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雪兰花- 日酋猎艳红梅阁(二)

众人欢欢喜喜领了红包和衣物,凡有家室的都连夜送回家去。兰娣也拿了三份红包兴高采烈地去了葫芦街。谁知她笑着去,哭着回到花厅,宝花惊问缘故,兰娣哽咽说:“我这些日子没回家,家里娘和弟妹已苦得不成样,娘和得娣天天去街上排队买米,上半月每人还能买三升米,到2月2日起每人只能买二升米,到了2月9日开始,每人只能买一升米。娘俩早晨三点起床去米店门口排队,零下七、八度冰冷的天,站在呼呼的西北风里,经常还要为插队的事吵架、打架。警察要到早晨七点钟来,不管真实情况,就用皮鞭乱抽来维持秩序,然后用粉笔在排队人的衣服上编号,用红、黄、蓝、绿等颜色在手指头上染色。一直要等到九点钟米店才开门,卖到十二点钟又关门了,排在后面的只能空手回去。而买到米的人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那米里掺了许多的沙子和细石,回去要捡上一个多小时才能下锅呢!作孽呀,得娣的手冻得生了许多冻疮,裂开的口子里淌着血。娘的头上前天给警察木棍打了一个很大的包嗬嗬……这日子怎么过呢?”

“外面怎么弄成恐怖世界了?”宝花生活在深宅大院里,哪知社会上平民百姓的生活艰难,她听得极为震撼,吃惊得站起来问。

“恐怖的事还有呢,得娣前天中午去买大饼当中饭,好不容易排队买到三只大饼,还没跑出五步远,就给一个“叫花子”抢去,得娣一面哭喊一面追,等追上那乞丐,他已经把三个大饼都吃了!白家老奶奶和雪莲出去买东西都被人抢过,娘说,六、七天前,她半夜三点钟起床摸黑出门时,她的眼睛不好使,在街口竟跌倒在一个死尸身上!作孽呀,现在徐家汇菜场附近每天都有几个冻死饿死的人,嗬嗬……”

“难道你们三个人的工资还不够用?买黑市米嘛,就不用去排队受这份罪了!”钱万兴忍不住插话说。

“现在黑市米也不好买,被日本宪兵队和警察看到要充公和罚款,而且价格贵得不得了,听娘说一石黑市米要二百多元,一斗米15斤,就要二十元,如果买黑市米,家里就剩不下几个钱了,还得买煤、买菜,娘还想尽量积点钱,她说……就怕…….就怕我们也会失业。因为白家福根叔,方先生方莹姐,留金娘都失业了!还有原来宝花姐住的那间屋,新搬来一家姓江,男人以前是国民党军队的连长,8.13打仗时跟着部队撤走了,留下老娘和一个小男孩,全靠这个媳妇给人洗衣服养家,大家都叫她江嫂,挺清秀、斯文的一个女人,现在也饿得面黄肌瘦,看了真心酸呀……”兰娣说完又用手帕擦泪后,走进卫生间去洗脸。

宝花听得伤心,跌坐在沙发上,她想到自己在葫芦街时,奶奶一家待她如亲人,每当危难之时,他家都是伸出援手帮助她渡过难关。兰娣家里有三个人的工资,家中生活尚且如此艰难,那白家、方家、留金家的人如何活?想到这里凄然泪下。钱万兴见不得宝花哭,他过来挨近宝花坐下,握着她的手悄声说:“哟哟!怎么又哭了呢?多大的事呀,值得这样吗?我们来帮助他们。先帮他们过好这个年,然后我来想办法给他们找工作,怎么样?宝夫人哟,笑一笑,哟!笑一笑……”宝花没想到钱万兴能如此慷慨,不由十分感动,由感生爱,从心底里涌动出一种崇敬、钦佩的心情,为自己有这样男子气概的丈夫而自豪。她抬起头来深情地凝视着他,莞尔一笑,并抬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乐得钱万兴两眼放光,耸肩挠头抓耳,像个大孩子一样,不知怎样才能表达他内心的快乐和幸福。

第二天2月14日是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上午钱万兴布置来福和三宝打开仓库,搬出三石储备粮来,立即分送给葫芦街的薛金康家、耿三宝家、方莹家、阿娥家、阿华家、江家,各家得米二斗,法币二百元,对白福根家更优惠,赠大米三斗、法币三百元。钱府有五个员工在市区安家,也每人增发二斗米。这在那米珠薪桂的年代,穷人有了这两斗米,熬成稀粥,一家子能保一个月的生活。所以葫芦街的穷乡亲们收到宝花送来的米和钱真是雪中送炭,这年过得有了笑脸。大家由衷的感谢,都祝愿她“好心有好报,来年生个健康、聪明、漂亮的大胖儿子!”还余下半石米,钱万兴想到老友严谷清,要三宝立即把米送去,并告诉他“听说来富已被刺身亡,叫他从此放心!”严老在除夕夜获得这两件赠品,激动得声泪俱下,感叹道:“知我者,万兴贤弟也!”

