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外业工作中最辛苦的还是勘测工程。地质勘测需要委托有资质的专业勘探队伍实施,而一般的坐标定位及初级测绘就得靠我们自己上阵,朋友圈里的步数排行榜总是遥遥领先,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月穿坏了一双皮靴。
无论是在山地测量还是到矿区作业,我的装备必须有一双及膝靴子,防尘土、防草割,防蛇袭。冬天还好,夏天可就遭罪了,基本上就是穿着雨靴趟河的概念。毒辣辣的日头灼烤着地面,在外站一会儿都头晕目眩,别提还要扛着RTK的接收器撒开了跑,想想都牙疼!
即使这般,那也挡不住一群年轻人的热情和活力。我们会开着哈弗和羚羊赛车,感受草原上“套马”的乐趣;架起全站仪瞄准对面山头,查看是什么原因让那上面的车晃荡个不停;拿着自己做的各式材质的弹弓,比赛谁打的兔子多,还能和牧民们换酒喝,他们最恨兔子在草原上胡乱刨坑,一不留神就让马儿折了腿。
跑外业的人特点显著:黑!瘦!精!说到公务员人们总能想到白骨精、高富帅之类,哪里想到还有我们这些“黑山老妖”。连阿布都嫌弃我:“人家姑娘最多也就是个妖精,咱家默儿就是个妖怪!”
妖怪还得为人民服务,我容易吗?炸毛!
齐局长也贼损,但凡看着我稍稍有了点“人样”,立马背着手、眯着眼、拉长声调来一句:“最近~白~了?啊~”啥也甭说,赶紧拥抱大自然。
记得有一回矿区实地测量,谭科长定好基准位置后,大家就扛着杆子去找自己的指定坐标。没过多久,主机显示电量不足,这个时候接收到的数据误差极大,谭科长只得把人员都召回来,提早收工,结果就发现少了一个人,是测绘队的小黑!
手机、对讲机通通联系不上,显示没信号,主机上只有一个大致方位,我们撒开人手四下寻找,尽力扯开嗓子呼喊,可是一直没有回应。大家开始慌了,矿区里采空塌陷点儿可不少,掉几台大型机械设备都没个声响,“吃”个人更是分分钟的事儿。谭科长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喊着喊着就带上了哭腔,听得我一身一身地冒冷汗。
小黑的指定位置在采坑,这是一家年产300万吨的露天煤矿,采坑工作面达230万平方米,这么大范围哪里找得到!我累得够呛,索性一股脑儿趴在采坑边儿上,视线漫无目的顺着煤线移动。
忽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拿起望远镜一看,兴奋的我直接跳起来,“在那里!找到了!”
原来小黑就站在一处退台上,身后是比他还高的煤层,户外制服是黑色,皮肤晒得更黑,又杵着一动不动,谁能发现那里有个“活物”?要不是“国土资源”的领徽反光,又恰巧被我看到,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呢。
那么小黑怎么就不答应大家的呼喊呢?据他自己说走着走着忽然开始犯困,没想到靠墙站着就睡着了。其实只有谭科长看得明白,那附近有几处浅层露头煤引发了自燃,产生了一氧化碳,又集中在一个避风的地方。小黑缺乏经验判断,没有采取防护措施而吸入不少煤烟,所以是中毒了。
好在有惊无险,事后我们都觉得庆幸,那天的主机没电的太及时了!腾格里保佑!土地公保佑!山神爷保佑!
由此给了我们这些户外工作者更精准的定义:扔煤堆里也找不到的黑山老怪。
为了保护眼睛,我们都会佩戴专业的防护镜,又大又沉,能遮半张脸,冷不丁瞅着还有些吓人,像是搞什么生化武器研究的装备。
这天中午测量作业结束,我们被安排到当地一户牧民家里吃饭,主人热情招待,我们自然是吃的尽兴舒畅。
午饭过后,我盘坐在炕头,小口滋溜着马奶酒,惬意地哼着曲儿,正想着这生活多么美好啊,就见牧民家的阿姆神情紧张地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出了毡房。
我吓了一跳,认真听完阿姆的一顿“神”描述,再看看不远处的强哥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勒勒车上,脸上还扣着他的防护镜,我这五官顿时控制不住的要乾坤大挪移了。
走过去一把扯掉强哥的防护镜,扭头冲着阿姆挥挥手,阿姆如释重负的应了我一个谢礼,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强哥诧异地看着我,而我重重的给了他一拳后,就捂着肚子笑倒在了地上。
事情是这样:牧民阿姆第一次见防护镜,好奇地问那是什么神仙物件儿?强哥随口鬼扯什么“穿山镜”,说戴上以后啥都能看得到,山里有什么,地下有什么,包括人有几根骨头都一清二楚。老实善良的阿姆深信不疑,以为撞上了“天眼”,不巧的是赶上内急,心里琢磨着不能够啊,否则不就被这小伙子“看光光”了吗?
后来实在是没辙了,才有了火急火燎的找我那一段,说她要上厕所,拜托我去把强哥的“穿山镜”摘掉!
再后来,齐局也知道了这件事,逮着我们好好教育了一顿,训斥我们捉弄老百姓,破坏了党性原则,责令绝不再犯,还让强哥写了检讨书。
尽管如此,尽管我们也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打那以后,只要自己戴眼镜就想起那位可爱的阿姆,想起那些我们自娱自乐,充满欢声笑语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