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暴雨一场接一场,小河学校的土坯墙渗着水珠,墙角的青苔疯长。汪会报着刚洗好的衣服,站在自家屋檐下,望着远处的山路发呆。丈夫周浪在广东进厂,半年没寄钱回来了,婆婆卧病在床,孩子上二年级,家里的重担全压在她肩上。她的手粗糙得不像三十岁的女人,指关节肿大,是常年洗衣做饭、下地干活磨出来的。
“汪会嫂子,在家吗?”张寒打着伞走来,粉色的雨衣在灰扑扑的乡村里格外扎眼。她是城里来的志愿者,刚到小河学校支教,扎着马尾,眼睛亮亮的。“秦云的作文写得真好,就是有点孤僻,我想跟你聊聊她的情况。”
汪会赶紧让她进屋,倒了杯红糖水。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着她眼角的细纹。“村里的娃都这样,爹娘不在身边,性子都闷。”她叹了口气,“我家那口子,想让我们娘俩进城,可城里房租贵,孩子上学也难,我走了婆婆谁照顾?”张寒握着温热的杯子,看着窗外瓢泼的雨,忽然明白,乡村的困境从来不是单一的,而是缠在一起的网——就业、教育、养老,哪一个都让人两难。
明志辉正在教室里修窗户,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贴在背上。梁啟飞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带着炫耀:“志辉,我在上海买了房,你要不要过来?我给你介绍个好工作,比在乡下教书强多了!”
梁啟飞是他高中同学,当年一起从小河学校毕业,如今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明志辉望着秦云他们认真读书的样子,喉咙发紧:“再想想吧。”挂了电话,他一拳咂在窗框上,铁锈沾满了手。
申德望的香菇大棚在暴雨中塌了一角,他披着雨衣,和雇来的几老人一起抢修,浑身湿透。“德望,算了吧,这乡下哪能干事?”一个老人劝他,“你看村里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往城里跑?”申德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咬着牙:“我就不信,守着这好山好水,还能饿肚子!”可夜里,他看着泡烂的香菇,蹲在大棚边,第一次红了眼眶。
史光柱老汉的身体越来越差,夜里总咳嗽。秦云学着奶奶的样子,给爷爷捶背,小手在老汉佝偻的背上轻轻敲打。“爷爷,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老汉摸了摸孙子的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山,喃喃道:“快了,等枫叶红了,他们就回来了。”可地心里清楚,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儿子儿媳说了,今年要加班挣钱,还是回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