除夕之夜,钱府里华灯高照,喜气洋洋,大厅墙上高挂先祖画像,红烛宝鼎、香烟缭绕。钱万兴带领家人祭祖毕,在鞭炮声中众人就坐中厅开席,大家欢声笑语,开怀畅饮。这一情景,在钱府打工几十年的老花匠和老门房,都没有遇到过,他们知道这是托宝夫人的福。这天宴会上,钱万兴的情绪特别兴奋,他举起酒杯起立向大家祝酒说:“诸位同仁员工为钱府辛苦了一年,今天我们在这里欢聚一堂,吃一顿年夜饭、团圆饭,大家恭喜发财、身体康泰、万事如意、阖家平安!现在仅管局势困难,但请各位放心,你们都跟随我多年,是我信得过的人,只要我钱万兴有饭吃,就不会让你们饿肚子!我们大家同心协力渡过这段困难时期,我相信公司总会有重新开张的一天!”他的这一重要保证,好似给大家吃了一粒定心丸,中厅顿时轰然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酒落欢肠大家尽兴而散。

上海1942年的春节,像钱府这样欢宴除夕的家庭极少,三百万平民百姓都是倍受生活的煎熬,而且还处于惊恐之中。2月14日大年夜那天,日本宪兵队又实施大封锁,将东自老北门街(今河南南路),西至虞洽卿路(近西藏中路),北自苏州河,南至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这一大片上海人口最密集,商业活动最繁忙的市中心区,用铁刺沙包阻断了交通。他们借口说,该地区有暴徒捣乱,发生恐怖案。诺大的地区只留下大世界和同孚路(今在石门一路)几条仅容单身搜身后才能通过的通行道,老百姓深受其苦,直到3月10日才完全解除。

1942年2月15日,农历年初一,日军攻陷新加坡。在上海的日本人准备举行“祝捷提灯游行大会”。汪伪政府为了凑这个热闹,决定抢在前面,赶在年初一这喜庆的日子里,当天晚上假座一家著名舞厅进行“祝捷舞会”。伪政府的请帖一发出,上海政警要员,社会投机分子、企图攀高枝保平安的商贾巨富,都应邀前来捧场。舞场四周戒备森严、岗警林立,舞厅内众多贵妇人和闺阁名媛脂香粉腻、钗光鬓影、花团锦簇,把个偌大的舞池填充得旖旎风流。

在来宾中,盛伯义携带妻子姚金华也在那里趋炎附势,与众多达官贵人周旋。姚金华今晚精心打扮,一身罗绮、满头珠翠、脸上擦着厚厚白粉,把胭脂涂得血红、眉毛描得漆黑,配上高高的颧骨,只觉得满面杀气,十分可憎。更可怕的是,她今天穿了一件红黑相间的织锦缎皮袍,上下腰身一般粗,那衣服紧绷在身上,勒出一段一段的肉,走动时身子摇摆起来,活似一条游动着的赤练蛇。她在声色场上早已是淘汰货了,但她却有出众的交际手腕和马屁功夫,能使那些达官贵人的夫人们感到愉悦舒心,从而使这些男人可以腾出身子和时间,去勾搭自己心仪的女人。

姚金华与几个贵夫人坐在二楼一间休息室里,里面有许多靠背椅子,围着一个个玻璃小圆台,台面上放着绿茶、红茶和咖啡,屋里有一张酒吧台,玻璃柜内有各式名酒,吧台上放着各种糖果、蛋糕、巧克力、寿司等等,都是免费供应。一些上了年纪不喜欢进舞池的人,或是跳舞跳得累乏的人就到此休息。这房间有两扇落地玻璃门,可以看到舞池里的情景,便于坐在里面的人,随时监督自己的丈夫或是年轻的妻子。

坐在姚金华一起的几位太太都是浓妆艳抹、珠围翠绕、一身傲气,她们的丈夫在汪伪政府中的职位,都比盛伯义高得多。一位白胖脸、双下巴细眉大眼太太的丈夫是伪中央执行委员,工商部长梅思平,不久前荣升为浙江省省长。盛伯义一直在梅思平手下当差,鞍前马后效力很受梅的赏识,被视为心腹。盛伯义夫妇经常上门拉关系,姚金华把梅太太奉承得十分高兴,两个女人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己。梅太太的亲密闺友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伪中央执行委员、财政部长兼统辖76号的警政部长周佛海的夫人。周夫人地位显赫,自然架势十足,使人敬畏。因为周佛海与梅思平之间交情深厚,所以他们夫人之间的亲密关系非同一般。此刻两个女人一直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另一位是个瘦小干瘪的妇人,她的丈夫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伪中央监察委员、社会部部长兼76号特工总部的正主任丁默邨。姚金华在其中地位虽低,但这几位贵夫人因她丈夫是一位富商,上海沦陷以来又发了大财,财大气粗、钱能通神,所以她们都高看一眼,也把她当做自己小圈子里的人。

姚金华去吧台上拿着四个小果盘过来,分送给三位太太,一盘留给自己,她一面吃着奶油椰丝糖,一面察看房内周围的情况。其中有两个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在距离她们几步远的靠墙处,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喝咖啡,一个是身材魁伟肥胖,谢顶半秃五十多岁的老头,面向舞池而坐,另一个是目光冷峻的青年侧坐着,他们腰背笔挺,不苟言笑半昂着头,一付趾高气扬的神色。姚金华向他俩瞥了一眼,就料定这是两个有身份的日本军人,那年长的是位领导,年轻的好像一位随从。他们不去舞池跳舞,坐在这冷僻的角落,难道是来当便衣坐探?她如此一想,就决定唱一段好曲子给这两位日本主子听,使丈夫的仕途更加光明!于是她故意装出兴高彩烈样子提高嗓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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