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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不一样之【不知道】&伯乐主题写作之【暗涌】
文 | 坑叔
1
不知道这样多久了,男人眯眼望向头顶高悬的烈日,舔舐着干枯破皮的嘴唇,舌头摩擦嘴唇,像是两张砂纸互相打磨,几乎能听到干皮碎裂的声音。嘴唇传来一阵刺痛,也许是又崩开了一道裂口吧。
男人收回目光,经过阳光的刺激,视线有些发暗,他怀疑自己就要昏厥过去。
也许那也不错,闭上眼睛,再不醒来,在无觉无识中离开世界,好过这样……活受罪,对,就是活受罪。
但身体的坚韧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一阵眩晕之后,世界再次清晰起来,死神似乎还不着急前来拜访。
他叹了口气,火辣辣的空气包围着他,他觉得自己像是桑拿房里的炉石,那么热,那么干。谁能来泼一瓢水给他,让温度降下一些?哪怕是片刻,瞬间,刹那也好。
身边全是水,触手可及,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幽蓝的海水,也许一眼,只是看上一眼,他心底的弦就会崩坏,然后一跃而下,投入大海,迎接死亡。
他还不想死,尽管赤身裸体置身于汪洋大海上的一艘孤舟之上,手边除了一把刀和一柄桨之外别无他物,尽管上次喝水已经是三天之前,尽管再怎么张望都无法看到陆地和船只,尽管醒着的每分每秒都在是死是活之间反复挣扎,但他很清楚,他想要活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记得曾经读过一篇故事,一个流落孤岛的人,因为没有食物,就把自己的腿和胳膊割下来吃掉了。
他能做到这样坚强或者说疯狂吗?
他很怀疑。
他有一把刀,而故事里那个人只能用石头割开血肉、砸断骨头,但工具上的优势能战胜心里的怯懦吗?
没有答案,因为时机未到。
当陷入疯狂时,也许一切会容易得多。
他躺下来,任由阳光灼烧皮肤,因为海水腐蚀和强光照射,身上已生出红斑和溃烂,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期盼夜晚早一点降临。
这条小木船不足两米长,不到一米宽,他只能蜷缩着腿躺着,不时调整下姿势,以避免腿抽筋。我们不得不惊叹于人的适应性之强——前一秒他还在想跳进海里一了百了,下一秒他又开始为怎么待着才舒服而动脑筋了。
海面上没有一丝风,海浪轻柔摇晃小船(小宝宝,快睡觉,风不吹,浪不高,小小船儿轻轻摇)。时间仿佛不存在了,干渴和饥饿像永恒般包裹着他,他感到肾脏在尽力挤干身体里最后一滴水,而空荡荡的胃正在消化着自己。
远处海天相交处,铅灰色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场风暴即将来临。水,风暴会带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来吧,淹没我,在死亡之前,再让我痛饮一番!
2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男人惊醒了,胳膊和腿都抽筋了。他刚才一定是昏过去了,太阳已经沉到了海平面上,散发着橘黄的光。刚刚是有人在说话吗?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男人撑起身子,看向船头。那里坐着一个女人,长发披肩,面目隐藏在阴影里,黄绿色的冲锋衣上洇出大团大团的红色,仿佛是竞相盛开的玫瑰。
男人眨眨眼,往左右看了看,再看向船头,女人消失了。
他艰难地爬到船头,往海里看。墨蓝色的海面映出一张脸,眼眶深陷,两颊干瘪,胡子拉碴,满脸憔悴——那是他自己的脸。
他裂开嘴笑了笑,倒影也笑了笑。
他盯着倒影,觉得有股力量正把他往海里拖。倒影的嘴越张越大,参差的利齿从牙床上钻了出来,喉咙像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他用双手抠住船帮,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但他的脸离海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沉入了水中。
倒影消失了,女人在海面之下盯着他,眼球上蒙着一层白翳。
男人开始尖叫,空气从嘴里涌出,化作一簇簇气泡浮上海面,他看到鲜血充斥了女人的眼球,而后从眼角涌出,随海水流动化作血雾消散无踪。
男人拼命挣扎,终于摆脱了海水,他惊慌失措,缩到船尾,盯着船头瑟瑟发抖。
过了许久,船头没有动静,四周只有海浪轻拍船身的声音。
“咚”
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头。
“咚咚”
更多撞击声传来,小船随之摇晃起来。
男人鼓足勇气,扒住船帮,露出半张脸往外看。
海面银光闪烁,一群半米长的海鱼正从船底游过,有些撞上了船身,发出咚咚声。
他立刻踉跄着站起来,却又马上因为腿上无力而跪倒在船板上。没有时间理会膝盖传来的疼痛,他抄起船桨,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向着离船身最近的一条鱼猛砸下去。
砰!船桨传来实实在在的震动,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只是这一下,就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软瘫在船帮上,眼睛却盯着海里。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就在他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那条鱼翻着肚皮浮了上来。
