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记忆的裂痕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像声叹息。
林晚樱站在陆沉舟公寓门口,指纹锁屏幕映出她苍白的脸。凌晨一点的走廊寂静如深海,她摸出那枚「沉舟归晚樱」的钥匙扣,却在触到锁芯时顿住——密码锁的数字键盘上,积着薄薄一层灰。
「他……多久没回来了?」
指尖擦过键盘,0-7-2-5四个数字却异常干净。那是她的生日,可此刻按键缝隙里卡着片樱花花瓣,干枯得近乎透明,像极了他每次吻她时,落在她锁骨上的轻颤。
铁盒在保险箱最深处,裹着她送的樱花图案丝巾。打开时闻到淡淡消毒水味,混着旧纸与铁锈的气息,第一样掉出来的是张照片——十七岁的自己站在樱花树下,白衬衫被风吹起一角,陆沉舟举着相机逆光微笑,镜头里的少年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可她明明记得,那张照片是许念念拍的。
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日期:2015.4.12。
林晚樱的指尖突然发抖。铁盒里的东西依次滑落:半本带血的日记、断成两截的樱花发绳、以及标着「林晚樱」名字的诊断书,日期赫然是同一天。
脑癌晚期,建议立即手术。
字迹被水晕开过,最后那个句号洇成小团墨渍,像她每次痛经时,陆沉舟掌心捂在她小腹上的温度。她翻到第二页,主治医生签名栏写着「陆明川」——陆沉舟的父亲,那个总说「医者不能自医」的肿瘤专家。
「砰!」
防盗门被猛地推开。
许念念穿着黑色风衣站在门口,墨镜遮住半张脸,怀里抱着个黑色文件夹。她看见林晚樱手中的诊断书,瞳孔骤然收缩,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CT片子。
「谁让你翻他的东西?」她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你就这么想毁掉他用命换的平静?」
林晚樱站起身,诊断书在指间沙沙作响。她注意到许念念的袖口露出半截烧伤疤痕,形状与自己右肩的胎记惊人地相似:「换我平静的人……是他,对吗?十年前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许念念的墨镜滑下一寸,露出左眼尾的红痣。那是林晚樱高中同桌的标志,可她记得,那个总把樱花糖分给她的女孩,明明叫「陈念」。
「你连自己救过我都不记得。」许念念弯腰捡起CT片,指尖抚过脑部阴影,「卡车冲过来时,是你把我推开的。陆沉舟抱着浑身是血的你跑了三条街,最后跪在我哥的诊所门口,求他无论如何要救活你。」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
林晚樱看见CT片上的名字:陆沉舟,2015.4.12。报告写着「脑肿瘤压迫视神经,建议保守治疗」,可她明明记得,那年春天他还陪她去看了樱花祭。
「他求我哥用他的身体做实验。」许念念的声音突然哽咽,「说是用他的记忆和寿命,换你的手术成功。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要接受化疗,掉光了头发,疼得在地上打滚,却不让我告诉你一个字。」
闪电照亮房间。
林晚樱看见许念念摘下墨镜,左脸烧伤如扭曲的樱花,从耳际蔓延到下颌。那道疤痕的走向,与她车祸时的伤口完全吻合——原来在某个她不知道的时空里,有人替她承受了所有疼痛。
「沈舟是谁?」她抓起铁盒里的校服,第二颗纽扣处有新鲜的线头,「为什么医院里的他,会有和陆沉舟一样的指纹?」
许念念猛地转身,风衣带起一阵风,吹乱了桌上的照片。林晚樱看见其中一张边角卷起的合影:十六岁的自己、戴鸭舌帽的陆沉舟,以及抱着书本的少年——那是许念念的哥哥,沈舟。
「因为真正的陆沉舟,早在三年前就瞎了。」许念念从口袋里掏出张手术单,「2020年,他把眼角膜捐给了车祸失明的女孩,自己永远活在了黑暗里。而我哥……只是个替他爱你的替身。」
手机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林晚樱看着陌生号码,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接通的瞬间,电流声混着雨声传来,男人的低笑里带着她熟悉的温柔:「林小姐,想看十年前的樱花巷吗?明晚十点,7号门没锁。」
电话挂断前,她听见背景音里有轮椅轱辘的声响,以及某个人微弱的咳嗽——那是种带着金属味的、压抑的咳,像极了今天在急诊室,陆沉舟被推进手术室前的最后一声呼吸。
许念念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去!那里除了他的血和眼泪,什么都没有!」
可林晚樱看着掌心的诊断书,目光落在「陆明川」的签名上。十年前,那个说「手术有风险」的医生,后来再也没出过诊;而他的儿子,从此成了她生命里最明亮的樱花,却在暗处独自腐烂。
她轻轻掰开许念念的手指,将校服第二颗纽扣放进对方掌心:「他说过,樱花巷7号有我送他的第一朵樱花。现在我才明白,那朵花从来不是樱花,而是他留在我生命里的,最后一片花瓣。」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林晚樱走出公寓时,樱花落在她发间,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清晨,陆沉舟站在教室门口,递给她的那颗樱花糖。糖纸还在她的抽屉里,而此刻,她终于读懂了糖纸背面的铅笔字——
「对不起,我把你的人生,折成了我永远到不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