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傍晚，我在厨房忙活，孩子们在客厅闹腾。
窗外雾气朦胧，要下雨了。母亲来电说：今年很冷，要不你们别回来过年了！
我怎能不回去过年？孩子们想爷爷奶奶，我想母亲和老太。暑假后就没有回去过，过年再不回去怎能行？
老太过年虚岁85了。身体一向健朗，可今冬也遭遇了感冒。叔叔说打了三针，好了的。但我明显的感受到了老太的虚弱。年轻人遭遇那毛病，还要脱掉一层皮，何况年事已高的老人？老太难受只是不说罢了。
父亲是老大，我姐弟三人，每人相隔两岁。打有记忆起，我就是跟着老太睡觉，一直睡到上学住校，一直睡到工作，一直睡到出嫁。老太一直和叔叔一个院，爷爷去世后，就不再单独开火了。叔叔在村里开着修理铺，也卖着电两轮电三轮喷雾器等。她平时给叔叔婶子做做饭，喂喂鸡鸭鹅，招呼招呼来往村人。农闲的时候，去小姑家住几天。一五年的暑假，七十多岁的老太还陪着表妹到张家港我生活的地方住了一个月。婶子进城照顾孙子后，农闲时，老太也不外出了，谁邀请她她也不去。冬天农村冷，兄弟们在城里都有房子，暖和，让老太去过冬，老太直摇头：我走不开！她当然走不开，她要伺候鸡鸭鹅，她要给叔叔做饭，她要帮着收拾收拾家务。叔叔说：活动着也不太冷，你奶奶习惯了，她愿意在家就在家吧！
我一直觉得老太与年轻时没什么两样，疼惜别人，忙忙碌碌，脚不停歇。但老太还是老了。她的眼睛不明亮了，耳朵也聋的厉害，说话时时点点头，小心翼翼的，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大嗓门了。
今生我还能陪伴老太几年？见一次少一次了。我怎能不回家？
我的外婆九十多了，外公在我还不记事时就去世了。虽说我的姨妈多，这个去啦那个也去啦，但四十年的守寡生活中，大部分还是外婆一个人。外婆年纪大了，近几年，不敢让外婆一个人生活了。舅舅和姨妈们，一人两个月，六人轮一年。轮到谁，谁去外婆家。外婆基本不用人伺候，陪人也就是做做饭洗洗衣服端茶倒水。年少时，最常走的亲戚就是外婆家，长大了总有这样那样的事牵绊，每次去看外婆，都是匆匆，陪不了几个小时，话说不尽兴。暑假外出前去看外婆，外婆拉着我的手说也说不够。汽车开出好远了，还拄着拐棍在望！
如若我今年不回家，我今生还能见外婆几次，还能陪外婆几个小时？
都说今年老人难过，朋友圈里一片告别声。不知道我的村庄上，看着我长大的那些爷爷奶奶们是否身体康健？他们是否还能像往常我回家时一样硬朗？我想他们。
我儿时的伙伴，翠平姑死于淋巴癌，香菊姑死于心肌梗死，表弟死于工地意外。翠平比我大一岁，香菊比我小一岁，表弟比我两岁。这些正该鲜活有力的生命，说没就没了，让人无尽痛惜。岁末了，我怎能不回家看看舅舅？看看我儿时的其他伙伴？
二头的母亲身体有残疾，几近全瘫，脑筋也不清楚。二头出生时，疏于照顾，从小就有癫痫，时常犯病，脑子也缺根弦，有些傻。别人都不和玩。她有时候遛遛达达，就到了我们家。我们姐弟不好意思撵她。有时候到了饭点，她也不走，她家也没人喊她。于是就在我家吃饭。饭食也没有啥好吃的，无非是喝一碗地瓜面汤，吃个馒头。时间久了，她就更依恋我们。我只要放学或放假回家，她必定到家找我。她结婚比我早，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也没登记。一一年，我结婚时，她正好在家。非得塞给我十元钱，我不要还不行。一二年的国庆回家，她告诉我：我没有妈妈了！我妈妈死了。她的声音很是悲哀，我也哭了。
她一直没有孩子，她嫁的那个男人又把她退了回来。她又嫁了一次，没生孩子，也被退了回来。她爸去世后，据说她跟着姐姐小巧生活。去年清明我回家上坟，碰到小巧，没见二头。时间匆匆，我也没顾上问二头怎么样。
我想二头。无论她智力怎样，我们一起玩时，都是快乐的。她的十元钱温暖了我的心。她傻吗？她只是没有一个能料理她的妈妈。如果她奶奶不早早去世，如果她家能有人帮一把的话，如果她小时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与教导，她和正常人没啥不一样。岁末回家，我想问问朋友们，二头在哪里？她过的怎么样？能不能吃得好穿的体面？我来尽我所能，帮她一把！
岁末了，家家盼团圆，我怎能不回家？我还要站在我家的院子里，告诉爷爷告诉爸爸，我们过的都很好，不要牵挂！
人至中年，心变得越来越软。越来越想念家里的人，越来越牵挂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越来越不舍得远离！
岁末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