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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的闹钟把 牛峥从甜甜的睡梦中惊醒，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瞅着手机上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就是睡到晚上七点，他也不解困。因为牛峥是一个小区的保安，他上的是夜班，此刻起来准备去送外卖。离上班的时间有一个多小时，还能跑几单，跑完就去上班。不跑不行啊，有一个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牛背上，就是儿子牛奔的婚事还没有解决。什么时候解决了，他才能松一口气。他从简陋的出租屋里出来，骑着电车上路了。
路过一家包子店的时候，肚子已经敲起了鼓。于是停下来，去买包子。 早上下班只吃了一个饼，早就撑不住了。素包子是一块钱一个，肉包子一块五一个，按他的饭量，五个包子才能吃饱。他舍不得买肉包子，心里想着能省一个子儿就省一个，他买了四个素菜包子在路边吃了起来。吃完就开始接单了。
上白班，下了班能跑外卖到晚上十一点。上夜班只能跑一个多小时。因为值夜班要熬一个通宵，没有休息，身体吃不消。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吃点苦算什么呢？
牛峥的儿子牛奔二十七岁了，在农村已经属于大龄了，他的婚姻还没有落实，牛峥忧心如焚。其实在两年前，牛奔订了一门亲事。等到万事俱备， 准备结婚的时候。女方提出一个令牛奔一家人吃惊的问题：婚前必须再拿五万块钱。媒人来到牛奔家，当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面这样说。牛奔的娘问：“凭啥再拿五万块钱？”“女方的弟弟订婚需要钱。”媒人直言不讳。“他弟弟订婚，凭啥让俺拿钱？”牛奔的娘给媒人讲理。“姐姐，姐夫要帮弟弟呀！”媒人挺会说。牛峥三口人一合计，赌气不拿钱。媒人看到这光景，对他们说：“你们要把事情看明白点，不拿钱这婚结不了，你们可要端量端量！”媒人瞪大眼睛说。牛奔也火了，瞪着大眼对媒人说：“不拿！就不拿，这婚不结了。这跟敲诈有什么两样？”媒人鼻子一哼：“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可要拿定主意，别后悔！”媒人跺跺脚，掉头就走了。
牛峥的家本来就不宽裕，彩礼给了女方十几万，这时候还要加钱，牛奔当即表示反对。双方闹僵了，后经 司法部门调解， 彩礼退回来了，但是没有原数退回。眼看就要办喜事，如今却泡汤了。
经过这一场，牛奔的娘郁郁寡欢，茶饭不思，还经常打饱嗝。说话有气无力，精神恍惚。牛峥开导她：“孩他娘！你可要想开。牛奔和那个女的前世不是两口子。散了就散了，咱再央求人说亲事。”牛峥嘴里安慰老婆，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老婆望着憨厚的丈夫，无可奈何地摇一摇头。从此，牛奔的娘一出家门，逢人就说：“那个女的不厚道。只要来俺家，我都好吃好喝招待她，没想到她突然变心。光有前（钱）心，没有后心。”见到人就是这样的话，左邻右舍的人都劝她，可她听不进去。她心疼那个没有退回来的彩礼钱，那可是她们家的血汗钱。本来欢天喜地结婚的，却换来鸡飞蛋打一场空。这件事对牛奔自然有打击，但他的娘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她越想越窝囊，越想越转不开圈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饭也不知道吃了，活也不知道干了，脸也不洗了，头也不梳了，披头散发还到处乱跑。牛峥看到老婆这样，叹口气说：“这婆娘魔道了！”
一年后牛奔的娘就撒手人寰了。对于娘的离世，牛奔大哭不止。他娘就因为这种婚事落下了病根，牛峥对老婆的离世也感到愕然。
牛峥和儿子牛奔来到了城里，租了一个简陋的出租屋。牛峥不会什么手艺，就到垃圾站干活。牛奔长得五大三粗，块头不小，也不是多聪明的人，中学没念完就辍学了。也不会手艺，只能去工地搬砖。只要肯干，干小工也能挣到钱。
