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月以来,奶奶发来的微信,时不时提及过年回家时间的事。直到河北爆发,奶奶发的消息完全转向,让我今年不要回家过年。期盼我回家过年的意思,我早已领略,但是一直无法确定行期,直到河北疫情爆发,我终于确定了今年不回家过年。
在上周四,奶奶发来消息:“偲偲,过年你就莫回来了,安安心心在上海过年,外头现在危险得很。我弄了点儿鸡、腊肉和豌豆尖儿,明天就寄过去,你要快点去你老汉儿那边拿,特别是豌豆尖儿放久了老了不好吃了哟~”我匆忙回复了一句:“要得,我不得忘。”
上周五的时候奶奶又发来很多条消息,说看到新闻说哪里疫情又严重了,哪里有诈骗犯,哪里女孩子坐出租车被谋害了……让我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老是吃外卖,还说过年吃的东西都寄了,莫忘了。
以前觉得奶奶话不多,特别是唠叨得很少,大都是讲新鲜事儿。但是自打上大学,离家上千公里之后,奶奶总是和我说她看到新闻里发生了什么,让我要小心要注意。经常说我小时候的事,说我现在长大了,不要像小时候那么调皮。还说我很小的时候身体很差,多亏后来保养得好,让我自己在外面不要把身体糟蹋了,健康要放在第一位,不要经常吃外卖。尤其是教会奶奶用微信之后,她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会立马给我发语音消息,不用等着打电话再说了。平时我很讨厌听别人发语音,但是每次看到奶奶发来的无数条30秒以上的消息,我却饶有兴致,嘴巴列成大大的括弧一条一条慢慢听,听完了再用方言一条一条回复。
今天中午,奶奶用俏皮的语气发来消息:“寄的东西到了哟,你好久有时间去拿,快点去,你老汉儿天天吃,去晚了就没得了。”我回复说明天下午回家早,有时间去取。
到了晚上八点多,我爹发来消息:“你什么时候到家?我骑车把寄来的东西给你送些过来。”我回复说还有五十分钟到小区门口,或者他把东西放到楼下信箱也可以。就此再也没有收到回复。到了九点半,我爹发来消息:“我到大门口了,你来取一下。”我说:“我刚刚洗完澡,要不你送到楼下来?”再度失去联系,我就穿着睡衣,拖着拖鞋往小区门口走,路灯下细雨如织。走到一半,遇到了我爹,他停了下来,从车篮儿里抽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我,寒暄了两句就打道回府了。我提着袋子往路灯底下一照,发现袋子里只有豌豆尖儿,鸡肉腊肉不知所踪。
提着袋子我边走边想:我也没让我爹送啊,这大半夜的又冷,要说他不走心好像也没道理。但是要送的话,为什么不都送呢,今天送了豌豆尖儿,明天我不是还要去拿肉吗?这不是送了个寂寞?
我和我爹初识是在我八岁那年,他带着高科技回到村里,给我配上了当时最现代的游戏机,以为那就收买了我,可是强迫我做作业的他暴露了本性,打起人来,狠得把自己手都挥酸了。和他再见已是两年后,再次给我配上了当时最流行的MP4,还带我进城吃了肯德基,现在只记得汉堡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到了初中,我和他算是正式的熟人了,他管天管地,就是不管我学费,仍然是爷爷奶奶掏的。爷爷奶奶让我要听他的话,我嘴硬但是心里还是答应了。
终于在初一开学几周后,我被他接到了工作的城市去上学。有一天晚上,可能是我和他吵架之后,他睡前到我房间插蚊香,我本未睡着,但假寐着。忽然听到一个距离耳朵很近且咬牙切齿的声音:“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我故作睡着翻了个身,因为我怕我那气到抖动的眼皮暴露了自己。一直到确定他的脚步声远去,我才舒了一口气,紧耸着的肩方才沉下来,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尤其强烈,就像古装电视剧里阵前的鼓点。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了我对我爹,只能见好就收,我每天都期望自己快点长大。
现在我终于长大了,我和我爹之间,最适用的关系是“礼貌”。所以我很感谢他不远几公里,冒着小雨,专程给我送来了奶奶寄来的豌豆尖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