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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傍晚暑气尚未散去,河堤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河道里成群结队的野鸭子如今也不见踪迹,岸边野钓的大爷,固守在这干涸的水面旁。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像极了一尊雕塑。
河堤紧挨着一个开放式公园,平日里锻炼,散步的人络绎不绝。
突然间一个凄厉的叫声响起,原本闭目垂钓的大爷缓缓睁开双眼,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慢慢收起了鱼竿,一边收线,一边喃喃自语道:“要下雨喽!”
他佝偻着身子,拎着杆子和小水桶朝着怪声的方向走去。不知是不是水桶太重,他脚步极慢,似乎有些吃力。每走几步便会停下歇一会,拍拍自己的左腿。
很快,警车呼啸而至,救护车也随后赶到。
最先到的民警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警戒线拉了起来,随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场面一度有些不受控制。更有甚者,居然拿了一个长长的自拍杆,站在地势较高的地带偷偷拍摄直播,以博人眼球。
穿着极为朴素的垂钓大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他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周围,鹰一般的眼神扫视全场。一个年轻的后生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的眼睛,挑衅般撇了撇嘴。大爷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抬手做出了一个拧脖的举动,嘴角的笑意中带着丝阴冷。年轻小伙立刻将头耷拉下去,原本趾高气扬的模样瞬间便矮了三分。等到他鼓起勇气再次抬起头,神秘的大爷却不见踪迹了。原本的位置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黑衣鸭舌帽,没被遮掩住的熟悉笑容,歪脖的动作,年轻人下意识地默默后退两步,弓着身子,悄悄溜走了。
那个中年男人便是之前的大爷,刚刚消失的时间里,他寻了个公厕,急忙将头上的假发套摘了下来。他伸手凑着洗手池的冷水将脸上的黑黢黢的底妆洗去了大半。
镜中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左眉处一道深深的疤痕给他的脸上添了几分戾气,脸上的水珠慢慢往下滴落。“滴答~滴答”那寂静的声响也重重撞击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房上,那些痛苦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他双手撑在台面上,猩红的双眼露出痛苦的神情。
早已破碎的身体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日日夜夜提醒着他,那一夜的惨烈,犹如恶魔降临。
雨夜,雷声轰隆作响,耳边似乎传来了男人们痛苦的哀嚎声,女人们惊恐的尖叫声。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在天际,横七竖八的尸体挤在狭长的山间小道上,密密麻麻。为首的男子手里攥着一把短枪,他赤裸着上身,粗壮的臂膀上满是刺目的伤痕,短靴上几乎被血迹侵染。
“砰~砰”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男人对着那些尸体一通射杀,“不留一个活口!”
整个寨子如同一座人间炼狱。
他握拳猛地砸向面前的镜子,“嗒”的一声细微裂痕慢慢散开,手上传来的刺痛和殷红的血迹,让他清醒了过来。现在还不是发泄的时候,拧开水管,他迟疑了一秒,伸出双手,机械地搓洗着,直到双手通红,才停下。
可惜那块挨了一拳的镜子,他咧开嘴角,嘲弄般地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块口香糖,歪歪扭扭地贴在了破碎处。他满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杰作,潇洒地扬长而去。
警车上下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瘦高的个头,身上的那件老气的夹克衫也被他穿出了几分英俊的模样。
现场极其吵闹,围观人群不断上前拥挤,几乎快要冲破警戒线了。他警觉地向身后瞧去,人群中,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子正好也朝这边看去。两人的目光恰好对视,意外的是,陌生男子并没有收回挑衅的眼神,反而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侵略性的笑容来。
“林队,现场有些奇怪,你亲自来看一下!”法医谢明宇小跑着过来说道。
林朗堪堪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仿佛在哪里见过。那眼神中掩饰不了的敌意,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明宇见林朗没什么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林朗这才回过神来,“那个你刚说什么?”