牛峥干的活尽管脏，但能捞外快。他除了拿一份工资，还能捡纸皮，他感到很不错。不过好景不长，垃圾站的负责人把他换掉了。理由是牛峥上班 不好好干活，一门心思捡纸皮。他辩解说：“纸皮是别人丢在这里的，我不捡，别人也捡啊！这也是理由。”人家有权，牛峥只好悻悻地离开。垃圾站的负责人，把他的一个亲戚安排过来，那人可以任意捡垃圾，也没有人说他。牛峥只好另谋高就，找来找去，总算在一个小区当了保安。
牛峥托人给儿子牛奔介绍对象，不料刚一提，女方就要求在城里买房。爷俩一合计，买房是趋势，农村的女孩找对象在城里买房是最起码的要求，那就好好挣钱吧。牛峥除了干保安外，下班就去跑外卖，无论刮风下雨，风雨无阻。牛奔干活很实在，从不偷奸耍滑，深得包工头与众人的喜欢。
建筑队 为了赶进度，加班是正常现象。有一天晚上浇混凝土，牛奔有点困，一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这可不当紧，牛奔的脸摔伤了。本来就是个偏脸，如今脸偏得更突出了。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包工头也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算他工伤，工资照发。等到牛奔的脸好了以后，他就照样到工地去干活了。
牛峥除了上班外，家里还有几亩地，都是他精心照管着。该除草的除草，该施肥的施肥，忙里抽闲，庄稼收成还不错。
经过打拼，牛峥终于给儿子在城里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段买了一套九十平米的房子，暂时还没有装修。爷俩很高兴，辛苦就能换来成效。但牛峥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婚姻，因为儿子年龄越来越大了，与儿子同岁的人早就娶妻生子了。牛峥思来想去，鸭梨山大呀！他决定下了班不休息，接着就去送外卖，拼一把，看能不能挺得住。
夜晚，牛峥坐在岗亭里。他感到一阵支撑不住的困意袭来，两眼的上下眼皮如同两道门一样，在无形中被人紧紧关闭。鼾声此起彼伏。“啪！啪！啪！”几声拍门的声音 ，把牛峥从睡梦中惊醒。他一激灵站起来，队长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好个牛峥！值班期间你敢睡岗，罚款！”队长声色俱厉地看着他说。“队长！我错了，下不为例。”牛峥主动认错。他往日表现一直不错。队长打量着他说：“写个检讨交给我，看你初犯，钱就不罚了。不过让你长长记性，围着小区跑五圈，带着对讲机。”天哪！队长是个狠人，小区大，这一跑就是几里地。牛峥开始跑起来。“牛峥！你跑到哪里了？”队长用对讲机叫他。“报告！跑到南门了。”牛峥回答。就这样，隔一会队长就用对讲机叫他。直到他跑完，身上已经大汗淋漓了。“还困不困？”队长问他。“不——困——了。”……
有一天，牛奔兴冲冲地对牛峥说：“爹，我找到了一个挣钱的活。”“啥活？你快说。”牛峥一听很高兴，催儿子快说。牛峥望着他爹说：“是一个家具厂，老板进货时需要卸货。把卸的货搬到大厂房里摆好，就给现钱，咱俩一起干。”“太好了！”牛峥高兴的一拍手掌。牛峥除了干保安，又跑外卖。家具店，这个活是牛奔下班时看到招工广告时去问的。他给老板谈好了，牛奔干的也是兼职。老板进货一般都是晚上，这是牛奔工地下班的时候。牛峥能和儿子一块干。阴天晴天不知道，家里需要钱，只能把“辛苦”俩字放在一边了。
牛峥五十多岁了，由于过度操劳，脸上皱纹堆累，头发几乎全白了。他不在乎这些，他最在乎的还是儿子的婚姻。牛奔年龄越来越大，再不结婚，往后越来越难办。于是，牛奔为儿子四处张罗。经媒人介绍了几个，始终没有订下婚来。最后介绍一个离异的，还带着一个女孩。离异女长相一般，脸上还有“零星小雨”。起初牛奔不同意，牛峥看到局势不利，劝牛奔答应。但这样的二婚女，彩礼张口就要十万。
“彩礼能不能再少点，要价太高。”牛峥给媒婆讨价还价。“我说老牛，你识相不？这个价格是最低的，你打听打听。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好好把握。”媒婆心里不爽，用她的三角眼瞅着牛峥说。牛峥只好认了。
这个女子因为前夫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才离婚的。她了解到牛奔老实能干，想找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但彩礼十万一点不能少。牛峥为了给儿子成家，就答应下来，爷俩又开始拼搏了。
