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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热得像烧着了火,地滚烫得像燃烧的烙铁,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着救命,人们都躲在家里摇着蒲扇不敢出门。大山戴着草帽,站在高脚架上,挥动着他那黝黑结实的臂膀,一锤一锤落在左手紧握的铁钎上。汗水像永不枯竭的泉水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毛孔里流出来,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河往下流淌。额头上流淌下来的汗水遮盖了他的眼睛。他停歇一下,腾出那只紧握铁钎的手,抹一把汗水,吧嗒一下甩在空中,看一眼抱着儿子坐在树阴下的山月:
“月,屋外太热,回屋里去吧。”
“这里还有点风,屋里更热。”
“XX,真不怕热死人!”
大山骂了一句,继续挥锤干他的活。
他和山月结婚一年多,分家分得村头这两间低矮的土砖瓦片房:堂屋隔一半做卧房;灶房隔一半做牛栏。卧房里没有窗,冬天倒还暖和,到了夏天,就是个烧热了的闷窑鑵,半岁的儿子一抱进房就哭。夜里,他们在屋门前的场地上铺席当床,吹着四面八方的来风,凉快,儿子不哭不闹,一觉睡到大天亮。但白天和下雨天没有办法。他就去石匠家借来铁钎、铁锤和高脚架开后窗。
汗水再次遮盖大山的眼睛,他还是腾出那只紧握铁钎的手,抹一把汗,甩在空中,望着满脸通红的山月和睡醒吵闹的儿子,说:
“月,开了这后窗,后山的山风灌进房,保证凉快得跟泡在河水里一样。晚上房里还能借借天光,房里不用点灯都亮堂。”
山月忙着哄儿子,没有空回他的话,朝他点点头。大山继续挥着铁锤,一锤一锤落在左手紧握的铁钎上。铁钎戳进墙壁,大山却感觉是戳进自己的心里。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房子这么低,瓦片被太阳烤得像刚出窑一样滚烫,滚烫的热气烘着屋里,开个后窗,屋里哪会那么凉爽?他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哄哄山月的话。
- 02 -
开好后窗,大山送还工具给石匠。石匠跟说他,他家有一个远房表叔开煤矿,托他招人,只要身体结实肯吃苦,赚钱赚得快,问大山去不去。大山兴奋得握紧双拳敲打着自己结实的身体,说:“正愁这一身力气没处使呢!”
从石匠家出来,大山又犹豫起来。儿子还小,他怕山月一个人在家带不了。走到家门前,看着那两间低矮的土砖瓦片房,想着山月和儿子跟自己过这样苦的日子,他的态度又坚定起来。怕山月不同意,他没有跟山月商量。他去父母那里打了声招呼,劳烦父母以后凡事帮着山月一些。
晚上,他叫山月和儿子先去睡,一个人在屋旁老槐树下的青石上坐了半宿,抽了半包烟才回房。躺在床上,借着从窗外撒进来的月光,他盯着熟睡中的山月和儿子看了好半天,才轻轻地溜下床,把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留在饭桌上,背起包,轻轻地带上门,一走三回头,直到走远看不见。
大山的信写得很简单,没有伤感离别,只是把山月给儿子唱的摇篮曲改一下词:
"山风凉,吹上床,月光照进房,宝宝的爹爹去了远方,赚大钱,盖新房……"
他把这首摇篮曲留给山月和儿子,代替自己陪伴他们。自己也随身携带,在孤独的时候、累了的时候、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哼一哼。有一次,煤矿井底的电路出了故障,世界一片漆黑,如坠万丈深渊,他哼一哼摇篮曲,心里的那盏灯亮了,死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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