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 菜 情
幽壑
那年我十三岁,背井离乡,翻山越岭,到十公里外的一所中学就读.
那时,中国刚从十年动乱中走出来,生活困顿,能顿顿吃上白馍就是生活高水平了,黑面窝窝、红薯芋头是家常便饭。有首歌谣说得很形象：“红薯面，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菜里没有一滴油，见了白面如见肉，口水直往肚里留。”
从此，我与咸菜结下了不解之缘。每当上学去，总要两大瓶咸菜，吃完了再背。两周回家一次，一年四季，不论春夏秋冬。春秋天到了，家人就要背着娄子往集会上跑，买菜回家泡制咸菜。咸菜吃腻了，渴望能吃上热乎乎的蔬菜，当然荤菜是求之不得了。学校里一周改善一次生活，说是有肉，实际上盛到碗里，翻翻找找寻寻，就那么一点肉星儿，就这也不敢放开吃，因为家庭拮据、囊中羞涩。家里人知道我在学校里苦，逢节待客割的那点肉，剩下的舍不得吃，留着放在盐罐里等我回来吃，也是待我回来才拿出来。见到好吃的，我总是馋得象只小猫，直留口水，便狼吞虎咽一扫而光，把肚皮添得鼓囊囊的。有几回都吃伤了，上学去的路上，肚里翻江倒海，邪气横生。过罢“瘾”，咸菜照样伴我出“乡关”。
几年中，我吃的咸菜名目繁多，能叫出名的就有酸泡红薯叶、萝卜叶，腌芥叶、芥丝、萝卜、香椿、韭花……凡是农村吃的咸菜,无一不入我的口.回想吃咸菜的滋味,可谓是酸甜苦辣.酸菜酸,酸得使我拧紧双眉。不过，酸菜伴面条那时对我来说是上等的“佳肴”，酸溜溜儿，咸津津，香喷喷，再也没有那种拧紧双眉的苦衷。咸菜咸，咸得让我吃后砸吧几回嘴，吃的多了，半晌总发渴，不喝几大碗凉水无意解渴。但是，腌芥丝、咸芥菜伴上红辣椒喝玉米糁，那味道倒新鲜。喝一口玉米糁儿，夹上一口芥丝，辣火火的，甜丝丝的，让人回味无穷。到能换换味的季节便是春天。这时，香椿枝叶嫩黄，采下来洗干净，用盐腌，再滴上几滴小磨油，倘能有烙馍卷着,或是伴碗手工捞面,更是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增.咸菜说起来是好,偶尔吃上一回心里很美,可吃的多了就反胃.咸菜伴我度过了三年的中学时光.现在想想,咸菜养育了我,咸菜也磨练了我,可我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甜.时下有人说糖不甜了,什么不甜,其实是吃的多了,不稀罕了.过去的日子长久不见白糖,吃上一回能说不甜吗?
现在,广大农村富裕了,农民不但填饱了肚子,还在“小康”大道上阔步向前，什么没吃过？咸菜便被淡忘了。时下，再被着瓶瓶罐罐咸菜上学的娃儿有几个？难怪有的孩子不知道咸菜的滋味，他们被捧在掌上，含在嘴里，身处温室，能知什么是苦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比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话应该牢记。
把咸菜当作主菜的岁月虽然一去不复返了，但每每咀嚼起咸菜来，那难忘的中学时光，那难忘的学子之路，那悠悠的岁月之情，便浮现在眼前，回荡在心中，使我倍加珍惜今天幸福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