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不是戛然而止的利落,是昨夜后半夜渐渐收了声息的。像是谁把浸了水的棉絮慢慢拧干,最后那几滴悬在半空,犹豫了许久才肯落下。
前阵子这雨下得太绵长,绵绵缠缠竟有小半月,连窗台上那盆我养了两年的绿萝,叶尖都泛了点没精神的黄。
我窝在房间里,窗帘拉了大半,只留一道缝漏进些天光。书桌上摊着本没看完的散文,旁边的玻璃杯里,昨天泡的菊花茶还剩小半杯,花瓣沉在杯底,像揉皱的黄纸。
指尖划过书页上“雨打芭蕉”的句子,耳尖却没再听见熟悉的滴答声——才惊觉,这缠人的雨,是真的停了。
窗外的香樟树还带着雨的痕迹。之前雨最大的时候,我总趴在窗边看它,粗粗的枝干撑着满树浓绿,叶片被雨水打得往下坠,风一吹,整树的绿就晃悠悠地颤,倒不是瑟瑟发抖的可怜,是带着点卸力的柔软。
此刻再看,叶片上还凝着水珠,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水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给每片叶子都缀了颗小钻石。偶尔有风吹过,水珠“嗒”地落在楼下的青石板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是真不想出门。房间里暖烘烘的,盖在腿上的针织毯还带着洗衣液的柠檬香,连空气都是软的。
想起昨天特意在备忘录里写了“明天去拍天空”,连拍的地点都选好了,就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那里有片开阔的草坪,能看见完整的天。
总不能失约吧。对别人的约定要守,对自己的,好像也该一样。
磨磨蹭蹭地起身,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浅灰色的薄外套——下雨前总穿它,袖口还沾着点上次去公园蹭到的草屑。
口罩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是淡蓝色的,边缘还留着上次捏出的折痕。换鞋时蹲下身,手指碰到运动鞋的鞋底,还是干的,不像前几天,每次回来都沾着满底的泥。
推开门的瞬间,风先撞了过来。楼道里的窗户开着,能看见楼下的王奶奶正提了刚买好的菜回来。
走在小路上,路面的水洼还没完全干,零零星星地散在路中间。每踩过一个水洼,都能听见“啪嗒”一声轻响,鞋尖溅起的小水花,偶尔会沾到裤脚,凉丝丝的,却不讨厌。
低头看时,水洼里盛着小块小块的天,云在里面慢慢飘,我走得快了些,那片天就碎成粼粼的光,等我停下来,它又慢慢拼回去,像个调皮的小孩。
路上没什么人。之前雨天总堵在路口的电动车不见了,连平时爱在树下躲雨的流浪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有路边的灌木丛,叶子绿得发亮,上面的水珠顺着枝条往下流,在根部积成一小滩水,倒映出头顶的云。我掏出手机,先对着灌木丛拍了一张——不是要拍它,是想留住那滩水里的云,小小的一团,像棉花糖。
走到小公园时,太阳已经出来。之前选好的草坪上,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捡什么。走近了才看见,她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装着几片银杏叶,是在草地上捡的。
风又吹来了,带着草坪上青草的味道。手机“咔嚓”响了一声,我拍下了第一张天空。好美。
我想起出门前的犹豫,想起那些窝在房间里的暖烘烘的时刻。可如果刚才没出门,大概就错过了这样的风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有的时候,寻常之物也能带给内心特别的舒适和平静。
有些约定,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就像这场雨后的天空,你若不去赴约,它就真的会带着所有的美好,悄悄溜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