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很美,暖暖的光,光与影相结合,昏黄有古老的无限韵味。但我狠心地将其吹灭,不愿让这温暖柔和对这清冷如许的月光有半点晕染。这是十六的月,窗前的一轮圆月悬在屋檐顶浮于平静的夜幕上,静静地,看她这圆圆的脸儿,倒添了几分灿烂之色,但始终觉得她是阴柔的,笼罩着轻纱似的梦一般,那么恬静,那般美好。
记忆里,走在撒满月光的地面上,枝条倒映在月光中,留下斑斑驳驳的画。在这样的月夜里,不用拿手电筒,可以与月为伴,你走我也走,多么忠诚的旅伴啊。行走在这片苍茫之中,极目眺望到处都泛着清冷柔和的光。但好久没见着这样的月了,那是好久远的画面。不知是这月疲乏了,还是好久没有走入大自然了,怎觉有些暗淡呢,那一片月光消失在哪了。
那个时候,我们躺在被月光笼罩的楼顶,满目的星,有大有小、有亮有暗、橘红、明黄、亮白、蓝绿……色彩各异,漫天繁星与月交相辉映。
爷爷指着我们家屋顶边上的那片星,看啊,那是北斗七星。
哪里呀?我们眨巴着疑惑的小眼睛。
借着月光顺着爷爷粗糙厚大的手看去,那是七颗很亮的星呈瓢状钉在幽深的天际,原来这是北斗七星呀。
爷爷还教我们认识了牛郎织女星,那是相较于四周最亮的两颗了,遥相对望在璀璨星云两侧,在我们家房子的东南侧天际,其中的一颗大星左右各有一颗小星,我们疑惑,爷爷说那是牛郎用担挑着他们的孩子,去与织女相会啊,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幕呀。古老的爱情传说,充满了梦幻传奇的色彩,此时他们终于在天际相聚了。
年幼时的我最爱夏日的夜晚,吃过晚饭,洗得香香的,穿上可爱的纱裙,抹上花露水,戴上沁人心脾的从树上刚摘下的洁白的栀子花,感觉自己就是最美丽的小公主。到处串门,呼朋引伴,嬉闹于山野之间。
天色渐晚,暑气渐散,天边那一抹火红的夕阳述说着夏日的热辣,倦鸟在房子间掠过飞往建在农舍房檐下的窝,蝉鸣经过一天的热烈现在在此起彼伏间俞渐衰微。生活在山下小村子的我们,那个时候家里都没有空调,大人们会在楼顶铺上被子,垫以凉席,以天为被,在边上再点上一盘蚊香,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地消减暑热,好度过夏日的夜晚。
月光清冷如水,偶有微风从山野间吹拂而来,消解劳作了一天后大人们的疲乏,爷爷安逸地躺着,手上的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蛙鸣、虫鸣此起彼伏,生意盎然。我们在这样梦幻的月色中嬉戏玩闹,“你拍一,我拍一……”玩拍手游戏。偶有萤火虫扑棱过来,那将立刻成为我们的小玩具,往折好的小灯笼里放进去,忽闪忽闪中泛着朦胧光的小灯笼就做好了。
月的美丽,因有太阳在背后的照耀。灿烂无忧童年里的风雨有人在遮挡。爷爷肩上扁担两端各一袋装得满当当的油菜籽,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有节奏地喘息向前,两边的袋子扫过小土路旁的杂草哗哗作响,爷爷这个小老头可真厉害,我手拎一小袋,快步跟在后面都有些气喘吁吁了。爷爷在山坡上的地里打油菜籽到这个时候,奶奶让我过来唤爷爷回家吃饭,好不容易把东西收罗好,现在正走在赶往家里的路上。瞧,远处的山早已只剩黑影,轮廓印在浅蓝色澄澈的天边,山头一抹红晕,太阳早已不见了踪迹,月亮已在另一方悄然挂上天际。
今天我又重新走入了这片梦中的画境,有凉凉的月光缓缓倾泻而下,如水般澄澈光洁。走向池边,月倒映水中,有山,更有幽柔的云。
只是月依旧,人不在,走在池塘边的小道,这里再也不会有爷爷在等候,再也不会有爷爷在附近田间劳作的身影。那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在土地里劳作了一辈子的老头,没见过外面灿烂大世界,却每日看新闻频道关心国家大事的老头,随着我的青春一同消逝了。
当年的月光下,下过自习,我和同学一起从满是坟墓的山坡顶蜿蜒而下,再穿过一片小树林,走到村里的池塘边,皎洁的月色里,看到爷爷拿着手电筒等在目光所及的路的尽头,我欢快地跑过去,“莫慌,看着路啊。”爷爷手电筒铺就的光路较月光多了几分暖调。同行的同学们都各自往家的方向分开了,若不是爷爷等我一起,我就要一个人走夜路了,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知孤独的滋味。
静谧的月夜,狗吠声很是响亮,更有各种奇怪的虫鸣,冷不防还会窸窸窣窣从草丛里窜出一只癞蛤蟆,朝你虎视眈眈地鼓气,空中时不时有黑影掠过,许是蝙蝠,把四周渲染得更是鬼影幢幢。好在和爷爷同行,怕各种小动物怕黑又怕鬼的我,紧张着揪起的心终于能放开松快很多。祖孙二人行走在明净如水的大地上,影子一长一短,一前一后……
小初高一步步从村到镇到县再到市,一步步离我的小乡村越来越远。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光阴流转间,我也终于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一个人外出求学,一个人拖着沉重的箱子去大城市工作,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一切一切。霓虹璀璨中生活久了,被月光笼罩着的朦胧美好世界像远去的童年成为了记忆里的画面,融入我的生命成为塑造我灵魂的一部分。
体会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在重复的生活里越渐麻木,若是现在的我对于美好事物有一丝一毫的感知能力,定是记忆里那月、那星、那山、那清风……在唤醒我的觉察能力,让我来感知这世界。若是现在的我面对生活的泥泞,仍有能独自踏足前行的勇气,定是内心曾受到过太多的温暖、关爱和鼓舞,记忆里爷爷黑夜伴我前行的画面,是默默伴随着我的隐形翅膀,让我在徘徊孤单中坚强。若是现在的我有丁点能吃苦耐劳的品质,那定少不了爷爷的影响,读书时候他曾对我说“不求吃好,每顿都要吃饱啊!”我不以为意,吃饭应该注重营养均衡,能否吃饱不在我认知里是需要去解决的一个问题。
但回想起爷爷给我讲过他那一辈人的艰苦岁月,饥饿难耐的每一个夜晚,饥饿到死人的年代,温饱就是他们的追求了。他们一辈子很努力地耕耘土地,风吹日晒成大地一般的肤色,厚大长满老茧的双手在时光流转间留下斑驳的印记。他们劳筋骨、饿体肤,而现在的我们更多的是被苦心志,在基本的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后,我们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追求,随之而来的是精神上的痛苦,和面对生命的虚无感。但每一代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经历的繁华与落寞。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没有人同自己经历同样的世界,我们孤独又不孤独,至少那一轮明月,从古至今高悬上空,陪伴我们的祖祖辈辈乃至你我,并始终在那里,燃起我们国人特有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油然而生出的诗情与触动,写月有多少的诗词佳作,唤醒我们对周遭美好事物的感知。所以亲爱的你,当你孤独无助痛苦的时候,请抬头看看月吧,我们都在看同一轮月,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也都被这月照拂爱抚过,这月见证过我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