他哭了,尽管已流不出眼泪。
他克制着立刻大快朵颐的冲动,将鱼肉剖成条,然后捏起一条,哆嗦着递到嘴边,吸了进去,慢慢嚼着。鱼肉很甜,是久违的味道,距离上一次吃鱼,感觉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
他的喉头颤抖着,将鱼糜送进食道,落入胃袋,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从嗓子里挤出去,仿佛有一道门打开了,理智突然退却,他的眼神变得凶狠,像饿狼一样。他双手抓起鱼肉,一边用力塞进嘴里,一边使劲嚼着,狼吞虎咽,一直到塞不下去,噎得直翻白眼为止。
这条鱼很大,当他恢复意识时,发觉自己已经吃掉了将近一半。
鱼群已经远去,他抓住了唯一一次机会,也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他没有也不敢多想,身处当下这种情况,哪怕是一丝丝悔意,都会变成对心灵的持续折磨。
啪,已经失去一半肉身的鱼竟然拍打了一下尾鳍,他突然发现这鱼长得十分怪异——原本应该是胸鳍的位置,竟然长着两条小小的胳膊,就像人的胳膊一样,十根细小的手指还在不停地蠕动。
他一惊,再看那鱼头,有鼻子有眼,分明是一张人脸。他大叫一声,将那半条鱼丢向船头,而后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嚎叫。
许久之后,他终于累了,不再尖叫,目光呆滞地靠在船尾,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吃的是鱼,还是人?他不敢细想,也不敢再去看那条鱼。
3
一阵清凉的咸味拂过脸颊——起风了。原本还在天边的乌云,此时已到了头顶。海水变成了深沉的黑色,海浪相互撞击,生出白色的泡沫。风很快变得猛烈,海天相接处,翻滚的乌云中紫色的电光穿梭,不时有闪电击打在海面上,照亮阴沉的天空。
小船摇晃起来,不断被抛上浪尖,又像过山车般疾速坠入浪谷。男人脸色苍白,双手抓住船帮,把船桨和刀紧紧压在身下,他能做的不多,剩下的就交给老天了。
啪,一颗雨滴打在船板上,留下乒乓球大小的一块水渍,然后又有两颗打在男人背上。有些疼,又有些莫名的快意,男人昂起头,看着头顶搅动的乌云和电光,嘴里泛着咸腥味——他的牙齿咬得太紧,脆弱不堪的牙龈出血了。
“来吧!看看你能不能弄死我!”男人向着天空大吼,在声音出口的刹那,他感觉有血星从嗓子里喷了出去。
惊天动地的一声炸雷之后,大雨倾盆而下,像密集的子弹般射向小船。男人张开嘴,让冰凉的雨水灌入干涸已久的喉咙,任雨点把脸打得生疼。
黑色的风嘶嚎着,掀起一道道高大的水墙,把小船抛上天空,再丢进疯狂翻滚的海浪。
男人随着小船翻滚,不时被海浪压入海面之下,当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葬身海底时,海浪又将小船抛出了海面。激流旋转碰撞,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小船像身处洗衣机中,随着水流飞快地打转。
男人后背紧贴着船板,四肢奋力撑住两侧船帮,被暴雨和海浪拍打得头晕脑胀,却不敢松懈片刻。他耳中尽是雨声、风声、浪声、雷声,混作一团,轰隆作响,眼前也是一片昏暗,早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一道闪电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炸响,雷光闪过的瞬间,男人看到了海面上似乎漂浮着一团东西。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一道大浪袭来,将那团东西推到了离小船三四米远的位置。这下他看清了,那竟然是一个套着游泳圈的摇篮,里边躺着一个还在挥舞四肢的婴儿。
怎么可能?他震惊了,这里怎么会有婴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又能隐约听见婴儿的哭声。
眼看海浪就要把摇篮推远,他翻身坠入海中,向着摇篮游去。
海浪裹挟着他,任他如何拼命拍打四肢,始终与那摇篮忽近忽远。婴儿的哭声已清晰可闻,像是刻不容缓的警铃。
他的双眼几乎要瞪出血来,干脆不再换气,扎入水面之下,挣命般挥动四肢,终于在肺都快要憋炸时,他摸到了摇篮。
紧紧抓住摇篮的提手,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向摇篮里看去。在雷光映照之下,他看到了一个五六个月的小婴儿。
似乎是感受到了救星的出现,婴儿睁开眼,望着他咧嘴一笑。只是这一眼一笑,他感到仿佛有一道雷电从头顶灌入了身体,心底涌起一股力量。
不容他多想,转头看时,小船已在海浪的拍击下逐渐离他们而去。他一手抓住摇篮,一手划水。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样一副虚弱不堪的身体,竟然还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几次错失小船之后,他终于牢牢抓住了船帮。
他侧身而卧,用后背、膝盖和双脚顶住两侧船帮,把游泳圈垫在胳膊下,将婴儿抱在臂弯中,再把摇篮罩在婴儿身上,然后坦然闭上双眼,任由风暴肆虐、巨浪滔天。
4
一夜过去,阳光刺痛了身上的伤口,男人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他打了个激灵,略一抬头,便看到了船头。“我还在船上,我还活着。”他对自己说,然后松了口气,直直地倒了下去——这真是个奇迹,船竟然还没有沉……孩子!对了,孩子!
