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被牵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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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泈姑娘好难过,她跪伏在卧榻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家姥姥从门口向里头望去,也急得不行:“羊呢羊呢!”

袁家丢了只羊,往日也就罢了,可那头羊是来卖了给袁钟姑娘去县里读书上学用的,现在羊找不到了。

“怕是被人偷拿了吧。”袁媳妇小声说,大家伙长吁口气,心想怕是的,唉,天意吧!

袁泈姑娘只能待家里帮活儿了。

她每每想到丢羊的事儿,眼泪就哭簌簌往颊上冒,小嘴一撅,委屈得谁都不愿理会。吴确良是住在她邻口的人家,与袁泈姑娘算半个青梅竹马,隔三差五就跑她家玩儿。

“袁泈你咋哭了?”吴确良探出脑袋问:“我听俺娘说你们家羊丢了?”

袁泈哭得更凶了,拿小石子往吴确良头上丢。

“你别难过,我再帮你去找成不成?”

“...真的?”

“真!”

......

吴确良走在前头,袁泈跟在后头,他们踩着泥地往菜田地里去。路过片大碧大碧的鱼池。吴确良绕着墙角边走边四处顾盼,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小时候经常来这挖红蚯蚓,然后蹲去河边钓鱼。”

袁泈也露出追忆的神情:“我每次都钓的比你多,你钓不过我,只会下水亲手抓鱼。”

吴确良哈哈笑起来:“所以每次我带会家的鱼就比你多。然后你不服气,也跟着下水,摔了不行!”

袁泈圆眸怒瞪,又往他头上丢了块石子。吴确良笑嘻嘻地避开:“这儿看了是没羊,我们上那儿瞧瞧!”

他们继续前行,路过一片金灿灿的麦子地,麦浪随风吹起,毛茸茸软乎乎的,像一摊针织的大棉被真暖和。

秋风吹打在脸上,吴确良大臂振翅,有些激动地看向袁泈。

袁泈傲娇地盘起手,上前折下几根根麦秆,左右翻折,戳戳扣扣,手灵巧的像鸟儿一样,片刻功夫,编制出一条不粗不细的“掐辫子”,她将条的两端连起来,竟编成了一块手链。

“喏。”她塞向吴确良,忧思冲冲不知在想什么。

吴确良连忙套在手腕,越瞅越欣喜,仿若收到了偌大的鼓舞:“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欸!”袁泈张手,就见吴确良虎头虎脑地往麦地里一头扎去,边跑边喊叫她再等等他。

袁泈闲来无事就卧坐在一旁折麦杆编篮。她这一手巧活儿是跟姥姥学的,她很爱姥姥,也很想去县里读书。但姥姥年纪大了,读书都是一去好几年的,若真去县里读书,那几年熬下来,姥姥也不知身子骨撑不撑得了...

她有些懊恼地捂住脑袋,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羊丢了就丢了吧,就当陪姥姥孝敬了......但同时她又遏制不住去想:万一吴确良真把羊找着了呢?她还走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确良从麦地的另一头踉踉跄跄钻出来,浑身又黑又脏,还有几处刮伤。袁泈回头看到了,有些担忧内疚:“你还好吧。”

吴确良点头。

“那...”

吴确良又垂着摇头。

袁泈仿佛松了口气,但鼻尖又有些酸涩,喉咙哽咽,吴确良被她忽如其来的模样吓了一跳,慌忙扯下衣角的一块白布递过去给她擦脸。袁泈又看开般被他的举动逗笑了,她支支吾吾:“我...我都想开了,不去念书,也挺好......倒是你,随随便便就把好好的衣服撕了,小心你娘揍你!”

吴确良整张脸都充血般涨红,邹巴巴攥紧了袁泈送他的麦编手链。他紧张地冷汗都下来了。袁泈拍了拍裤袖,将刚刚闲时又织的麦篮子递给他:

“你把这篮子给你娘用来赔罪吧,羊我不找了,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去。”

袁泈说完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吴确良看着她的背影呼唤:“袁泈!”他肝胆巨颤地接着喊:“...你在家别担心,我要是出息了,我立马来娶你!”

袁泈的心猛然悸动,面对吴确良的告白她羞赧地不敢回头,撒丫子跑开了吴确良的视野。

吴确良如同完毕了某个使命,吼完嗓子都哑了。

............

袁泈十九岁时,吴确良二十。他在笔头上没出息,十六岁就随父亲去外地下海经商。四年未见,再回来时,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带着土特产把钱变现包装的喜红,亲自进袁家上门提亲。

女子亭亭玉立,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含唇定下来婚事。

二人成婚,搬进县城,决心相守一生,他们诞下一个可爱的女儿,那时还有些重男轻女的封建声音,但吴确良依旧高兴,他很爱很爱袁泈。

......

一晨一露一朝一夕,再回到以前居住的村子时,袁泈成了老太婆,吴确良两鬓花白,成了糟老头。

他们的女儿举着手机,分别对着老父母拍小视频。

他爸乐呵呵地讲他年轻的故事:“我长这么大,干过最对的是,是牵了头羊,干的最错的事,也是牵了那头羊!”

他妈听了登时就醒悟过来:“我上学时那头羊是你牵走的?”

不等他爸点头,他妈就抡起碗扣他爸头上。他爸苦笑地用手指着她:“我要是不牵了那头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你那么好,我要是不牵了,你去县里上学了瞧不上我,我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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