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柴

她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因为刚出生不久,她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

她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会遗弃她,也许因为自己是个女孩,也许他们有什么苦衷。谁知道呢?她对他们一无所知。

孤儿院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但后来,她读了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她便给自己改名叫小火柴。


小火柴在孤儿院吃米汤的日子多,吃肉的日子少。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她长的瘦小而又体弱多病。对孤儿来说,条件虽然艰苦,总算有个住的地方。

小火柴虽然无父无母,但孤儿院有一群跟她一样的玩伴,倒也不觉得孤单。可是,每过一段时间,孤儿院就会有人被收养带走。每当看到有人被领走,她内心失落而又伤感。

别的小伙伴被带走,她内心只是失落伤感,可是有一天,那个一直对她很好的男孩乔安,也要被人收养带走了。

乔安临走那天,小火柴拉着他的手,问他,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我会回来看你的。”乔安诚恳的说。

“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怎么会呢?”乔安认真的说,“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来找你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亲的人了。”

领养的人带着乔安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小火柴。

小火柴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着乔安远去的身影。等乔安走后,她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抱起头来失声痛哭。

她多么渴望也能有一个好心的叔叔阿姨收养自己,她多么渴望也能有一个爸爸妈妈疼爱自己。然而,自始至终,她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乔安跟着收养他的人,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生活。他再也没有回来找过小火柴。

一年又一年,转眼小火柴16岁了。这一年,她离开了孤儿院。

她离开孤儿院,想要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可是,因为她未成年,身体长的又瘦又小,没有老板敢聘用她。屡屡碰壁,让她幼小的心灵感到颓丧和无奈。

就算找不到工作,可也总得吃饭呀。她饿的实在受不了,便偷偷的去垃圾桶里找吃的。她不怕垃圾桶的饭不干净,但却怕别人对她翻垃圾桶投来异样的目光和嘲笑。

她也渴望晚上能去酒店洗个澡,美美的睡上一觉。可是,她没有钱,只能睡公园的长凳。

这个时候正好夏天,不仅天热,蚊子还多。她躺在公园的长椅上,被蚊子叮咬的整晚睡不着觉。有什么办法呢?她别无选择。

有一天,小火柴翻了好几个垃圾桶都没找到吃的。她饿的实在受不了,便去一个工地偷了一些钢筋拿去卖了换钱去买馒头吃。她也不想这么做,可她在善良面前,生存比善良更重要。

小火柴就这样流浪了几个月。

有一天,她去捡吃的,有家老板看她可怜,就收留她,让她在店里干活。

老板管她吃管她住,却没有工资。

即使这样,小火柴对老板也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她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坚持多久。餐馆老板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从此她又过上了居无定所的生活。

没有收入的她只能靠捡垃圾为生。晚上,她睡过大街,睡过工地,睡过公园,睡过桥洞。生活实在窘迫的时候,她也偷过东西。这怪她吗?当然怪她。可是,我们这个道貌岸然的社会就没有一点责任吗?我们的政府和相关部门没有一点责任吗?

她还不到十八岁,因为生活的窘迫和操劳就让她稚嫩的小手长出了厚厚的老茧。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觉得委屈。

一晃又过了两年,这个时候的小火柴能打零工养活自己了。生活的艰苦和委屈从来没有让她流泪,可在一次发传单时,她将传单递给了一位男生。男生看到满是老茧粗糙的手,尖酸刻薄的对小火柴说道,

“这么粗糙的手,恶心死了。离我远一点。”

小火柴瞬间羞耻的低下了头,不停的向那位男生说对不起。但她的道歉换来的仍是这个男生嫌弃的眼神。

吃不饱,穿不暖她没有哭,糟人嘲笑,受人白眼她也没有哭。可这次她却哭了。委屈的泪水止不住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实在想不通,她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努力的生存下去。可是,她却从来不被这个世界所善待。

没有安慰,没有理解,更没有人可以倾诉。她第一次站在路边失声痛哭。

这时,一个跟小火柴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目睹了所发生的一切。他脸色阴沉,尾随着欺负小火柴的那个男生。

男生走过一个路口,感到身后有人跟踪,便转过身来。那少年加快脚步,来到他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欺负小火柴的男生皱着眉头,问道。

“我要教训你!”少年冷笑一声,说道。

“我怎么得罪你了?”男生胆怯的问

“你没有得罪我,但你不该羞辱一个姑娘。”少年不满的说道,“像你这种人,就该挨鞭子。”

说罢,他握紧拳头。

“打架法律是不允许的。”男生害怕的说道,“先生,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要不这样,我这就去跟那个女孩道歉,你看可以吗?”

