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放牛娃到诺奖得主:莫言与他的高密东北乡


2012年,瑞典文学院宣布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一刻,山东高密平安庄的莫言旧居前,乡亲们放起了鞭炮。

这个他曾经想要逃离的故乡,成了他文学王国的基石。

1984年秋天,29岁的莫言拿着著名作家孙犁的评论文章和自己的小说《民间音乐》,忐忑不安地敲开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大门。

当时他没想到,这个动作将改变他的命运,也将改变中国文学在世界版图上的坐标。

文学系主任徐怀中看了他的作品后,对系里干事说:“这个学生,即便文化考试不及格我们也要了。”

01 四重身份,从土地里生长出的作家

莫言的人生,经历了四次身份蜕变,每一次都为他后来的文学创作注入独特养分。

童年的农村经历,是莫言最深刻的记忆。

1955年,莫言出生于山东高密县河崖镇平安村。

他小时候在家乡上学时,文学功底很好,作文写得非常漂亮,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朗诵。

但12岁那年,他因文革和得罪别人被迫辍学回家务农,当起放牛娃。

故乡的民间艺术、民间文化伴随着莫言成长。

他后来深情地回忆:“我从小耳濡目染这些文化元素,当我拿起笔来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这些民间文化元素就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我的小说,也影响甚至决定了我作品的艺术风格。”

青年时期的工人经历,让他接触到更广阔的社会。

20多岁时,莫言离开家乡当了兵,也曾在工厂工作。

作为“半工半农的半边户”,他的心在漂泊中毫无归属感。

在这种心灵的孤旅中,他进行了多种题材和体裁,多种叙述话语的探索。

军旅生涯则是莫言人生的转折点。

在部队里,他历任班长、保密员、图书管理员、教员、干事等职。

那时,他又拿起笔开始写作,作家梦在这个年轻人的内心再次熊熊燃起。

最终成为作家,对莫言而言仿佛是命中注定。尽管早期投稿屡遭退稿,但他坚持写作。

他曾说,小时候想当一个作家,就是“想一日三餐都吃上香喷喷的饺子,就是想娶石匠女儿当老婆”。

这四个身份层层叠加,让莫言的文学创作始终扎根泥土,又超越乡土。

02 文学王国,高密东北乡的诞生

莫言在高密度过了自己的少年、青年时期。

“肯定是现实的高密养育了我,我生於斯,长于斯,喝了這個地方的水,吃了这里的庄稼长大成人。”

但他笔下的“东北乡”,既是一个地理概念,又是一个虚拟王国;一个是现实意义的,一个是文学意义的。

在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里,第一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这个词,同时也意味着一个文学共和国的萌生。

莫言善于把现实经历转化为文学素材。

他曾在散文《过去的年》里,欢欣地追忆着童年时高密人过大年的快乐,缓缓叙说着一份包裹着感恩天地祖先和人性里孝道的传承。

更重要的是,莫言善于从民间艺术中汲取营养。

高密剪纸、木板年画、茂腔、泥塑……这些源自故乡山东高密的民间艺术,是莫言创作灵感的重要来源。

其中,《檀香刑》让山东地方戏之一——茂腔为人所知。

莫言认为,人在越贫困痛苦孤独寂寞的时候,越需要放声歌唱,释放内心的情感。

而曲调悲怆的茂腔,是过去生活苦难深重的体现。

“如果我的故乡有声音,一定是茂腔的旋律。”他说。

03 贵人相助,文学路上的关键转折

莫言的文学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在几个关键节点,都遇到了贵人相助。

萧政委是莫言军旅生涯的伯乐。

为了让莫言得到提干,训练局的干事拿着他的档案材料和他在《莲池》发表的三篇小说跑到北京上级部门去游说,最后,千辛万苦之下,终于得到了批准。

孙犁的赏识则让莫言进入军艺深造。

1984年夏天,莫言就“拿着孙犁先生的文章和《民间音乐》敲开了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大门,从此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徐怀中的破格录取改变了莫言的命运。

