传递着信息。他们期待着更多的热点,这是他们的工作,但事件的当事人们在他们的口诛笔伐之中,已经逐渐游离在规则之外,成为了不可理喻的“非人”的存在。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记者们越过警戒线,紧追着检方律师,不顾一切地伸出手。他们迫不及待地用相机和话筒记录下每一个画面:程予安戴着脚镣和手铐,面色不佳地在警察的押送下离开审判现场,仿佛已经认罪。


坐在警车上的程予安看着路过的人群,法庭之外仍有人写血书为极端组织欢呼,极端组织的高层竟然和政府官员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他回头望着自己身边的特警,他们并没有表现出职业操守,在得知判决后,他们看向程予安的眼神,已与看待死人无异。


有人突然冲过来朝程予安扔了一篮子臭鸡蛋,愤恨地大喊:“你这种人,根本不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去死吧!”


是的,当世界已经不可改变,他的失败,让人一览无遗。


第七章 花开的声音


回到那间狭小的牢房里,程予安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过去那些温暖的回忆。窗外的天空阴沉,灰白的云层像蒙上了迷蒙的薄雾。空气中弥漫着寒冷的湿气。他捂住胸口,耳边是混杂的喧嚣与寂静,一种既痛苦又甜蜜的感觉,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夏薇的面孔。


那个笑容,那个声音,他已经记不太清了;感受到心脏沉闷的跳动,既痛苦又让人无法割舍。他甚至期待着行刑日的到来,因为那意味着他可以追随他的天使,去往另一个世界——


网络上,关于夏薇的讨论开始迅速发酵。


她最后发的朋友圈被大量转发,配上各种滤镜,被不明真相的用户视作“美好生命的象征”。有职业摄影师前往她生前就读的学校,紫藤萝花开遍的明央市,吸引着无数人前去 “圣地巡礼”。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记忆只有7秒。“7秒”过后,跟风的热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很快,人们就会忘记这个平凡的女孩,就像他们忘记无数沉默的小人物一样。


无论是执着地活着,还是自我放逐地死去,都不是生命最终的答案。所谓“选择自由”,也许只是一种形式的体制枷锁。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场因生命计时器法案而起的闹剧,给世界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春天的风掠过校园,吹落紫藤萝的花瓣。有行人感慨:“真美。”

花儿如雪花般绽放,又迅速凋零。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完】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两千多年前,司马迁曾提笔写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那假如人们的年龄不是加法,而是减法,假如人们只...
    闲山静水阅读 2,463评论 0 0
  • 中午11:44分,终于等到你电话了! “hi Carol ”“Hey George 你好吗?”听到对方平和的声音,...
    CarolF阅读 3,826评论 0 0
  • 秋天就是这样,总是阴雨连连,我倒是很喜欢,听着窗外的雨声,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靠在椅子上,读着东野圭吾的《...
    鲤鱼跃龍门阅读 3,138评论 0 2
  • 从未想过要回顾 亦未发觉它的生命开始倒数 世间太多无常 光阴大多虚度 视而不见你的陪护 也莫再说一棵小草 再勤加照...
    雪山飞狐_122阅读 2,849评论 1 2
  • 有这样一个故事,在一个小岛上,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获得60岁的寿命,每过一年就减少1岁。这样计算年龄的方法,和我们...
    安可果儿阅读 4,166评论 2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