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歌

        摆渡车在机场转了半小时,车里人在沉默。旅途疲惫已无力抗议,归心似箭折磨人。从车窗往外望,山山黄叶飞,片片白云愁,秋景寂寥!董凡玮想着老公此时接机口等待,恐怕有点天迹识归舟,云中辨江树的心情吧。

        董凡玮把耳机取出来,打开网易云音乐,随手点播推荐歌曲。这是一首轻快明朗的曲子,清脆的童声透出阳光的明媚,温柔得情愫充斥着内心。《你笑起来真好看》,好像说的就是小时候的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十年。董凡玮翻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眼光闪亮,明眸皓齿,扎着马尾,穿运动衣,浅笑嫣然,眼里一汪汪春水,温暖平静,怡然恬淡。妈妈总装着不经意,盯她的脸,轻轻抚她的下巴,若有所思:你笑起来真好看!现在这首歌怎么唱的?“你笑起来真好看,像夏天的阳光,整个世界全部的时光,美得像画卷。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的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欢快的歌,惹得她流泪,如果当时知道妈妈是那样的痛苦,她应该每天对着妈妈一直笑呀,让自己的笑容融化她内心的积雪,让自己的笑容照亮她凄凉的伤悲。说不定,自己的笑容能让妈妈留在身边,陪着她一直走到今天。董凡玮,听着歌,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落下来,很久没为妈妈哭过了。

        妈妈走了,问爸爸,妈妈去哪里,爸爸把她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轻轻在她耳边:妈妈不在了。她好像有点懂“不在”的含义,可是她宁愿相信“不在”是“现在不在,以后还在,是吗?“,她抬起脸问爸爸,爸爸把她抱得更紧,没有说话,身体在颤抖。董凡玮人生第二个十年,很像歌手韩安旭的那首歌《不在》。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来和失去妈妈的情绪相处:”我累了就紧紧锁住情绪,不再放任让它堆积,我痛了就紧紧屏住呼吸,不给想念留余地”。她用那种少年人的敏感和执拗把妈妈不在的事实给屏蔽。每年的忌日,她刻意不看妈妈的照片,每个和妈妈有关的回忆,她努力要忘记。初中之前,有时在夜里会恨妈妈: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很多小姑娘的美好不是应该和妈妈一起经历的吗,可是我的妈妈却抛下我,“不在了!”。不在,是多么无力的词呀,因为不在了,所以还要想她干嘛呢。有次一个人放学回家,突然下起了大雨,董凡玮想起以前妈妈接她放学,包里都会备着一把伞:玮玮,下雨了,到妈妈的伞下来!现在妈妈不在了,那把随时备的伞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好像也“不在了”。董凡玮觉得好委屈,想起妈妈,放声大哭,雨声夹杂哭声,雨水冲刷着眼泪,哭着哭着,她停住脚步,告诉自己: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不要哭,别再哭。“我终于学会一个人弹琴,只是弹琴没有你;我终于学会一个人做梦,只是做梦没有你“。那个十年,董凡玮从小女孩变成了少女,从小学生变成了大学生。穿过熙攘的人群,她狠狠的把妈妈的身影葬在心底。

        董凡玮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用流行歌曲来描述人生的每个十年。既然如此,那么第三个十年选哪首歌?萧跃临走前问她:我到底哪里不爱你呢?董凡玮看着他的眼睛,反问:这就是爱吗?如果选一首歌,那么《这就是爱吗?》,应该最能代表这个十年吧。这首歌被杨胖雨翻唱得很空灵,轻描淡写。董凡玮当时可是很痛苦的,放弃五年的感情,人像是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爱是什么呢?“我不怕你爱不爱我,只害怕你以为爱我,抓紧我不算拥有,你总学不会放手,我不怕你不懂不爱我,只怕你把习惯当作爱”。当年如果有这首歌的话,董凡玮肯定会直接让萧跃去听。事实是那天她讲了很多,讲得自己也失焦,令人泄气。理由不就是这歌曲里的两句话吗。当把习惯当成爱,还有谁在乎董凡玮的需要呢?一切都像是约定俗成,还怎么能听到内心的声音呢。如果爱是不想放手,把一个人当成附庸,那是爱吗?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曾经携手远眺,对人生充满期望,但是有一天却因为爱的理由,让董凡玮放弃志向、追求和理想,那么这个爱不就成为了庸俗的借口了吗?“两人眺望远方,以为爱的晴朗。当夕阳变成星光,当爱变换了方向,未知的明天总让我彷徨,谁给我力量”。董凡玮庆幸她最终没有再问出:谁给我力量?因为,她的妈妈曾经告诉她:任何人都有力量,学会倾听它的声音。

        人过四十,很多事情都明白了,很多遗憾也释然了,但是董凡玮不会让自己活成别人喜闻乐见的那个世俗的自己。儿子有一次把耳机塞给她:妈,这首歌你听,丧不丧?!儿子似乎很欣赏那种丧的感觉,一遍遍的听,她让他把歌曲放出来,全家一起听听:华晨宇《山海》!先开始她听不懂,唱得是什么?后来,她听出了味道。原来这首歌曲里有三个自我:小时候有理想的董凡玮,现实中庸俗的董凡玮,以及那个活成了理想中的董凡玮。她把这首歌的演绎告诉儿子,儿子大吃一惊:老妈,你怎么这么厉害!很多人都听不懂这首歌的。董凡玮相当自豪:因为我是那个活成了理想的董凡玮!

        董凡玮的《山海》魔幻、 迷幻,但肯定没有丧的味道。人生的第四个十年,董凡玮还在继续成为更好的自己,她不是人们眼中成功的女强人,不是工作狂,不是传统里的那种贤淑的家庭主妇、相夫教子的女人,不是深在闺中“坐久翠眉愁”的摆件,可她是“慈母手中线”的母亲,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的独立坚强女性,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劳动者,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艺术家,是“一舞剑器动四方”的专业人士。

        心里哼着《山海》,脸上洋溢着微笑: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妈,你看,爸爸在那儿!”,儿子搂着董凡玮,笑嘻嘻的说:“终于回家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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