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首诗64-墓畔哀歌 /格心

墓畔哀歌

      格心

晚钟响起来一阵阵给白昼报丧,

牛群在草原上迂回,吼声起落,

耕地人累了,回家走,脚步跟跄,

把整个世界留给了黄昏与我。


苍茫的景色逐渐从眼前消退,

一片肃穆的寂静盖遍了尘寰,

只听见嗡嗡的甲虫转圈子纷飞,

昏沉的铃声催眠着远处的羊栏。


只听见常春藤披裹的塔顶底下

一只阴郁的柢枭向月亮诉苦,

怪人家无端走进它秘密的住家,

搅扰它这个悠久而僻静的领土。


峥嵘的榆树底下,扁柏的荫里,

草皮鼓起了许多零落的荒堆,

各自在洞窟里永远放下了身体,

小村里粗鄙的父老在那里安睡。


香气四溢的晨风轻松的呼召,

燕子从茅草棚子里吐出的呢喃,

公鸡的尖喇叭,使山鸣谷应的猎号

再不能唤醒他们在地下的长眠。


在他们,熊熊的炉火不再会燃烧,

忙碌的管家妇不再会赶她的夜活;

孩子们不再会“牙牙”的报父亲来到,

为一个亲吻爬到他膝上去争夺。

往常是:他们一开镰就所向披靡,

顽梗的泥板让他们犁出了垄沟;

他们多么欢欣地赶牲口下地!

他们一猛砍,树木就一棵棵低头!


“雄心”别嘲讽他们实用的操劳,

家常的欢乐,默默无闻的命运;

“豪华”也不用带着轻蔑的冷笑

来听讲穷人的又短又简的生平。


门第的炫耀,有权有势的煊赫,

凡是美和财富所能赋予的好处,

前头都等待着不可避免的时刻:

光荣的道路无非是引导到坟墓。


骄傲人,你也不要怪这些人不行,

“怀念”没有给这些人建立纪念堂,

没有让悠长的廊道、雕花的拱顶

洋溢着洪亮的赞美歌,进行颂扬。


栩栩的半身像,铭刻了事略的瓮碑,

难道能恢复断气,促使还魂?

“荣誉”的声音能激发沉默的死灰?

“献媚”能叫死神听软了耳根?


也许这一块地方,尽管荒芜,

就埋着曾经充满过灵焰的一颗心;

一双手,本可以执掌到帝国的王芴

或者出神人化地拨响了七弦琴。

可是“知识”从不曾对他们展开

它世代积累而琳琅满目的书卷;

“贫寒”压制了他们高贵的襟怀,

冻结了他们从灵府涌出的流泉。


世界上多少晶莹皎洁的珠宝

埋在幽暗而深不可测的海底;

世界上多少花吐艳而无人知晓,

把芳香白白地散发给荒凉的空气。


也许有乡村汉普顿在这里埋身,

反抗过当地的小霸王,胆大,坚决;

也许有缄口的米尔顿,从没有名声;

有一位克伦威尔,并不曾害国家流血。


要博得满场的元老雷动的鼓掌,

无视威胁,全不顾存亡生死,

把富庶,丰饶遍播到四处八方,

打从全国的笑眼里读自己的历史一—


他们的命运可不许:既不许罪过

有所放纵,也不许发挥德行;

不许从杀戮中间涉登宝座

从此对人类关上仁慈的大门;


不许掩饰天良在内心的发作,

隐瞒天真的羞愧,恬不红脸;

不许用诗神的金焰点燃了香火

锦上添花去塞满“骄”“奢”的神龛。


远离了纷纭人世的勾心斗角,

他们有清醒愿望,从不学糊涂,

顺着生活的清凉僻静的山坳,

他们坚持了不声不响的正路。


可是叫这些尸骨免受到糟踏,

还是有脆弱的碑牌树立在近边,

点缀了拙劣的韵语、凌乱的刻划,

请求过往人就便献一声婉叹。


无闻的野诗神注上了姓名、年份,

另外再加上地址和一篇悼词;

她在周围撒播了一些经文,

教训乡土道德家怎样去死。


坦然撇下了忧喜交织的此生,

谁离开风和日暖的明媚现场

要知道准甘愿舍身哑口的“遗忘”

而能不依依地回头来顾盼一阵?


辞世的灵魂还依傍钟情的怀抱,

临闭的眼睛需要尽哀的珠泪,

即使坟冢里也有“自然”的呼号

他们的旧火还点燃我们的新灰。


至于你,我关心这些默默的陈死人,

用这些诗句讲他们质朴的故事,

假如在幽思的引导下,偶然有缘分,

一位同道来问起你的身世一—


也许会有白头的乡下人对他说,

“我们常常看见他,天还刚亮,

就用匆忙的脚步把路水碰落,

上那边高处的草地去会晤朝阳;


“那边有一棵婆娑的山毛榉老树,

树底下隆起的老根盘错在一起,

他常常在那里懒躺过一个中午,

悉心看旁边一道涓涓的小溪。


“他转游到林边,有时候笑里带嘲,

念念有词,发他的奇谈怪议,

有时候垂头丧气,像无依无靠,

像忧心忡忡或者像情场失意。

“有一天早上,在他惯去的山头,

灌木丛,他那棵爱树下,我不见他出现;

第二天早上,尽管我走下溪流,

上草地,穿过树林,他还是不见。


“第三天我们见到了送葬的行列,

唱着挽歌,抬着他向坟场走去-—-

请上前看那丛老荆棘底下的碑碣,

(你是识字的)请念念这些诗句”;

墓铭

这里边,高枕地膝,是一位青年,

生平从不曾受知于“富贵”和“名声”;

“知识”可没轻视他出身的微贱,

“清愁”把他标出来认作宠幸。


他生性真挚,最乐于慷慨施惠,

上苍也给了他同样慷慨的报酬:

他给了“坎坷”全部的所有,一滴泪;

从上苍全得了所求,一位朋友。


别再想法子表彰他的功绩,

也别再把他的弱点翻出了暗窖

(他们同样在颤抖的希望中休息)。

那就是他的天父和上帝的怀抱。

格雷(1716~1771),英国新古典主义后期的重要诗人,生于一个经纪人家庭,曾在伊顿公学和剑桥大学学习,并随同友人游历欧洲大陆。格雷的后半生在剑桥大学担任历史学和语言学教授,但并不从事讲学活动,也少有著述,而是潜心读书,过着隐居般的生活。格雷淡泊名利,曾谢绝“桂冠诗人”的称号。在诗歌之外,他的书信也被视为英语散文中的精品。格雷留传下来的诗作仅有十几首,其中以《墓畔哀歌》最为著名。这首诗引起人们的争先效仿,影响蔚为一时,形成所谓“墓园诗派”。

《墓畔哀歌》是英国文学史上的一篇杰作,堪称感伤主义的典范作品。这首诗的创作初衷是为了悼念诗人在伊顿公学读书时的好友理查德•维斯特,但是诗作的内容已远远超越了对一个具体人物的哀思,诗人通过对一处乡村墓园的描写,表达了对于默默无闻的下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和哀思,并且对他们的善良淳朴的品质进行由衷的赞扬,同时也嘲讽了人们对于虚荣的追求,批判了权贵阶层的奢侈淫逸,体现了诗人鲜明的民主思想。全诗弥漫着感伤哀婉的情绪,语言具有雕琢般的精致,是新古典主义文学成就的杰出代表,也开启了浪漫主义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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