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签了离婚协议
十二年来每次争吵我都用离婚威胁他，
而他总是沉默地收拾碎瓷片，清理我砸坏的家，
直到这次我摔碎了他母亲遗留的玉镯，
他第一次平静地说“好”，
协议书写明孩子、房子、存款都归我，
一个月后他却带走了孩子，
只留下空荡房间和存有千万的银行卡。
瓷瓶砸在墙上的声音很脆，像他们婚姻里最后一点体面被摔得粉碎。碎片四溅，有一片擦着家宝的小腿飞过去，留下一条细浅的白痕，很快又隐去。他没动，还是坐在那张磨得有些起皮的旧沙发上，背脊习惯性地微微佝偻着，像在等待下一件被掷过来的物品，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声响，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美华站在客厅中央，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手指还因刚才的发力微微颤抖。地上，是那只她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用了十分力气摔出去的乾隆年间的瓷瓶。不，也许不是乾隆，家宝说过一次，她忘了，反正他那些玩意儿，在她眼里都一样，是沉默的、冰冷的、占据这个家空间的敌人。
“离婚！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家宝，我要离婚！”她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划破了满屋狼藉后的寂静。这句话，在这十二年的婚姻里，重复了太多次，多到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每一次，都是以她的咆哮开始，以他的沉默收拾残局结束。
她等着，等他像往常一样，慢慢地站起身，去阳台拿来扫帚和簸箕，然后蹲下身，一片一片，极其耐心地将那些碎瓷片收拢。有时是碗，有时是杯子，有时是烟灰缸，这次，是这只据说是他爷爷传下来的瓶子。可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去看地上的碎片一眼。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空空的，然后抬起，看向散落在茶几脚旁的另一堆碎片——几段翠绿的、已经失了魂的断玉。那是刚才混乱中，她从他不常戴的一个首饰盒里翻出来的，一只成色很好的玉镯，她见过他家老照片上，他母亲腕上戴着它。她当时只想找一件足够重要、足够刺痛他的东西来摔。
家宝的视线在那堆绿色上停留了很久，久到美华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火，几乎要被这漫长的寂静熬干。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也不是疲惫，就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轻，却像一块真正的巨石，猛地砸进美华心里，把她所有预备继续喷发的怒火和抱怨，都砸回了喉咙深处。她张了张嘴，一时竟失语了。
他站起身，没有去拿清扫工具，而是径直走向书房。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张纸出来，放在茶几上，小心地避开了那些碎玉片。
“协议书我拟好了，”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你看看。孩子都归你，房子和家里所有的存款、理财，也都归你。手续…等你签了字就去办。”
美华愣愣地低头，看向那张纸。白纸黑字，条款清晰。孩子，房子，钱，都给她。她争了、闹了、威胁了十一年想要的东西，以这样一种她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摆在了面前。
“你…”她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质问他是不是早有准备，或者嘲讽他终于肯放手了，可话堵在那里，一句也出不来。
“暂时别告诉孩子，”他补充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这一个月，他们还跟着你住这里。我搬出去。”
他说完，转身就开始收拾一些简单的个人物品，几件衣服，几本书，他的笔记本电脑。动作有条不紊，没有一丝留恋。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美华一眼，也没有再看满地狼藉。
美华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把一个轻便的行李箱合上，拉上拉链，然后走向门口。
“家宝！”在他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她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仓惶。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碎瓷片…小心点，别光脚踩。”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满地的碎片，以及茶几上那张过分慷慨的离婚协议书。
接下来的一个月，像一场混沌的梦。家宝真的再没回来过，只偶尔发信息问问孩子的情况。美华守着这间突然变得空旷起来的房子，守着那份协议，心里的感觉复杂难言。愤怒似乎没了着落，委屈也变得无处安放。她有时会盯着墙角那片曾经放瓶子的地方发呆，那里现在空荡荡的。
一个月期限到的前一天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家里静得可怕。她坐在沙发上，反复看着那张银行卡，里面是家宝留下的全部存款，一个她确认过很多次的、足以让她后半生无忧的数字。他净身出户，只带走了几件随身物品。
可是，为什么心里也这么空？
第二天，门铃响了。是家宝。
他说，来接孩子们出去玩儿一天。美华犹豫了一下，看着孩子们雀跃的脸，侧身让他们出去了。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进门。
到了晚上，孩子们没有回来。
她打电话过去，家宝接的。
“孩子们呢？”她问，心里有些莫名的发慌。
“在我这里。”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什么意思？协议上写明了孩子归我！”
“协议是协议，”家宝顿了顿，然后慢慢地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美华，孩子不能跟着一个，永远只会用摔东西来解决问题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有极轻的叹息，又像是她的错觉。
“房子和钱，都留给你。我们两清了。”
说完，电话被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美华握着手机，猛地回头，视线扫过这间宽敞、装修精致，却因为少了孩子嬉闹声而显得格外死寂的客厅。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晃得她有些晕眩。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她终于得到了她闹了十一年想要的一切——自由，财产，以及这间没有了他的大房子。
可是，四周静得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