他小心又忐忑地揭开摇篮,心里充满了不详的预感。他似乎看到了婴儿苍白泛灰的小脸和紧闭着的紫色眼睑,但摇篮下的一声啼哭,让他瞬间心里一松,几乎在同时也痛哭出声。
婴儿在他的右臂弯里稳稳地躺着。这是个女孩儿,穿着一身粉色的婴儿睡裙。游泳圈把这个孩子保护得很好,但她明显又饿又渴,哭声正在越来越弱。
男人轻拍着她,同时感到束手无策,身处这样的绝境,他能用什么喂养她呢?
“你是从哪里来的啊?”男人将婴儿抱在怀里,举目四望。大海已恢复了平静,海面如此辽阔空旷,既不见陆地,也不见船只。婴儿只是哑哑地哭,没法给出答案。
扑通!
男人循声看向船头,一条大鱼正在积水里扑腾。男人立刻扑了过去,用膝盖压住鱼身,单手握拳,使劲砸向鱼的脑袋。鱼皮又黏又滑,拳头总是用不上力。他用尽全力压制疯狂挣扎的鱼,同时随手在船板上乱摸,终于摸到了刀柄,随即一刀刺下,洞穿了鱼头。血水汩汩而出,染红了船舱里的积水。鱼又无力地拍打了两下尾鳍,终于不动了。
男人松开刀柄,跪坐在船板上,大口喘气。
这条鱼跟之前那条一样,也有两条小胳膊,长着一张人脸。它应该是夜里被风浪掀上了船,碰到了被男人吃掉了一半的那条同类,于是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把同类啃得干干净净只剩骨刺,吃饱喝足后被船舱困住,然后被男人发现,最后丢了小命。
男人将鱼肉剖开,切成细条,再剁成肉糜,抹在婴儿口中。婴儿抿抿嘴唇,咂摸着鱼肉的味道,露出好奇和满意的神情,终于不再啼哭。
男人松了口气——这孩子总算能活下来了,至少暂时能。
5
太阳升起又落下三次,鱼肉已经吃完了,他们又陷入了水尽粮绝的地步。
婴儿的啼哭又多了起来,男人求生的信念似乎也在逐渐崩塌。
有时他会抱着婴儿,呆呆地看着她因为哭泣而扭曲的小脸,思考着是这样痛苦地(没有尽头)活着,还是一下子就死掉比较好。
他的思绪逐渐混乱,不止一次无意识地把婴儿放到海面上(有一次,海水几乎已经淹没了她的口鼻),又会突然被婴儿的哭声惊醒,急忙抱回婴儿,并在心里谴责自己怎么能这样草率地决定婴儿的命运。
啊,时间,你有时是人类的朋友,有时却是敌人。清醒时,男人觉得一分一秒都过得十分漫长,他不得不反复咀嚼自己的每一个想法和情绪。
他曾梦想陆地,想到清凉的可口可乐(百事可乐也不是不可以),想到烤到滋滋冒油的牛排,想到洁白舒适的浴缸,想到柔软怡人的大床……但这些想法或者说记忆都在褪色,他渐渐回忆不起那些美好,剩下的只有咸腥的海水、腐烂的鱼肉、狂暴的骤风、灼热的阳光、满身的疼痛、混乱的思想和无尽的绝望。
又是两天过去,男人混混沉沉,婴儿也不再啼哭,只是隔上很久才动弹一下四肢。
就在这天傍晚,太阳马上就要沉入海平面,一阵剧烈的晃动突然将男人从睡梦中惊醒,一堵漆黑又巨大的墙出现在小船边上。男人迷迷糊糊地仰头去看,终于看清这是一艘巨轮,刚好从小船旁边经过。
他心中狂喜,站起来拼命挥舞双手,高喊救命,但没有回应。
轮船像匆匆赶路的巨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这只小小的蚂蚁。
眼看生机转瞬即逝,他焦急地揪紧了自己的头发,几乎要把头发拽断,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水里有几片彩色的布片,立刻领悟到,这一定是巨轮上挂彩旗的绳子断了,一头仍连着巨轮,另一头则被刮进了海里。
只要抓住绳子,就有被救的机会!他几乎没有思考,纵身入海,向着斜前方拼命游。他的速度比巨轮慢得多,必须要游到前边才有抓住绳子的可能。
巨轮掀起的浪花把他推远,而螺旋桨的吸力又把他拉进,两股力量相互抵消,他拼命划动四肢,离巨轮越来越近,终于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绳子。他在心中发出一声欢呼,与此同时,小船上也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这让他瞬间如坠冰窟——他怎么把孩子给忘了!
