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与雾隐山的玉灵秘密

百年前的雾隐山常年被乳白色的晨雾笼罩,山脚下的青石村像是被老天爷藏在袖中的珍宝。村里的房屋依山而建,墙缝里都嵌着细碎的玉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阿石的石屋就在村子最东头,紧挨着流淌了不知多少年的山溪。此刻他正坐在门槛上,手里的刻刀在一块青玉上灵巧地游走。这青玉带着道斜斜的裂痕,是昨日在山涧边捡到的。他眯着眼打量着玉石的纹路,忽然手腕一转,刻刀沿着裂痕勾勒出一朵含苞的兰花,原本的瑕疵竟成了最妙的花茎。

“阿石,又在摆弄这些碎石头啦?” 三婶挎着竹篮从溪边回来,篮里的野菜还沾着露水。她把一捧黄米放在石桌上,“你三叔今早去看水井,水位又降了半尺。再这么下去,怕是连淘米水都要省着用了。”

阿石停下刻刀,指尖摩挲着青玉冰凉的表面:“三婶,山里是不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三婶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她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老一辈都说雾隐山有玉灵护着,可十年前那场塌方后,就总出怪事。前阵子王老五去后山采玉,说是看见发光的影子在崖边晃悠呢。” 她说着往门外看了眼,压低声音,“族长今早召集所有人去祠堂,怕是要有大事。”

阿石捏紧刻刀,指腹被刀刃硌得生疼。他知道自己是外来的孤儿,爹娘在他记事时就没了,只留下这间石屋和满箱的刻刀。在青石村,无依无靠的人总是最先被推到风口浪尖。

祠堂里早已挤满了人,烟袋锅的火星在昏暗里此起彼伏。族长拄着龙头拐杖站在供桌前,供桌上的族谱泛黄发脆,边角都卷了起来。他咳嗽两声,拐杖在青石板上顿出沉闷的声响:“各位乡亲,水井接连干涸,山溪断流,这是玉灵发怒了!”

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有人小声议论:“我说怎么今年的玉石越来越少,原来是惹了山神爷。”“前几天夜里还听见山里有龙吟呢,当时还以为是幻觉。”

族长抬手示意安静,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玉灵发怒需献祭命格与山相合者。我查了族谱,村里只有一人符合 —— 阿石。”

所有目光 “唰” 地一下聚在门口,阿石站在门槛边,晨雾从他身后涌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见平日里和蔼的大叔别过脸,送他黄米的三婶用围裙擦着眼睛,却没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凭什么是他?”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村里的采药女灵儿。她提着药篮站在人群外,“阿石哥每次采到好玉都分大家,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族长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懂什么?这是天意!若不献祭,全村人都要渴死在这山里!”

阿石走进祠堂中央,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玉:“我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嘈杂的祠堂瞬间安静下来,“但我有个条件,把我的刻刀留给灵儿。”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青石村上空。阿石被锁在柴房里,墙角堆着的干草散发着霉味。他数着窗棂上的刻痕,那是他每年生辰时留下的记号,今年已经是第十八道了。

忽然,墙角传来窸窣的响动,像是老鼠在磨牙。阿石警惕地抓起身边的木柴,却见一道白影穿墙而过,落在他面前。那是个白发婆婆,脸上的皱纹比祠堂的族谱还要深,手里拄着根玉杖,杖头的龙头正对着他眨眼。

“好孩子,受苦了。” 婆婆的声音像是山涧流过石头,带着清冽的回响。她从袖中取出半块玉佩,塞进阿石掌心,“这鱼纹佩你收好,遇水则明。”

阿石低头看去,玉佩冰凉刺骨,上面刻着半条跃出水面的鱼,鱼尾处有道整齐的断痕。他刚想问些什么,婆婆却化作一阵白烟,从门缝里飘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回荡:“老身守山百年,终于等来了带月牙痕的人。”

他抬手摸向左手背,那里有个月牙形的疤痕,是幼时被碎裂的玉石划伤的。此刻玉佩竟在他掌心留下淡淡的鱼纹,与疤痕交相辉映,暖得像团火。

天刚蒙蒙亮,两个壮实的村民就来押解阿石。灵儿站在祠堂门口,眼圈通红,手里紧紧攥着那套刻刀:“阿石哥,我不信什么献祭,我去跟族长说!”

阿石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块刻好的青玉兰花:“等我走了,把这个卖了换些粮食。” 他被推搡着往前走,听见灵儿在身后哭喊,声音被晨雾撕成了碎片。

山涧边已经搭好了简易的祭台,族长穿着褪色的祭服,手里举着桃木剑。村民们站在远处,没人敢靠近那深不见底的山涧,据说里面的水流带着玉石的寒气,能冻裂人的骨头。

“时辰到!” 族长一声令下,阿石被推到崖边。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玉佩,忽然对着人群喊道:“十年前的塌方,不是意外!”

