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开心呀，跟你约会这么多次，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次。你开心吗？”
“今天没吵架，挺好。”
“那是，连话都没说，怎么吵架。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吵架，我想的是跟你好好走下去。”
“再说又要吵起来了。”
“好吧。你觉得，我今天开心的原因是什么？”
“……你觉得呢？”
“可能是因为……其实咱都感觉到了吧。”
“嗯。”
“那你觉得，咱们俩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不合适，从根上就不合适。”
“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是出了问题，都能归结成不合适，你说得太笼统了。要我说，最大的问题是你压根不会爱一个人。爱是一种天赋，你没有。”
“你可别这么说，如果是一个特别美好的人，我肯定会的。”
“大哥，你这句话太狠了。”
“你也可以对我说说狠话。”
“有时候觉得，你挺废物的。”
“嗯。”
“从表面看，你或许还行，但走近了就会发现，你有很多糟糕的地方。你很懒，房间总是很乱，而且不讲礼貌，我给你打扫那么多次房间，你一句谢谢也没说过。嗯……我再想想。”
“其实……”
“我还没说完呢，你很穷，你太穷了，我跟你出去老得省着花。之前一个男孩子追我，但我没答应，他在这儿有两套房，做金融的。我那些朋友的男朋友也都很会挣钱，假期时候都去欧洲玩儿。你哪儿也没带我去过。嗯，你真穷。”
“追你那个男孩，肯定别的地方比不上我，不是年纪大，就是胖。你那些能去欧洲度假的朋友，也肯定比你优秀。再说了，我本来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会一直这样的穷！没出息！以后也不会更好！”
“还是你狠一点。”
“我就想不通了，我到底哪点让你讨厌？”
“可多了。”
“说一个我听听。”
“丑。你的丑跟我的穷应该成正比，可能还要多一点。”
“我还是觉得，你压根不会爱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值得被爱吗？”
“我当然值得，因为我懂爱。我真的很怀疑，你真的爱过吗？你说我丑，那好，如果你跟一个特别特别美的女孩在一起，你愿意对她好，比对我好无数无数倍，但那就是爱吗？是爱吗？你爱她的这会儿好看的样子，那以后她也不好看了呢？那你还爱她吗？你就是视觉动物！就是生殖冲动！你不懂爱！”
“那你呢？你在社交圈分享的那些玩意儿，不也是爱给别人看的吗？这就是你理解的爱吗？”
“那当然了！如果我的幸福不让别人看到，那我的幸福还有什么意义？我付出的爱，收到的爱，都是我的成果。”
“那像被领导骂哭、跟我吵架、钥匙孔被室友堵住这些事情，你都没有分享出去，也代表这些不幸没有意义？”
“好，你抓住我的漏洞了。我就是喜欢炫，但我只炫自己好的那一面，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同情我的不幸，我也不需要谁来同情我。我要做的就是过得好点，越来越好，直到不能更好的那天。”
“哪怕是自欺欺人？”
“哪怕是自欺欺人！我注定是要往上爬的，我不想回那个小村庄了。只是我爬到一半，累了，就坐下来唱个小曲儿哄哄自己，也逗逗别人，怎么了？”
“挺好的，真挺好的。我之所以没你快乐，就是不会哄自己。”
“我想起你的优点了，聪明，一点就透，但都是小聪明。平时我惯着你，其实我能看透。”
“快别想了，你再清醒下去就不快乐了。”
“去你的吧。”
“我们果然很不合适。”
“在这段关系里，我扪心自问，没有做错。其实可以的，只要你开心一点，对我好一点，一切都是可以的。我可以包容你一切缺点。”
“为什么呢？你不累吗？”
“这城市太大了。你看看外面，那么高的楼，那么多的车，如果没有人陪着，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我知道你会笑话我，像你这么冷血的人，应该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滋味。”
“别人身攻击行吗？我能体会，只是我觉得这并不是最难熬的。”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有次我发烧了，在床上睡了一天，活活饿醒了，要是那会儿我死在家里，至少也得一个月后，邻居闻见臭味儿才能发现我。那一回，我真的好怕。”
“你不是有很多好朋友嘛。”
“其实我们的关系没那么好，就是表面维持一下而已，网上的话不能太当真。”
“那……你也经常在朋友圈提到我，也应该不能太当真吧？”
“一半一半吧。你不一样，你的身份是唯一的。要换个人那么对我，我早就急了。”
“其实你也没有朋友，对吗？”
“得看怎么定义朋友这个概念。”
“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就住我隔壁，后来搬走了，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
“例如呢？”
“例如，为了某个目的而去做一件事情的话，那这件事情带给你的快乐，是不会持续很久的。你说得对，这城市很大，我们都很渺小，有时候看着地铁里的这些，就发晕，觉得人生特虚幻。人生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比较好，不能主题先行。”
“我必须要在这儿买房结婚生孩子，哪怕中途死在这儿我也值了。你的那些理论，我听不太懂，也做不到。”
“你当然做不到了。”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自己会活成什么样子？”
“我可能还会漂几年吧。”
“以后，我是说以后。”
“只能想出一个画面，我坐在一间特别明亮的书房里画画，头发全白了，画出来的东西或许会很棒。你呢？”