眼前的景象饶是林朗这样从业多年的刑警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种感觉很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整个场面被布置成一场大型祭祀台,只有孤零零的一只山羊。一只被盛装打扮的山羊,艳丽的红布覆盖了它身体的大半部分,头顶居然还盖了一个黑盖头。它的身下是大片大片红色斑点,很有规律地勾勒成了一个圆圈,中心部分是一个箭矢,靶心直指羊头。
林朗深深地看了眼这只造型奇特的山羊,一时间记忆纷沓而至。
他不是地道宁海人,五岁之前他都随父母居住在邻国池缅。那里帮派众多,鱼龙混杂。抢夺地盘,他的父母皆是苦出身,靠给各大帮派送菜,跑腿为生。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但好在一家人在一起,也是幸福的。
池缅一年到头都很少下雨,可那一天,天空居然飘过星点雨滴。
和平常一样,母亲做好饭菜,等父亲回来。可惜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她心里有些不安,跑到村头,却见很多人慌乱地奔走。她抓住其中一人才得知,一个叫徐海的人召集了一群人杀进了“黑金寨”。那些人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手段残忍,毫无人性地进行屠戮。
他们住的地方离“黑金寨”很近,如果再不离开,恐怕也会遭殃。五岁的他什么也不懂,只本能地抱着母亲的大腿“哇哇”哭泣。
他们离开村落前,雨越下越大。突然间逃亡的人群纷纷下跪,高呼:“真神要救我们了!”
母亲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林朗透过母亲的手掌缝,远远瞧见一只山羊从天而降,犹如一位骑士,它昂首挺胸,身着红色披风,威风凛凛。幼小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人群的欢呼声犹在耳边。
再后来他们东躲西藏,来到宁海市,林朗母亲的娘家。
耳边突然响起了谢明宇的声音,打断了林朗的沉思,“这个山羊的肚里恐怕暗藏玄机,你看这腹部大得出奇!”
林朗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他深呼吸一口气,抬手将众人召集到身旁。
“留下一组人走访周围群众,看看能不能得出什么线索。”
一口气布置完任务,林朗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难道说,是因为那件事?他揉揉眉心,脸上的神情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记忆中的真神降临?除了当年事件的亲历者,不会有人知道所谓真神是什么。但如果它真如传闻那样,为什么还会任由灾祸的发生!
2.
位于西南边境线的宁海市,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与它一山之隔的便是臭名昭著的“黑金寨”。它不是一个国家,准确来说更像是个占地为王的土匪窝,靠着打家劫舍居然让当地政府束手无策。
宁海市当年为了响应号召,帮扶友邻。派去一个小分队协同当地政府对“黑金寨”进行剿灭。当时的寨主“猴霸天”因此丧命,手下那帮乌合之众也一哄而散。只可惜寨主独子,外号“南瘸子”侯一枫趁乱逃走。从此踪迹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位于郊区的海湾小区,人员情况复杂,往往是一些“三无”人员所偏爱的绝佳住所。是那些没工作,没家人,没钱的人聚集地。这些人性格乖戾,暴躁,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时间一长,附近的居民都是躲着这里,就连当地的派出所都懒得掺和。
侯一枫当年逃出,东躲西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最后落脚在海湾是个意外的选择,当年绞杀“黑金寨”的“功臣”徐海如今定居在宁海市,颐养天年。
徐海自知杀戮太重,年纪越大,行事愈发古怪。失眠,暴躁,无缘无故地发火,经常殴打手下,而那些人又不敢还手,只得默默忍受。
他的私人医生毫不留情地建议说:“徐老,如果你再不改变,恐怕会有一天暴怒而亡!”
无论什么的样人,面对死亡还是会恐惧。哪怕如徐海这样,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原本徐海想低调地在宁海市安度晚年,没想到当地政府居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典礼,弄得全市人民都晓得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来宁海了。
侯一枫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工地埋头干活,他话不多,也不爱跟人搭腔。工头喜欢他这样的人,不挑事,不抱怨,能吃苦。这一天,工头找到侯一枫和他的工友,神神秘秘将他们叫到一边,说是有一个天大的好事要派给他。
“你们几个都是咱队里的老人了,平时我也没亏待你们。这次算你们走运,市里来了大人物,说是要住好一阵。南山那边的养老院据说被安排成私人别墅,专供这位大人物享用。”
工头边说边观察着众人神情,语重心长地嘱托道:“咱们队里,打算让大伙去跟着那边工程队干活,我带队,大家不用担心,就跟在这里一样。”
工友王磊是个粗壮的汉子,他性格爽朗,大笑着开口:“行,听工头的,我们信任你!”沉闷的气氛瞬时被打破,大家纷纷应声附和。想来这也是一份肥差,不然工头自己也不会亲自上阵。
只有侯一枫没有搭话,他沉默地盯着脚下的石子,捡起一把攥在手里。粗砺的石子硌得他手掌生疼,这一刻他等久很久了。
工头有些不耐烦,准备再次开口劝说时,便听见一句沉闷的回答,“好的,我去!”