族长脸色骤变,厉声喝道:“胡说八道!快把他推下去!”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阿石本能地握紧了玉佩。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他像是坠入了柔软的云团,耳边传来水流叮咚的声响。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地下河边,河水泛着幽幽的蓝光,照亮了整个玉窟。

岩壁上镶嵌着各色玉石,有鸽血红的玛瑙,有羊脂白的白玉,还有带着星点的墨玉,在水光中流转不定。阿石站起身,发现身上没有丝毫损伤,那半块玉佩正浮在水面上,另一半竟从河底的泥沙中升起,合二为一。

完整的鱼纹佩发出耀眼的光芒,水面上浮现出一行字迹:“玉灵非怒,乃困于石。” 他忽然明白婆婆的话,顺着水流往前走,只见前方的岩壁上嵌着一具巨大的龙形骨架,通体由玉石构成,龙角上还沾着新鲜的石屑,像是刚被封进去不久。

“果然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火把的光芒刺破了玉窟的幽暗。族长带着几个家丁站在不远处,腰间挂着的玉佩与阿石手中的一模一样,“阿石,你爹娘当年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我推下崖的。”

阿石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爹娘是你害死的?”

“他们不识抬举!” 族长举起火把,照亮了龙形骨架,“这玉灵本就该归我,有了它,整个雾隐山的玉石都听我号令!” 他忽然注意到阿石手中的玉佩,眼睛一亮,“原来另一半在你手里,快给我!”

家丁们扑上来抢夺,阿石转身就跑,沿着龙形骨架的方向狂奔。他听见身后族长气急败坏的叫喊:“抓住他!别让他碰那玉灵!”

就在他被按在龙形骨架上的瞬间,左手背的月牙疤痕突然与龙角相触。剧痛袭来,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穿着同样石屋的匠人正在雕刻龙形神像,族长举着斧头从背后袭来,一对夫妇挡在匠人面前……

“原来如此。” 阿石喃喃自语,那些是他前世的记忆。他曾是守护雾隐山的玉雕师,为了保护地龙神像不被贪心的村民破坏,被当时还是年轻猎手的族长所害。而他的爹娘,正是发现真相后试图揭发,才惨遭毒手。

两半玉佩突然自动飞起,在空中合为一体,化作一把发光的雕刀,落在阿石手中。他挣脱家丁的束缚,举起雕刀指向族长:“你盗玉引发塌方,害死我爹娘,还编造活祭的谎言,今天该报应了!”

族长气得浑身发抖,从腰间抽出斧头就朝阿石砍来:“黄口小儿也敢教训我!这雾隐山我说了算!”

就在斧头即将落下的瞬间,龙形骨架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白雾从骨架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将族长卷到半空。阿石听见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是祭祀,是借你们的手唤回雕匠。”

玉窟剧烈震动起来,岩壁上浮现出十年前的景象:族长带着人在山腹盗玉,惊醒了沉睡的地龙。地龙为了保护玉石,用身体挡住了塌方的落石,却被埋在玉矿之中,只露出龙形的骨架。

“原来你不是玉灵,是守护山体的地龙。” 阿石终于明白,所谓的玉灵传说,不过是人们对山神的敬畏。他举起发光的雕刀,顺着地龙骨架上的裂痕雕琢起来,刻刀所过之处,玉石自动愈合,发出温润的光泽。

随着最后一道裂痕被修复,地龙发出一声舒畅的龙吟,整个玉窟开始晃动。地下河的水位迅速上涨,顺着岩壁的缝隙流向地面。阿石知道,青石村的水井有救了。

当他从山涧爬出来时,正撞见村民们押着族长往祠堂走。灵儿第一个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阿石哥,你没死?水井突然冒出泉水了,还带着好多玉屑呢!”

三婶拉着阿石的手,老泪纵横:“好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族长都招了,十年前的塌方是他盗玉弄出来的,活祭也是骗大家的。”

阿石看着被绑在祠堂前的族长,他头发散乱,往日的威严荡然无存。村民们要将他沉塘,却被阿石拦住了:“把他逐出村子吧,让他去别处反省。”

族长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阿石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蹒跚地向雾隐山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晨雾中。

阿石站在山洞口,望着重新变得郁郁葱葱的雾隐山,将那把发光的雕刀插进石缝:“此后人不犯玉,玉护人安。” 话音刚落,雕刀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山体之中。

许多年后,青石村的孩子们总会围着老人们,听他们讲述那个关于玉灵、地龙和残玉匠的故事。每当有人问起故事的真假,老人们就会指着山涧边那块突然长出的玉兰花,笑着说:“你看那花开得多好,玉有灵,心至则通啊。”

而阿石,成了新的守山人。有人说见过他在月下雕刻,刻刀落下时,整座雾隐山都会泛起温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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