当时的军艺文学系主任徐怀中是个识货的行家,看到莫言的作品后,对系里的干事说:“这个学生,即便文化考试不及格我们也要了。”

这些贵人的帮助,让莫言从一个业余作者成长为专业作家。

04 朋友圈里,才华碰撞出火花

莫言的文学之路并不孤独,他与多位文艺界人士交往密切,互相启发。

与张艺谋的合作是中国文学界和电影界的传奇。

1986年8月,张艺谋到解放军艺术学院以800元版税轻松跟莫言索要到了《红高粱》剧本的改编权。

张艺谋当时“穿着件破汗衫,一条破劳动布裤子,赤脚穿着一双乡下农民用废轮胎胶布缝成的凉鞋,光溜溜、瘦而饱满的头,眼神忧郁,面容憔悴,耳朵坚挺,宛若铁皮剪就”,当他这副形象来到跟前,便一下子被莫言视为平安村里最熟悉不过的乡邻。

而正是“颠轿”、“野合”、“酿酒”、“抗日”等故事情节在兽性、人性和神性的成功改编,使这部影片在1988年获第38届西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金熊奖。

与余华、史铁生等作家的交流也丰富了莫言的创作。在鲁迅文学院进修时,他们经常一起讨论,一起学习。

这种艺术家的交往,源于他们对文学共同的热爱与追求。

05 创作理念,扎根民间的写作

莫言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理念,这或许是他能获得诺奖的重要原因。

“把人当做人来写” 是莫言创作思路的核心。

他指出,在一段时期中,中国的文学创作受到阶级斗争的影响,人物呈现脸谱化:好人好得完美无缺,坏人坏得十恶不赦。

“以现实主义去写人,不能美化或丑化,都要当做一个人来写,不能抹杀英雄的弱点、坏人的闪光。”这是莫言长期坚持的核心创作理念。

民间立场是莫言的写作基点。

他提出,“民间生活是所有艺术创作的原料库”。

“小说故事在民间的土台子上”,在莫言看来,民间生活包罗万象:日常生活、底层人物,故乡独特的人文、地理、气候、风貌。这些素材立体、丰富、活色生香,又是创作者最熟悉的,能够信手拈来。

魔幻与现实相结合是莫言的写作特色。

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授奖词称:莫言 “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 。

他的作品既有现实的厚重,又有想象的飞扬。

06 代表作里,看见文学的力量

莫言的代表作构成了一个丰富的文学世界,每一部都有独特价值。

《红高粱家族》 让莫言一举成名,也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荣获国际大奖。

小说中那片血海般的高粱地,成为了文学史上经典的意象。

《丰乳肥臀》 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家族史诗,通过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们的故事,展现了中国近现代历史的变迁。

《生死疲劳》 体现了莫言强大的叙事能力。小说通过六道轮回的设定,讲述了一个地主经历多次转世的故事,展现了中国农村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变迁。

《檀香刑》 则以高密茂腔为背景,将地方戏曲与文学叙事完美结合。这部小说后被改编成歌剧,在山东各地巡演。“用西洋的唱法,唱地道的中国故事,别具特色。”莫言认为。

《蛙》 则聚焦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通过书信体的形式,展现了对生命与人性的深刻思考。

这些作品共同构筑了莫言的文学王国,也向世界展现了中国文学的丰富性与深度。

莫言的作品,充满了对故乡的爱与恨、眷恋与怨尤。

这种复杂的情感,恰恰是文学创作的动力。

正如他所说:“怀乡让我始终不会迷失自己的根,让自己的文学之根深植在中华民族传统的文化土壤中;怨乡能让我突围出自己童年因社会和自然的灾难狭隘成的饥饿心路。”

从高密东北乡到斯德哥尔摩,莫言走了一条漫长而曲折的道路。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自哪里,没有忘记 “把人当做人来写” 。

他的故事告诉我们:最乡土的,可能就是最世界的;最个人的,可能就是最普通的。

莫言用他的笔,证明了文学的力量——它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它属于一个民族,又属于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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