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西瓜很便宜，几毛钱一斤，十块钱就能买到一大筐。若是赶上天气不好，下一场大雨，西瓜更是便宜到两块钱满满一大箩。农民们宁愿烂掉也不愿便宜卖，喂猪喂牛，甚至让西瓜烂在田里当肥料。

所以那时候，如果在田地里干活累了，渴了，摘人家一个瓜吃，不算偷，没人会在意这点事儿，碰到瓜主人，说声昨天吃了你一个瓜，主人就说，吃嘛吃嘛，能吃多少吃多少，只要不糟蹋了就行。

但我爸从不许我偷摘别人家一个瓜，一个枣儿。哪怕东西再溅，再没人要，那也是别人家的东西，要真想吃了，必定得先通过主人的同意才行。

有一次我去放牛，没好好注意牛，馋嘴的牛趁我不注意，“咔嚓”一声咬掉一个瓜，我忙拉紧牛绳。于是我想，这个瓜已经被牛啃破一块皮了，若是不摘走，用不了两天就会烂掉，与其让它烂掉，不如我把它吃掉。于是我看四周无人，将那个破瓜偷偷摘下，拉着牛来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砸开瓜，牛咬过的一半扔给牛，剩下的一半，我大口吃起来。瓜皮碎屑都扔给牛。可谓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留痕迹。

可是回家后，依然被我爸知晓。因为他看见牛绳上有西瓜汁的颜色，就问我是不是偷吃人家的瓜了。我见瞒不过，只好从实招来。爸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好像对我很失望的样子。

第二天，爸在自家瓜田里摘了一个最大的瓜，让我抱着去瓜田主人家赔礼，这事才算过去。

又有一次，我不想去上学，我爸亲自送我去学校。因为爸有点别的事，所以他带我上学的路不是我平常走的路。在去学校的路上，我就看见有一人家院子里种满了花，有的正在开花，有的正在结果。我觉得这个院子和所有人家的院子都不一样，实在太漂亮了。我就想捋点花种子回去，种在自家院子里。

我就问：爸，我能不能捋一把种子回去？这花好漂亮啊。

爸说：可以是可以，但你知道这家主人是谁吗？他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怪人，你问他讨要花种子，肯定是不会给的，弄不好还会挨一顿臭骂。就算你拿钱去买，他也不会卖。要是别人家还好办，只要你爸我一出面，肯定都会给你弄来。但这家人，我们还是走吧，别想了。

我说：爸，咱们就不能偷偷捋一把吗？这花种子又不能卖钱，对他没一点损失。

爸似乎有些心动了，也觉得那花很不错，但这样做的话，显然违背了他平时对我的教育。看得出来他很犹豫，但最终他还是拉着我上学去了。

那天放学回家，爸给我看许多花种子。我高兴地问爸怎么来的。爸说是买来的。

我问：不是说他不会卖吗？

爸说：那老头子爱抽烟，先给他抽两支烟，再说买花种子的事，他就卖呗。当时我信了。

很多年以后，那老头子去世。爸就说过一句话。“这老头子咋突然就走呢？我还偷过他一把花种子没给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