其实工头还有半句没说完的实话,听说那个大人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年靠着绞杀匪徒一路飞黄腾达。在邻国池缅是个响当当狠辣的角色,据说现今早已金盆洗手,热心公益,又是帮扶百姓,又是资助贫困学子上学。总之,他现在成了人见人夸的“活菩萨”!
岁月成了磨灭真相的帮凶,时间的流失改变了太多的过往,可对于侯一枫来说,骨子里的仇与怨未曾有一刻放下。
政府全城征集能工巧匠为徐海修缮住宅,弄得各个工地鸡飞狗跳,而侯一枫所在的工程队,恰好距离徐海居住的南山最近。工头为了巴结公司老总,自愿请命,带领十个人去做帮工。
那日上山前,工头特意将众人又召集在一起,强调了些所谓的工作纪律。无非就是只管干活,管好自己的手跟嘴!
“头,这管得太宽了,现在可是言论自由!”
“闭嘴,想自由滚回去自由!我再说一次,祸从口出,不要惹是非!”工头神色严肃,众人一时也被震慑住,无人敢再开口。
他叹口气,回望南山,此去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此时的侯一枫心情难以用语言形容,十年了,已经过去十年了。想要亲手结束那人性命的念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强烈!
3.
市局的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整个房间都如同步入仙境,林朗将手中的烟掐灭,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几乎快要溢出来。
身后的白板上沾满了各式图片,一个个造型诡异的“山羊”。
他扫视全场,轻咳一声,开口说:“这件事大家怎么看?”虽说是询问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林队,这或许只是个恶作剧呢,咱们或许太小题大作了!”
“恶作剧?”林朗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目光微凝,淡淡地说:“那山羊里面的发现的东西也是恶作剧吗?”
那人立刻噤声,不敢再开口。
林朗口中的东西,也算是一些让人开了眼的物件。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证物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大部分都是私人物品,譬如用过的厕纸,吃剩的残羹,看起来像是把那些个山羊当作垃圾桶了。可如此大费周章地摆龙门阵意欲何为呢?
有一个人急匆匆走进会议室,“头,有人来报案,说家里丢了东西。”
林朗不耐烦地摆摆手,“什么时候了,这种事去派出所就行。当咱们这是什么啊!”
年轻的小民警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林朗无奈地起身,刚一出门就见到局长杨刚带着一个老者朝会议室方向走来。
杨刚笑着跟那老者说着什么,见到林朗走近,立马热情地介绍说:“这是我们局里最年轻有为的,林朗。”
老者似乎年纪大了,他眯着眼睛,满脸笑意地说道:“小林,我记住了!”他语气和蔼,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伸出的手紧握住林朗,有那么一瞬,林朗似乎感到了一股寒意,等到两人视线相对,老者又是一副亲切的语气,“后生可畏呀!”
