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迎新班本月作业，主题：收获）
1
我很好，日子也不错，一切可以更好的。
关于“收获”，本来想写一写安素和赵收获的后续。
但是我忙碌起来，疏于联系，对他们的近况还要一一探问。拿起手机，又不知从何开口。怕她问我“还好吗”。因为还好，是一个很敷衍的回答，我没什么不好，但到达现在“还好”的程度，也经历了几年波折，那又是许多琐碎而不想宣之于口的故事，或者讲了太多次，疲倦了。
我只知道，安素和赵收获，依旧没有在一起。朋友圈没有传来他们的喜讯，也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no news.
早上又大哭一场。
时常收到推送的公众号［摇滚客］更新了一篇文章，讲记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对比余华老师的《活着》，记录片更残忍，因为真实。
后面很多年我不再看《活着》，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过成富贵那样。我们要习惯送别，习惯在充满希望的日子里随时迎接绝望，也习惯在无望的生活中依旧怀抱希望。地球离开谁都会一样转动，朝生暮死，日月盈仄。这几天正在读刘亮程老师的书，相比较两年前的匆匆浏览，这一次读一读就忍不住停下来，想一想心里那些踊跃而出的共鸣。
走着走着剩下一个人。在这个村庄的夜里谁都会走到这一步。前后左右突然没有了人声。黑暗成了你一个人的。
也有时候，一个人的离开，已经带走了整个世界。即使生活不曾顿足一秒，但你明确地知道，从此一切都不同了。这不是游戏，不是小说，不是别人的故事，是你在心里不由自主想搭建起另一个世界，可以邀请那些逝去的，都自由地入住。当所有告别添满了那个世界，你也可以毫不留恋地迈步过去，到达幸福而欣慰的彼岸。
现在，我们还被这个世界所孕育着，等待春生夏长，等待秋收冬藏，等待轮回复唱，等待每一个相似又不相同的时间节点从生命的乐章滑过。现在，我们不能跟着前人离开，是因为我们同这世界的脐带，还不曾剪断。
这个秋天，我像一只漏洞百出的破旧水囊，动不动就滴滴答答，读一本书的时候，看一部电影的时候，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云变成雨落下的时候。“死亡是生命的另一场开端，我们完成了这边的成长，就会去那边新生。”我这样安慰自己，如果少了这些坚强的自我安慰，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泪水可以储藏在我身体里，维持细胞的体液环境。
这，算不算什么收获呢？
2
你对自己的美毫无所知。
秋末，空气开始浮躁，连日的阴雨也没能压住西北秋冬季节的“干”。皮肤像挂在枝头忘记采摘后被抽走水分的果子，伸手一摸，沙沙的、糙糙的。抹了好几层护肤油，脸上还是提不起光彩，照镜子的时候感觉自己格外显老，就像夏天积攒的那点生命精华被一下子打翻了似的，浑身无力，只想冬眠。
秋风从遥远的国度赶过来，带着路边随手采撷的礼物，匍匐在你脚下，呈上它的驯服。可你总是不领情，嫌弃地别过脸去，屏住呼吸，无视风送来的那些弥尘、踩上去清脆发响的枯叶、和一股冷。风难过起来，像一个被激怒的追求者，在你身边来回疯跑，吹乱你包裹头发的纱巾，在你进屋后，还呜呜咆哮着敲打你的窗户。
可你却只想着那个和你一样的两脚兽，你的笑，你的泪，你的明媚与疲惫，都在追逐它的日子里爬满蛛网。
它们说你其实没有心，你爱的只是自己。它们是大地是太阳是河流是风，它们是那群失败的追求者。被你拒绝以后，它们时常抱怨，而后转头去对别的姑娘献殷勤。
大约只有我，一直深深地记住我们初遇的那个时刻。
那时，你对自己的美毫无所知。
3
游魂之歌。
原本我是很难写自己出生的这座小城和城里发生的故事。因为我是个表面外向，但骨子里保守的人。我羞赧于把那些太好的或者不太好的事情对别人说。
后来我读到一本叫《一个人的村庄的书》我知道了村里人是不怕羞的，他们活得那么自然，好像动物，植物，人，都没有什么分别。
后来我又读到一个女诗人余秀华热烈的情诗，她想要穿越一个国家去睡她的爱人。
我就想，我所知道的那些故事，又和他们写出来的这些事有什么分别呢？
我不想再蹲在墙角默默遗忘我的故事，于是我挣脱了蘑菇妈妈的伞盖，随着一阵风离开那间脏乱发霉的屋子。
我像人间的一缕游魂，生的游魂。
我以狗的形态在互联网上游荡，东逛西逛，抬腿撒尿。
我还决定以同样狗的姿态去单元门口拉一条蜜薯般金灿灿的大便，报答狗主人对我无拘无束的宠爱。如果我不能对环境的宿敌大声吠叫，我就请那些肆意妄为的人吃黄金蜜薯。
我在游荡的时候还关心蔬菜和粮食。这是诗人海子最出名的呐喊。
今年的气候一阵儿一阵儿，无常得很。
农民抵抗了夏天的干旱，却没能抵抗秋天的冻雨。粮食沤在地里，苹果殤在树上。我听到新闻电波里沙沙拉拉的杂音，它说人生存下去的成本又要高涨。新型流感病毒正在赶来的路上，从温暖的南方来。南飞的燕子被寒流突袭，都冻僵成了快乐王子脚下的黑钻石。
这世界看起来充满悲悯。我在悲悯的网中一层层穿行，挣脱，做一只灵活游走的落水狗。
我看到两个女人在停车场碰头，她们分享青春期的孩子因为抑郁在学校被老师排挤，当做异类调教。老师对女孩说“我调查过你”，老师怀疑女孩受伤是装样子。女孩妈妈说那孩子自从离开学校就像把自己关在笼里的鸟儿，一年后挣扎着鼓起勇气重新回到集体中。暑假某日晚间在楼上倚窗跟楼下来找她的旧同学说话，不小心把手机掉在下一层的窗沿上。女孩从窗户翻出去捡手机，被卡在单元楼六楼的外墙管道上，她顺着管道滑下一楼，右侧大腿滑伤了几十公分的口子，股骨撕裂性骨折。但老师说看不到伤口，所以下午红歌活动女孩应该去操场站着。那妈妈眼眶通红，眼神中满是无奈与茫然。
为什么这个世界有时那么柔软，充满了对陌生人的同情。有时又那么残忍，充满了对普通人的敌视。
我从停车场小跑过去，踮着脚躲避那些挤挤挨挨的橡胶轮胎。轮胎在地面上留下刺鼻的焦糊气息，还不如我的黄金蜜薯香。或许我应该偷偷溜进学校，去探望那位女孩冷硬心肠的老师。我还想去看看那个女孩，是不是正在人声鼎沸的操场上，像折翅的燕子一样被旷野来的秋风吹得左支右绌。
4
收获就是这流水一般的时光。
偶遇，又分别。
留下一些印迹，又被别的印迹磨灭。
极重转化，消长平衡，阴阳交融，是非无界。
我翻开书，就等于合上书。我合上书，假装自己还在阅读。
打开手机，收到安素发来的一条新消息。
她说：“爱情，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所以我知道，她还是放不下，还是在期待。
期待爱与被爱，哪怕穿越整个生命，去奔赴一次酣畅淋漓的高潮，和新一季的孕育。
秋收之后，就是下一个播种的年份了。
（2025.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