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林小棠数着日历上距离高考的天数,笔尖在 “100 天” 的字样上轻轻画了个圈。窗台上的薄荷草抽出新芽,是陆沉上周带来的,说能提神醒脑。她正低头整理错题本,忽然听见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时,正撞见陆沉被教导主任叫走的背影 —— 他的校服拉链歪在一边,书包带子断了根线头,整个人像被狂风骤雨打过的树苗,透着说不出的狼狈。
那通来自医院的电话,像把淬了冰的锤子,砸碎了所有平静。陆沉的父亲在建筑工地上架设钢筋时,脚手架突然坍塌,生锈的钢管从三米高空砸落,穿透了他的左肺。当林小棠攥着偷偷攒下的零花钱赶到医院时,ICU 的红灯刺得人眼睛生疼,陆沉的母亲瘫坐在走廊长椅上,哭得几乎晕厥,而陆沉正背对着她,弓着腰靠在墙上,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白衬衫后心洇着一大片深色的汗渍,那是他从学校狂奔到医院留下的痕迹。
“小棠,你怎么来了?” 陆沉猛地回头,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他慌忙用手背擦掉,却把眼眶蹭得更红。ICU 的玻璃门后,仪器发出规律的 “滴滴” 声,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他声音发颤:“医生说…… 手术费要先交十五万,后续治疗还不知道要多少。”
从那天起,陆沉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凌晨五点的早餐摊前,他系着沾着油渍的围裙,给包子捏褶的手指冻得通红;午休时间的写字楼楼下,他抱着一摞传单,被保安推搡着后退,却还是坚持把最后一张塞进路人手里;晚自习结束后的烧烤摊,炭火熏得他睁不开眼,翻面时溅起的油星烫在手臂上,他只是咬着牙甩甩手,继续忙碌。
林小棠在音乐社等他排练时,常常一等就是两小时。琴房的暖光灯照在空荡荡的吉他上,琴弦积了层薄灰。她看着墙上两人之前贴的便利贴 ——“陆沉:数学错题要分类整理”“小棠:英语作文记得用从句”,指尖抚过那些字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陆沉,你别太辛苦了。” 周五傍晚,林小棠在烧烤摊的油烟里找到他时,他正蹲在地上捡撒了一地的签子,指腹被木刺扎出细小的血珠。她把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熬了整夜的莲子粥,“我们可以去申请学校补助,我还可以去参加商演……”
“不行!” 陆沉猛地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胡茬在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茬,“你钢琴比赛在即,怎么能分心?” 他接过保温杯,却没喝,只是紧紧攥在手里,杯壁的温度烫得他指节发红,“我能扛得住,真的。”
可 “扛得住” 三个字,说出来比做起来容易太多。陆沉开始频繁地在课堂上打瞌睡,数学课的草稿纸不再写满解题步骤,而是记着 “早餐摊 6:00-7:30”“传单 12:00-13:00” 的兼职时间表。月考成绩公布那天,林小棠在公告栏前找了三遍,才在年级一百五十名的位置看到陆沉的名字 —— 那个曾经稳居前三十的少年,如今像颗被风雨打落的星子,光芒黯淡。
晚自习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林小棠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他面前。里面是她从八岁起参加钢琴比赛攒下的奖金,存折上的数字被摩挲得发皱,还有她偷偷向表姐、小姨借的钱,加起来一共七万二。“这些你先拿着。”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已经联系了以前的钢琴老师,她愿意介绍商演给我……”
陆沉盯着那个信封,突然红了眼眶。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林小棠,你到底懂不懂!”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钱根本不够!我爸今天又加了呼吸机,每天光床位费就要三千!” 他抓着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不想拖累你,真的…… 我甚至想过退学,去工地搬砖,总能多挣点……”
林小棠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冲过去抱住他。烧烤摊的烟火气、汗水的咸味和少年身上熟悉的雪松味混在一起,让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陆沉,不准说这种话。” 她把脸埋在他后背,声音闷闷的,“我们说好要一起考 A 大的,你忘了吗?”、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草稿纸哗哗作响。陆沉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反手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远处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