大雨哗哗地下着，牛峥穿着雨衣，骑车在雨中前行。烟雨迷蒙，因为赶时间，在拐弯的路口不慎撞到一棵树上。车子翻了，人被甩出老远。他下半身的衣服湿透了，外卖也撒漏在地上，捡不起来了。他感觉腿疼痛，掀开裤子一看，蹭破了几处皮，幸好没有大碍。他扶起车子扭正车头，找一个避雨的地方跟那个点外卖的人打电话。手机套坏了，幸好手机没坏，他把情况说给点外卖的人，答应自己掏钱给他补一单，那个人答应了。牛峥重新骑上车子返回店内取餐。
牛奔打电话告诉他，家具店来活了。牛峥急忙赶过来，爷俩把一大卡车家具卸完，抬到仓库摆好，把牛峥累得气喘吁吁。看到爹这个样子，牛奔有点过意不去说：“爹！撑不住就别干了，我再找一个伴来。”一听牛奔要换人， 牛峥摆着手说：“不行！我能干。等你娶上媳妇，我就不干了。”过了几天，牛峥感觉腰疼，而且疼痛越来越厉害。他实在受不了，就去看医生。医生一检查，告诉他是腰间盘突出。嘱咐他不要再干重活了。牛峥一听心里酸溜溜的。
牛峥又去家具店干活了，和牛奔刚抬了几件家具，他就累倒了。牛奔吃了一惊，决定把爹送到医院。但牛峥坚决不去医院，他知道去那里要花钱，他告诉儿子自己能坚持住。牛奔拗不过爹，只好把他送到家去休息。从此家具店有活，牛奔再也不让爹去干了。
牛峥除了干保安外，外卖还是没有丢。抽时间继续跑，牛奔知道爹很辛苦，劝他不要再去送外卖，牛峥无论如何不听。牛奔看到爹越发苍老，背也驼了，他心里五味杂陈。
彩礼钱终于攒够了，把城里的房子简单装修一下，牛峥决定给儿子完婚。这个女的还不到三十岁，带着一个女孩才三岁，将来再生一个儿子，儿女双全也不错。能给儿子成家，闭上眼离开这个世界也没有遗憾了，他心里这样寻思着。
看好了日子，邀来至亲好友，办了几桌酒席，牛峥把儿子的婚礼终于办完了。他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脸上露出来会心的微笑。
第二天，牛奔到房间里去喊他爹吃早饭。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他以为爹劳累过度，睡得香甜，就用手摇了几下，他爹才睁开眼睛看着他，可他不会说话了。牛奔看着爹的脸非常清瘦，一双眼睛异乎寻常的大。他猛然醒悟，爹中风了，赶快送他去医院。
牛峥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去世了。想到爹一生辛劳，没享过什么福，就这么离开了，牛奔心里悲痛不已。他把爹的丧礼办完以后，一直感觉爹还在。本来话就不多的牛奔，如今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一年后，牛奔的媳妇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牛奔非常高兴，就像爹当年说过的话：再生一个儿子就儿女双全了，牛奔的愿望达到了。这个带来的女孩，聪明活泼，牛奔视如亲生。可是，他的爹爹再也看不到这些了。
牛奔干活更加卖力了，从工地干完活回家，他喜欢看电视。有一天，他打开电视机，一首动人的歌曲达到了他的耳中：
那是我小时候
常坐在父亲肩头
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
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
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等我长大后
山里孩子往外走
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
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牛奔听着听着，由不得想起了父亲。父亲就像一头牛，一头任劳任怨的牛。他为了这个家，在无声无息的劳作，直到他在人世间走不动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往事历历在目。豆大的泪珠，从牛奔的脸上悄然滚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