他紧拽着绳子,被巨轮拖着走,离小船越来越远。小船被巨轮掀起的波浪拍打得左右晃动,婴儿的哭声也越发凄厉起来。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巨轮和手中的绳子,眼神中原本已燃起的希望之火消失了。片刻后,他松开手,任由绳子从自己手中迅速滑走,而后向着小船奋力游去。就在小船即将倾覆的瞬间,他攀住了船帮,翻了进去,抄起船桨,稳住了小船。
他坐在小船里,看着巨轮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逐渐落下的夜幕中。
“别怕,我还在。”他抱起婴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婴儿不再啼哭,渐渐沉入梦乡。
6
又是两天过去,男人用救生圈做了一个简易的蒸馏装置,得到了少得可怜的一点淡水。他先是喂给了婴儿,而后自己喝了一口,在嘴里含了很久才咽下去。
这样获取淡水的方法不能持久,他只祈求可以撑到下次下雨。
他抬头看天,万里无云,只有太阳依旧散发着它毒辣的光线。
他摇摇头,水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他始终无法获得食物,婴儿已经不怎么动弹了,就连眼睛都很少睁开——饿了四天,她已经到了极限。
他自己呢?也很饿,非常非常饿。尽管在这小船上能做的事情很少,他也尽量保持不动,但能量还是一点一点被身体消耗掉了。
他以为人饿久了就会麻木,却没想到饥饿感无孔不入,早已渗进了五脏六腑,钻进了每一寸关节骨缝中。更可怕的是,因为饥饿,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幻觉——那个坐在船头质问他的女人时不时就会出现。
女人的脸十分熟悉,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却都想不起她究竟是谁,于是只能反过来问自己: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这天晚上,婴儿的呼吸开始变得很长,胸口很久才有一次起伏。男人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一切。
(也许到了她回报你的时候了。啧啧啧,虽然瘦了,但肉还很新鲜,一定会很香甜)
男人吓了一跳,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着他拿起了刀。
(对,就是这样,她不会反抗的,这是她欠你的)
男人的眼瞪得很大,牙咬得很紧,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他颤抖着举起了刀,挣扎良久,终于刺了下去。
鲜血流了出来,男人割下一片肉,放在船帮上,细细地切碎了。刀锋与木头摩擦,发出细小的嗤啦声,在海浪声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刺耳。
他仔细地切了很久,像是不想辜负这一片血肉,之后用手指撮起一小团,放进了婴儿的嘴里。
婴儿本能地咀嚼起来,眼皮也渐渐睁开,眼珠上出现了一丝神采。
一直到婴儿把整片肉都吃下去,男人才呼出一口长气,瘫倒在船板上。小腿上的创口还在流血,触目惊心。他撕掉摇篮上的一块篷布,覆盖住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他相信,这样的事后面还会发生,也许一直要持续到他生命的终点。这让他感到绝望,但看着婴儿满足的小脸,他又忍不住裂开嘴,哭着笑了。
7
“好了,就到这里吧。”非村博士挥挥手,让助手们停止实验。
大屏幕的画面消失了,法庭的灯光亮起,照亮了陪审团成员们的脸——至少有一半的成员脸上带着泪痕。
男人毫无意识地躺在房间中央的床上,头上插着几根线缆,连接着一台庞大的机器。
“就像之前我介绍的那样,‘暗涌’系统可以模拟各种极端环境,从而测试人们在其中的真实反应。当然,我们不会创造与真实事件相同的环境,因为那样会引起被测试者潜意识的抵抗,进而影响测试结果。相似,但不相同,这是我们的原则。我们相信,无论如何,这些反应都出自于他们的潜意识,体现着他们的道德观念。”非村博士扫视了一眼陪审团成员,提高了音量,“在看过被告在‘暗涌’系统中的表现之后,相信各位都和我一样,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那就是——被告并非像大众所认为的那样,在被困于雪山的十四天内,杀死并吃掉了自己的女友。相反,他是一名道德高尚的人,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想,我们应该还他以清白,并向他致敬。”
“无罪!”一名陪审员站起身来,挥拳高喊道。
“无罪!”
“无罪!”
“无罪!”
人们的声浪越来越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