“林朗,这是徐海,徐老。想必你也听说了,他打算在咱市里修养一段时间。”
林朗点点头,心中却愈发疑惑了,徐海不好好待在他的别墅里,跑公安局干什么。
杨刚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林朗不由得有些意外。
自从徐海宣布要住进南山那间养老院后,大批工程队进场。日日夜夜翻修,整理,好不热闹。徐海喜欢跟工人们聊天,时间一久,大家瞧他,也多了几分亲切,他不像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反而像是日日在公园遛鸟的大爷。
可是人多嘴杂,也容易出事。
一月前,徐海的一个手下发现,院子最靠近北边的垃圾箱有被翻动的痕迹,起初他以为是山里的猫猫狗狗干的。直到有一天夜里,他从阳台处看到一个黑衣男子鬼鬼祟祟地站在垃圾桶跟前,好像不停地在翻找着什么。夜色深沉,加之距离太远,看不出样貌。
他没敢吱声,怕打草惊蛇。第二天,他悄悄告诉了徐海。徐海闻言,并未放在心上。
也是从这天起,那名神秘的男子便再也没出现。徐海知道后,更加确信这就是一起乌龙事件。
好巧不巧的是,前几天河堤公园惊现山羊事件,引起了徐海的注意。
有人在网络上直播,虽然只有短短十来分钟,画质也算得上清晰。徐海见到那正中间的黑盖头,红布山羊,脸上不由得抽搐起来。原本慈眉善目的脸庞竟显出几分狰狞。
”去找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徐海目露凶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想起了民间传闻,神出鬼没的真神护卫。可那不是古籍上的说法吗?犯下滔天罪行的人终将被斩杀于马下。
报应真的要来了吗?徐海一脸的不可置信。
终于出现了吗?那个寨子不是已经被屠杀干净嘛!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徐海陷入了沉思,当年的事情在池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所谓正义出师,无非是堵住悠悠众口。
甚者他还忽悠来了宁海的人,多个友邦垫背,也为了再拉一些人下水。他谎称打击黑恶势力,需要宁海的帮助。当时的宁海未作任何调查,偏信他一人的说辞,便派了五个人协同作战。这其中便有林朗的师父,时任市区刑侦大队的队长于大伟。还有一个熟人便是杨刚。
杨刚对徐海太熟悉了,准确地说是惧怕。当年要不是他答应了徐海的做个哑巴,恐怕下场也会同于大伟一样,躺在床上当一个活死人。哪有如今风头无两的杨刚呢!
杨刚到办公室内,徐海客气地说:“本来不想麻烦的,可是自家院里如今人心惶惶。这工程进展都慢了三分。”徐海的这番假客套带着几分不屑,这也就是在宁海,如果在他的地盘,这样的小毛贼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林朗看不惯徐海的行事作风,冷着脸,一声不吭。
杨刚见状,忙打圆场,“林朗,去把桌上的证物袋拿来!”
“这不符合规定!”
“这是命令!”杨刚语气十分强硬,一张黑脸此刻涨得通红。
很快,林朗拎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哗啦一下全部丢在杨刚到桌上。
“你们慢慢找,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林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站住,你去哪?”
“去看师父。”林朗大声回答。
杨刚和徐海同时一愣,俩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徐海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看向杨刚的表情也有些不悦。
“这样的愣头青你居然当接班人,能耐啊你!”
杨刚是有苦说不出,弓着腰,低三下四地跟徐海赔不是。心里早将林朗骂了八十遍。惹事的龟孙子!
4.
康养中心的一处病房内,于大伟和平常一样躺在病床上。林朗将屋中早已凋谢的月季花扔掉,换上自己刚买的向日葵。护士小李进来查房,感慨道:“又来看你师父了,这次换了什么花,向日葵,这个好!”
林朗笑了笑,其实他并不知道于大伟喜欢什么花,但总觉得屋里得有个活物。
“师父,你知道吗?徐海回来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大伟从池缅回来后没多久,就遭遇车祸,重伤一直躺在病床上。而肇事司机伤势更重,没几天就咽了气。林朗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闹得要重新查明真相。
结果杨刚将他停职半年,停了他手头上所有的工作。最后他不得不低头,立下保证书,不再追查此事。杨刚这才放话,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握住于大伟的手,拿了块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起来,记忆中师父的双手,粗壮有力。可现今这双手消瘦如柴,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就在他将人侧过身来时,枕头下面露出了一张纸。
林朗立马警觉起来,他四下查看,并且将病房门反锁。重新回到病床前,小心将那张纸拿出来。
那是一张随手可得的打印纸,写信的人似乎很警惕。将所有的文字打印出来重新粘贴在纸上,横七竖八,并不连贯。
“雕虫小技。”林朗一脸不屑地看着手中的纸张。
待他将内容全部厘清后,林朗目光沉沉,面如死灰。这张纸所要传达的信息量太大了,几乎要冲破他的大脑。一时间,他几近崩溃。
他一字一句地将内容复述出来,原本轻飘飘的一张纸犹如一块铅石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
“徐海屠杀黑金寨满门,八十余口人。那日但凡路过黑金寨的人,无人生还。”
原来当年清剿匪徒是假,参与内斗是真,于大伟大约是不想掺和这事,被人做局,成了活死人。而杨刚昧着良心,和徐海沆瀣一气,才能稳坐局长位子。徐海一手策划,编撰,自己成为池缅第一大帮派。
他看向于大伟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师父,你如今的模样是徐海的杰作吗?”