少年冷哼一声。

“如果她能原谅你,我就饶了你。不然,你就等着挨拳头吧。”

男生急忙回头去找小火柴,等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擦干眼泪,继续在发传单。

“小姐,实在对不起。”男生走到小火柴面前,愧疚的说道,“我不该那样说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不必了,”小火柴冷淡的说道,“像我这种人,不配得到你的尊重。”

“小姐,求你原谅我吧。”男生着急的说道,“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再也不会那样无礼了。真的。”

“我原谅不原谅不重要,”小火柴说,“我只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尊重。哪怕他是一个乞丐。”

“小姐,我会的。”男生诚恳的说,“我会记住今天这个教训。”

“教训?”小火柴有些诧异,“什么教训?”

“没、没什么。”男生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打扰了。”

说罢,他鞠了一躬,便转身跑开了。

小火柴呆愣在那里,心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时间一天天流逝,小火柴转眼二十岁了。从几年前开始,小火柴就经常感到腹胀难受,可因为没钱去医院检查,她一直忍受着病痛。可有一天,她不仅腹胀难受,就连脚也开始肿了起来。她省吃俭用凑了点钱来医院做检查。

小火柴来到医院,看到和自己检查的女孩都有家人的陪伴,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爱她,她也没有去爱任何人。如果她真的得了什么重病,对自己来说也许会是一种解脱。人间对她来说太苦了,她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上午十一点钟,检查结果出来了。由于长期饮食不规律,加上以前食用垃圾桶里的食物,小火柴被诊断出晚期胃癌。医生说,不治疗的话,活不过三个月。

“如果治疗呢?”小火柴问医生。

“好的话,两到三年。”医生说。

小火柴对医生说了一声感谢,便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她不是不想治,而是根本没有钱治。

因为没有钱治疗,小火柴的病情加重了。这天,她躺在床上,突然口吐鲜血,神志不清。也许她命不该绝,过了很久,她又醒了过来。

她脸色苦黄,浑身没有一点血色。她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想要去医院开点止疼药。她刚来到楼下,因为失血和体力不支,便晕倒在地。恰巧这时,一个年轻人路过。说来也巧,这个年轻人,正是之前替他打抱不平的那位。

年轻人见到是她,把她抱起来送到医院。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小火柴总算醒了过来。

“医生,她身体怎么样?”年轻人问主治医生。

“如果不马上接受化疗,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接受化疗呢?”

“那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年轻人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小火柴,总感觉跟她似曾相识。其实第一次遇见她,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先生,是你送我来的医院吗?”小火柴问他。

“是的。”年轻人回答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火柴……”

听到小火柴的名字,这个年轻人好像遭了雷击一样脸色煞白。

“小、小火柴!”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小火柴吗?”

小火柴一阵惊愕。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的问。

“小火柴,我是乔安啊……”

原来,乔安六岁那年被人收养带走,一直想回孤儿院找小火柴。可是,因为他生活的城市离孤儿院太远,他的养父养母也不想他与孤儿院再有任何瓜葛,所以从乔安走后,再也没有带他回到这个地方。

乔安虽然是领养的,可养父养母一直对乔安当亲生孩子来对待。然而不幸的是,在乔安十六岁那年,他的养父养母因为一起车祸而死亡。养父养母死后,他被赶出了家门。

他无父无母,也没有家,便在社会上流浪。饿了,他就去偷吃的,困了,他就睡大街和桥洞。没有人怜悯他,也没有人同情他,更没有人去引导他。

后来,他凑了点钱,去孤儿院去找小火柴。可是,小火柴已经离开了孤儿院。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他就这样一直在社会上游荡。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小火柴被人羞辱,便觉得与小火柴似曾相识。于是,他拦住那个男生,替小火柴打抱不平。没想到,小火柴在路上晕倒,他再一次碰到她。也许,这冥冥之中也是命运的一种安排。

