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窗前的老槐树,怕是比这栋楼的年纪还要大。砖缝里钻出的根须盘虬卧龙,把水泥地顶出细密的裂纹,像老者手背暴起的青筋。春末夏初,细碎的白花簌簌落下,沾在晾衣绳上、窗台上,连风里都飘着清甜的香。
它从不是什么名贵的树。没有银杏的挺拔,也没有玉兰的雅致,枝桠横七竖八地伸着,像被岁月揉皱的手掌。去年台风过境,最粗的那根侧枝被拦腰折断,断口处渗出琥珀色的汁液,像无声的泪。我以为它熬不过那个冬天,可开春时,断裂的伤口旁竟冒出了新芽,嫩得能掐出水来。
夏日正午,蝉在叶间声嘶力竭地唱,它的浓荫却总能圈出一片清凉。邻里们搬来小马扎,在树下摇着蒲扇说家常,孩子们围着树干追逐嬉闹。它从不言语,只是把阳光筛成碎金,静静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深秋时节,叶子一片片变黄、飘落,像一场盛大的告别。可即使枝桠光秃,它依然倔强地站着,枝干指向天空,透着一股不肯折腰的骨气。
这老槐树,多像那些在岁月里默默扎根的人。不与桃李争春,不向风雪低头,把日子过成了年轮里的从容。它教会我,生命的力量从不在张扬的姿态里,而在向下深扎的根须中,在历经风雨后,依然能抽出新芽的韧性里。
如今每次推开窗,看它在风中轻轻摇晃,心里总会踏实许多。原来最动人的风景,从不是惊鸿一瞥的惊艳,而是久处不厌的安稳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