那日的真相就这样简单推到他的眼前,他有些不可置信。工作后,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加上于大伟出事后,那种不安的感觉提醒着他,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已经很久没有玩过这么刺激的猫鼠游戏,有趣,真是有趣。他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有人处心积虑地做局,引他上钩,是个人才。
窗外,蝉鸣声阵阵,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轰隆作响,很快,疯狂的雨滴拍打在纱窗上,也敲打着林朗迷茫的心。他一直以来推崇的师父 ,是英雄,是楷模,可如今这一切居然都是假象。
他看了眼于大伟,转身便离开了。
那株向日葵被林朗放在了窗台外面,雨水的滋养成了它的催命符,原本昂首挺胸的花瓣耷拉着脑袋,再也不复往日的风姿。
傍晚时分,海湾小区格外的热闹,白日里四处奔波的人们聚集在了一起。喝酒,划拳,吹牛。
侯一枫蜗居在一个一居室内,面无表情地盯着大门。墙角处还放着一根鱼竿和一个小水桶,竿子上套着个白色发套。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盘花生米,还有两罐啤酒。桌子是他从垃圾堆捡的,三条半腿,跟他一样,残破不堪,垫了半截砖头,摇摇晃晃,凑合能用。
没有筷子,他用手抓起一把花生米,一口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大门没锁,有一人径直走了进来。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朗。他环顾四周,见到墙角的鱼竿时,心下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盘算起来。
“费尽心机地将我叫到这里,说吧,想要什么?”
侯一枫没搭理他,不放心地偷瞄了眼林朗身后,见无人再跟上来。整个人放松不少,他靠在一个不知是黑色还是褐色的沙发垫上,岔开的双腿搭在桌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呢!”林朗不屑地瞥瞥嘴角,没好气地说道。
侯一枫一口气将桌上的啤酒喝了个干净,余光却紧盯着林朗不放。但见对方眉头紧锁,面露不悦。
“我需要你的帮助!”侯一枫拎起酒瓶朝着地上重重一摔,碎裂的玻璃碴子散落一地。半截酒瓶咕噜噜地滚到林朗脚下,他抬腿将其踢到了远处。不偏不倚恰好碰到了那长长的鱼竿。哗啦一声,竿倒桶翻,场面很是狼狈。
林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啊!”话虽如此,但他整个人却纹丝不动,除了嘴上那点歉意,身体倒实诚得很。
“我们的共同敌人是徐海,我助你得到你想要的真相,但徐海得留给我!”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侯一枫话音带着几分醉意,但眼神中那股狠辣却让人胆寒。
“好啊,没问题。”
林朗回答得极为爽快,“徐海这回送上门,说是失窃,刚好我可以借此去他身边,贴身保护。”
像是想起了什么,林朗凑到侯一枫耳边,“那只丑丑的山羊是你搞的鬼吧,你说你没事偷什么垃圾。”
“我祖上是池缅人,我晓得那只羊的寓意,也清楚对于徐海来说,意味着什么!”
侯一枫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耳边是林朗絮絮叨叨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林朗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一旁的侯一枫居然已经睡着了。
林朗走的时候,对着已经熟睡的侯一枫说了一句:“祝我们好运!”
5.
“徐老,您好,今天起我将负责您在宁海市的安全。前几天的失窃案是我们的失责,接下来您放心,我们会尽心尽力的!”
林朗出现在徐海面前,言之凿凿地说了几句话。
直觉告诉徐海,林朗或许还有别的目的,但堂堂刑侦大队长来给他做贴身保镖,这事说出去也很有面子。他思忖片刻,大度地表示:“林队,太客气了。以后就要靠你了!”