小火柴得知眼前的这个人是乔安,她抱着他,失声痛哭。

“小火柴,我不会让你死的。”乔安抱着她,语气坚决的说道。

乔安四处找人借钱,总算筹到两万块钱。有钱治疗,小火柴的身体状况也得到改善。她的脸消肿了,腹胀也消失了。

可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两万块钱很快就花完了。怎么办啊,如果没有钱,小火柴的病情就会加重复发,走投无路之际,乔安决定去盗窃。

用盗窃得来的钱,又让小火柴治疗了几个月,可是,很快钱就又花完了。乔安没有别的办法,打算再次作案。然而还没有作案,警察就找上门来。他被带到了警察局。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警察问。

“盗窃。”乔安淡淡的说道。

“你年纪轻轻,为什么做这种事?”

“因为我需要钱!”乔安冷笑一声,说道,“我朋友病了,她需要钱救命。我亲爱的警官,医院会救一个有钱的坏人,也不会救一个没钱的好人。为了我的朋友活命,我宁可去做一个坏人。她对我太重要了。我们无父无母,我们都是彼此最亲的人。如果我不去救她,还有谁能救她?难道靠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吗?”

说罢,他哈哈大笑。

审讯的两位警察听了,彼此相视而又无言以对。

警察走后,乔安神色呆滞的待在牢房里。他知道小火柴没有多少时间了,而自己恐怕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天深夜,这个从来没有哭的年轻人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半个月后的一天,警察走进牢房。

“你被释放了,”警察对乔安说,“你女朋友去失窃的那户人家去求情,那户人家同意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你现在可以走了。”

乔安一时呆愣在那里难以置信。

乔安走出监狱,发疯似的跑向医院。他来到小火柴的病房,却发现她人不在了。于是,他找到护士询问人去哪了。

“你是问那个小姑娘吧?”护士伤感的说。

因为乔安经常陪小火柴来医院,所以很多护士认识他。

“对,就是她!”乔安着急的说道。

护士伤心的摇了摇头。

“她走了。”护士神色黯然的说道。

“她去哪了?”乔安着急不安的问。

“一个周前,她的肿瘤破解导致消化道出血,”护士难过的说道,“不到半个小时,人就没了……”

乔安好像遭了雷击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护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她临走之前,让我们把这封信交给你。”护士

说,“我们知道她是个孤儿,所以她去世之后,我们科室给她料理了后事。我们在郊区给她找了一块墓地,把她安葬在那里。你等我一会,我去换身衣服,开车带你过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两人来到小火柴的墓地。

乔安走到墓前,轻轻的抚摸那块石碑,就像小时候轻轻的抚摸着小火柴的脸一样。他回顾跟小火柴的点点滴滴,泪如雨下。

过了很久,他在坟前用颤抖的双手打开小火柴给他写的那封信。

“亲爱的乔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说真的,我不想死,我想和你一辈子。因为,跟你在一起,有你的疼爱和陪伴,我真的太幸福了。

我们都在孤儿院长大,每当看到有小伙伴被人收养带走,我内心就无比的伤感和失落。我多么希望我也能被人收养带走啊,那样就会有人爱我了。可自始至终,我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以前我一直觉得,人间太苦了,下辈子再也不来了。可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让我感受到了疼爱和呵护,让我感受到了快乐和幸福。虽然时间短了点,但这让我觉得以前所遭受的一切不幸都是值得的。我也想跟你永远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我的病到了晚期,是治不好的。

当死神来临,我们的爱神在对它嘲笑。我也天真以为我们过去所遭受的不幸,能得到上天的眷顾。我们的爱情能战胜死神,出现奇迹,可是,在爱神面前,死神赢了。

乔安,当我得知你为我治病而去犯罪,我内疚极了。我拖着病重的身体去恳求那个失主放了你。他不同意,但我给他跪下了。我把我们的不幸遭遇告诉了他。他于心不忍,同意撤诉了。我本来想去监狱看你,可我现在全身浮肿,疼痛难忍,实在不忍心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乔安,答应我,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要做个正派的人。如果你做不到,我可是会在天上看到你的。

你记得吗,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我答应了。可现在,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要食言了。千万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 爱你的小火柴

乔安看完,他的心感到隐隐作痛。此刻,他失去了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天空下起了小雨,他站在墓碑前良久良久。而小火柴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就像没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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