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3 7章上 第3 7章下
陈律师始终在留意何故,见其近乎面无表情,心里反倒没了底。他轻咳一声道:“何先生,您无需惧怕,您有公司同事、小区监控以及邻居的证词能证实您九点多方才到家,完全能够声明自己对他们的举动毫不知情。”
何故平静地讲道:“既然这样,您还找我作甚,我自然知晓自己能够证明自身的清白。
“我想与您探讨的是宋居寒的问题。我来之前已和他交流过,他也颇为无辜,他把团队召集到您家,初衷并非让他们实施违法行为,纯粹是为了创作,然而在发现其团队成员有上述行为时,怀着侥幸心理未加制止。他身为一名对自身有约束的演员,仅因对下属疏于管理,就让他承受这般严重的后果,想必何先生也非常于心不忍吧。”
那一句“不忍心”,讲得极其感性。
这个律师了解他和宋居寒的关系,何故瞬间便明了,来之前,对方不仅和宋居寒沟通过,也已与宋河达成默契。
何故停顿片刻:“他一未吸毒,二未召集那些人到自家,我相信你们有能力证明他无罪。”
“但房子在他名下,包括宋居寒本人也是今日才知晓,房子一直未曾过户,再加上那些终归是他手下的人,他仍会面临教唆或纵容的相关指控,我们有信心让他免遭冤屈,可堵不住悠悠众口,除非他是全然清白的。”
何故眯起双眸:“清白?冤屈?陈律师,您身为法律工作者,讲出这般言语不觉得羞愧吗?”
陈律师脸色略显尴尬:“何先生,咱们没有抬杠的工夫。”
“既然咱们时间如此紧迫,您不妨直言,您所有的铺垫,我心里都一清二楚,别浪费时间了。”
陈律师点了点头:“跟聪明人交流就是高效,那我便直说。希望您能声明是您叫他们去您家聚会的。”
何故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律师,拳头暗暗握紧。
陈律师目光有些闪躲:“同时您要坚称对他们的行为一无所知,您单纯地邀朋友们来家里聚会,只是有事耽搁回来晚了,既不知情,也来不及阻拦。”
何故缄默不语。
“只要您坚持这点,我们有绝对的把握帮您。”
即便早猜到他们的意图,可真正听到时,何故依旧感觉心头发冷。
绝对的把握?在法律面前哪来绝对的把握?何况一旦他给出这样的口供,就无法反悔了,会被置于最为被动的境地,只要宋河足够无情,为保住宋居寒并减轻其他人的刑罚,能把所有罪责推给他。而他有口难辩,要么是容留吸毒,要么 即便处于最理想的状况,他得以无罪释放,南创作为一家举世瞩目的大型国企,也断不会轻易饶过他,他的事业、前途以及名誉大抵也就此毁了。
他悄然攥紧了拳头,胸口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嗓音沙哑:“这是宋居寒的想法吗?”
陈律师抿了抿唇,未作正面回应:“宋居寒是国内最为顶尖、身价最高的歌手,当下他已签约了四场演唱会和六个代言,还有数不清的工作安排。一旦他出了状况,便会从巅峰跌落,还得面临几千万的违约赔偿。何先生,倘若您愿意做出些许牺牲,就能救他,并且,您能够提出任何要求,任何都可以。”
何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双眼布满血丝:“我只问你,这是不是宋居寒的意思?”
陈律师停顿片刻:“不是。”
何故目光空洞地盯着桌上的水杯,眼中黯淡无光。
陈律师身体前倾,语调温和且诚挚:“何先生,您能狠下心吗?”
何故眼眶微微发酸,嘴唇轻轻颤抖。
他能狠下心吗?他能忍心那个意气风发、一生都被高高捧起的男人坠入低谷吗?
他能狠下心吗?他能甘愿毁掉自己的事业和名声,让母亲和妹妹对他失望吗?
何故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嵌入肉中,他声音颤抖:“好。”那简短的一个音节,仿佛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他闭上双眼,感受到了濒死般的绝望。
他并非毫无选择,一直都有选择的余地,可最终他选择的,总是宋居寒。就连他自己都想把自己的脑袋剖开,取出那个叫做“宋居寒”的毒瘤,哪怕会因此残疾、丧命,也好过心不由己,活得这般卑微。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为宋居寒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宋居寒,就算我上辈子亏欠了你什么,我也已然还清,你终于、终于把我榨干了。
宋河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宋居寒脸上,将他整个人打得一个踉跄。
宋居寒脸色苍白,缄默不语。
宋河怒不可遏:“我要是有第二个继承人,此刻就活活掐死你!”
宋居寒看了宋河一眼:“爸,对不起。”
“你现在知晓错了?!有个屁用!你可清楚当下国家在抓典型?你可知自己惹下了多大的麻烦!”
“宋总。”陈律师劝说道,“这事不能全归咎于居寒啊,他没吸。”
“他管不好手下的人,就是他的问题!何况如今谁在意那个阿生,全国民众都在盯着他!”宋河指着宋居寒,手指不停颤抖,“你这段时间负面消息接连不断,怎么就不知收敛!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带着一帮人跑去何故家,连个看门的保镖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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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脑子进水了。”宋居寒深吸一口气,“那何故现在情况如何?”
“你还有心思管他?你知不知道老子得为你们赔多少钱!你妈妈正在赶回来,她一辈子都在做慈善,怎么就没给你积下足够的德!”