因为林朗只带了一人,一身迷彩打扮的侯一枫。徐海见状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个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且等着挨刀子吧!
林朗进入徐宅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到了整个院落的规划图,装模作样地在几个地方做了重点标记。还煞有介事地指挥起徐海手下,给每一个人都安排了巡视点,甚至还有夜巡。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全方位无死角。
对于这一切,徐海佯装不知道的样子,任由林朗折腾。他早已打好主意,最多一个月就将这两个瘟神赶走。
而林朗和侯一枫也是这样打算的,夜长梦多,早早下手,不然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天气慢慢褪去了燥热,凉爽的秋天即将到来。南山地处山区,每逢秋季,雨水总是格外的多。今年的雨水似乎下疯了,进山唯一的公路居然在这场暴雨中被摧毁。
知道公路被毁后的徐海,脸色黑青,在书房内发了好大的火。连他最喜欢的青瓷也摔碎了两个,暴怒的声音整个院落都能听见。
林朗没有丝毫畏惧,推开书房门,大咧咧地走了进去,“徐老,这几天后山可能会有滑坡,您要不屈尊暂时在一楼住吧。万一有事,也有个照应!”
徐海那张戾气横秋的老脸不受控制般的抽搐起来,他厌恶雨夜,池缅很少下雨,常年闷热。他的脾性遇到雨天便会发狂,无法控制,犹如得了失心疯。
“跟外界联系上了没?”
“我带的人刚好懂一点信息技术,已经连夜加快修复了。”林朗的回答给了徐海一丝宽慰,到底还是有点用途。
暴雨整整持续了一周,还未见停。抢修队被拦在山门外,完全发挥不出作用,而徐海的手下都被林朗以各种理由打发出门寻找救援去了。整个徐宅彻底掌握在了林朗手里。
这一切徐海并不知情,他日夜饱受暴雨侵扰,整个人几乎处于发狂的边缘。
这日他午饭过后,不知怎地,又将碗碟摔了一地。一旁的女佣倒是见怪不怪,利索地将残渣打扫干净。也不多话,转身便离开了。徐海气性更大了,他刚要张嘴,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女人凄厉的声音跟雨声混杂在一起,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徐海不慌不忙地走出大门,院里中央摆放着一座祭台。上面的山羊跟那天在河堤见到的一模一样,搭台子的人贴心地支起了一个超大的棚子。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羊头中传出:“徐海,你还不快赎罪!”
徐海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这一刻终于来了!”
瘫倒在地的徐海不复往日跋扈的模样,更像是没了魂的干瘪老头。
池缅民间传说,山羊现世,真神降临。杀戮罪孽深重的人要选择自戕,才能护住全族,不受牵连。
徐海想起,当年黑金寨的寨主跪在他的面前,请求他饶过他的族人,他可以任由徐海处置。可已经杀红了眼的徐海怎会被一个寨主的性命牵绊住脚步。
那人临死前,高声咒骂:“真神,请帮助我的族人,将这恶魔斩首示众!”说罢,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将徐海身后的一棵柏树一劈两半。徐海脚下一软,更加激起了骨子里的愤怒。
手中的子弹一连射向咒骂他的寨主,还不解气,徐海发狂似的将人斩首,挂在了那棵树上。他倒要看看,谁敢来找他偿命!
这么多年了,回旋镖终于再次射中了他!
徐海知道这一切有人操控,他大喊着手下的名字,却无一人出现。他开始恐慌,害怕,曾经的杀人魔头也会有担忧的时候。
他扑通一声跪倒,双手合十,不住地祈求原谅。
“说出真相,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林朗躲在楼上的屋里,紧紧盯着下面发生的一举一动。面前的直播间里,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原来这一切正在被直播,山羊的眼睛里暗藏着一个微型摄像头。
徐海跪在地上,说出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侯一枫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瞧着。他闭起眼睛,这些年所受的委屈跟不甘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补偿。
“放心,这里将是他最后的坟地。”
林朗目光中闪过一股杀气,徐海不能留着……
尾声
宁海市出了一起大事。风云人物徐海死了。不是他杀,而是自杀,死在了万千网友面前。那场直播堪称惊心动魄,尘封已久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正义或许会迟,但一定会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