“我想在三十岁之前买一套房子，一辆车，还要生两个孩子，慢慢看他们长大。”
“还要每天在朋友圈发孩子的照片。”
“对对对，等他们长大了，我就到处旅游，老了以后，死在医院最好的病床上，床头上还得放一束百合花。多美好啊。”
“也挺好的，连怎么死都想清楚了。”
“我曾想过，你就是孩子的父亲。”
“我讨厌小孩。”
“你自己就像一个孩子。刚刚下去了一家人，孩子特别可爱，他爸妈也挺年轻的，好羡慕他们啊，人生已经圆满一半了。”
“没啥可羡慕的，以后你也会有的，只要你想。”
“你猜我在干什么？”
“洗澡。”
“我在删关于你的动态，原来我为你发了那么多东西啊，真是可怕。”
“当初何必发那么多呢，发的时候麻烦，删的时候也麻烦。”
“就会说风凉话，你倒是不用删，压根没为我发过半个字。”
“你删过几个人的动态？”
“算上大学时候，五六个吧。”
“我都替你尴尬。”
“哦。”
“删完了吗？”
“太多了，晚上回去再删吧。我发现一张你的照片，是我偷拍的，你在车上睡着了。当时我就觉得，哎呀，你好可爱呀，要是能一直这么可爱下去就好了。但一醒过来就不可爱了，下了车你就把我狠狠骂了一顿。”
“不记得了。”
“这张照片我要留着。”
“发给我看看。”
“不许生气啊！算了，生气也没什么了。”
“这也太傻了吧！给我删了！”
“不，我就要留着。你手机里有我的照片吗？”
“有你的裸照。”
“啥时候拍的？”
“你睡着的时候！”
“给我删了！我没开玩笑！”
“你把我的也删了。”
“哼，你骗我的，你没那么坏。”
“别存我照片了，我别扭。”
“我真想给你一巴掌。”
“我觉得你想活得好一点的话，还是要认清自己，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这话谁都可以说啊，有什么用？”
“……也是，我都没有认清自己，目光也不够长远。”
“十月是一个特美好的月份。金秋硕果，欢庆丰收，这个时候适合去看海。对哦，我们还没一起看过海呢。我想要一座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应该很喜欢海子吧？”
“我喜欢塞尔努达。”
“写《飞鸟集》那个人吗？”
“差不多吧。”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死了一样……是不是这个？”
“忽然觉得你还挺可爱的。”
“那当然了，我身边的朋友都可喜欢我了。上司已经给我透过气了，下个月给我涨工资，等下下个月我就搬家，租一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
“说过，还说让我帮你搬家。”
“可惜，没机会了。”
“你找搬家公司吧，我给你报销。”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在乎钱？”
“嗯……好像有点，但也没有特别在乎吧，不然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我本来想说我就是在乎钱，但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你说的啊，搬家费你付。”
“许诺你的一定做到。”
“这是你第一次许诺我。”
“以后有人许诺你，也不要太相信，你这么傻，要有人想骗你，你肯定看不出来。”
“那你以后也不要抽那么多烟了，我真怕你得肺癌。”
“好。”
“你以后是要离开这里的，对吗？”
“可能吧。”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想送送你。”
“再说吧。”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联系你。”
“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的。”
“别这么乱揣测我。”
“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你会不会来？”
“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你会来吗？”
“不忙的话，我会的。你呢？”
“不忙的话，我也不会。”
“你看你看，还说我乱揣测你。真是的。”
“你不要这样。”
“我不会哭的，在地铁里哭也太傻了，跟拍电视剧似的。”
“这事总的来说，还是怪我，我就是很难跟人维持稳定的关系。”
“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
“你不是说不哭吗？”
“我没哭啊！我就是……我现在不哭了，旁边有人看我，好丢人啊。你旁边有人吗？”
“我站在车厢连接的地方，没人。我答应你，等我走的时候会跟你说，那你也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忘了我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吧。”
“放心吧，以后我的世界没你的位置了。”
“那太好了。”
“我真的让你觉得这么丢人吗？”
“是我觉得自己丢人，跟你没关系。”
“以后有事情的话，我们还可以互相帮助的是吗？”
“小事用不着联系，大事也插不上手。”
“我要换乘了。”
“我还有两站。”
“那我先下了。”
“嗯。”
“再见。”
“再见。”
“我把你的安眠药藏在衣柜角落里了，真睡不着的话，吃一片就够了。我查过了，那玩意儿是处方药，吃多了伤害神经，你那儿的药店真是的，什么都敢卖。”
“我前两天就找到了。”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再见。”
“再见……我们说了两遍再见。”
“那就说第三遍吧。”
“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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