“这和我妈有何关系。”
宋河又是一记耳光甩过去。
宋居寒垂下了头。
陈律师劝说道:“宋总,此时责怪他也无济于事,咱们必须得解决问题。”
宋河恼怒地盯着宋居寒:“我们以最快速度拟定了补救之策,媒体那边已经压下,网上也在删除相关消息。你当下要做的,就是将所有事与自己撇清关系,阿生那边已经同意承担教唆的责任,本来就是他教人抽那东西的,这次也是他把东西带来的,然后让何故那边声明是他组织的聚会,你只需说自己完全……”
宋居寒猛地抬起脑袋:“你说啥?”
宋河狠狠喘了口气,对陈律师道:“你来讲。”“不行!”宋居寒暴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审讯室的桌子上。
宋河眯起双眸:“你再讲一遍?!”
“人是我带去的,与何故毫无关联!”
宋河怒喝:“谁在乎何故是谁!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你!”
宋居寒咬牙切齿道:“我说,不行,我绝不让何故为我顶罪。”
“并非顶罪,并非顶罪。”陈律师赶忙解释,“我们有顶尖的律师团为他辩护,他最多遭受些舆论谴责,不会有事的,况且我们会大力补偿他……”
宋居寒恶狠狠地瞪着陈律师,一字一顿阴恻恻地说:“不、行。”
“宋居寒!”宋河简直怒不可遏,“这已然是最佳的补救办法,你还敢说个‘不’字?你是不是真想被封杀,是不是真想赔几千万!”
“我、说、不、行,我不会让何故被牵扯进来。”他太清楚自己的父亲,保住他之后,就会想着保住更多人,他父亲肯定会将何故用到极致。
“何故算个什么!”
宋居寒猛然站起身,厉声吼道:“何故是我的人!”
宋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何故已经应允了。”
宋居寒身体一僵:“他……应允了?”
“对,他已经应允了,他的觉悟可比你高多了。” 宋居寒只感心脏一阵抽痛,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滋味,令人心慌意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亲爹,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管您用何种方式逼他应下的,但人是我带去的,和何故毫无关系,倘若您将他牵扯进来,我发誓,这话我会在警察跟前讲,在媒体面前讲,在全世界面前讲。”
“宋居寒!”宋河双眼赤红,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宋居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目光阴翳:“爸,算我求您,何故是无辜的,责任由我来担,钱也由我来赔。”
宋河面色惨白,身体晃了晃,陈律师赶忙扶住宋河:“宋总,您没事吧。”
宋居寒紧张地望着宋河:“……爸。”
“你现在别叫我。”宋河狠狠地指了指宋居寒,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陈律师叹了口气。
宋居寒抬头看向陈律师,沉声说道:“陈叔叔,您从小看着我长大,知晓我的脾气,您记住我的话,要是何故出了事,我第一个饶不了您。”
陈律师身子颤了颤,他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也开门走了。
宋居寒瘫在椅子里,疲惫地望着天花板,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何故那般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人,无辜被卷入这样的事,会不会惶恐不安?
宋居寒用手捂住了眼睛。
何故,你这个呆子,为何要应下。
次日,在审讯前,何故见了两个人。首位是陈律师,陈律师告知他,他们变更策略了,让他原原本本地讲出实情,不要承认任何东西。
何故满心疑惑,他未曾料到,自己在拘留所里辗转反侧了一晚,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最终却是虚惊一场,这令他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他询问陈律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陈律师沉默地凝视了他整整五秒钟,才道:“宋居寒不配合。”
何故内心剧震,一时脑海中混乱不堪,不知该作何反应。
所谓的不配合?究竟是怎样的不配合?宋居寒到底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陈律师却不愿多言、多留,匆匆离去。
第二个人是他母亲,他妈从申城带了两名大律师,搭乘最早的班机赶到了京城。
何故见到她时,愧疚得抬不起头。
孙晴并非普通女子,见到何故之后,既未哭也未责怪,甚至没有一句寒暄安抚,但那份冷静反倒让人分外安心。她有条不紊地把事情问清楚了,然后和律师探讨,律师很有把握,要先将何故保释出去。
等律师记录完毕,屋里只剩母子二人,孙晴这才显露出身为母亲的忧虑:“儿子,妈妈绝对相信你的清白,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但你怎么会和宋居寒有所牵连?上次那个报纸上的人,也是你对吧?” 何故微微颔首:“我们是……校友。”
孙晴注视了他两秒:“是感情方面的问题吗?我听说宋居寒是同性恋,而你……”
何故不知是否该予以否认,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状况,可若说是“感情问题”,恐怕过于自作多情了。
孙晴见他沉默不语,心中已然有数,何故这般年纪还不交女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她轻叹一声,尽管内心满是失望与难过,却也清楚自己这个“临阵脱逃”的母亲没资格指责儿子的性向,她轻声宽慰道:“你别太难受了,也不必害怕,你不会有事的。你单位那边,我已去联系人了,虽说影响不佳,但只要你是清白的,南创也不敢随意处置你,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被开除了,正好可以来我这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故低声说道:“妈,对不起,我没料到会让您失望。”他原以为即便自己不算十分成功,起码不至于令父母失望,早知道这样,他绝对不会去找他妈,宁愿独自扛着。
孙晴轻抚他的头:“从小到大,你从未让我失望过,这次的事情也并非你的过错,但我期望往后你能远离宋居寒那样的麻烦人物。即便没有此次的事,你与一个曝光率如此之高的公众人物在一起,会有多少无可奈何啊。何故,你们并非一个世界的人,你很出色,没必要承受这般那般的委屈。”
何故木然地点了点头,心绪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