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去世了，这事儿很不寻常。

据说，就在前一晚，老王还和媳妇吵架，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惊扰了邻居。邻居找上门来，老王满脸不情愿地给人道歉。如今，他终于安静了，再也不用吵架，也不用道歉了。

老王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些过分，甚至可以用木讷、傻气来形容。然而，他的离世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蹊跷。

一大早，有人路过老王家门口，发现门没关好，便忍不住往里张望，结果被吓了一大跳——他看到的是一只脚，而连着这只脚的，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整栋楼瞬间像开了锅的水，沸腾起来。原本素不相识、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的邻居们，此刻都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场景就像一群被分到同一个考场的考生，在监考老师到来之前，总要窃窃私语几句，分享些有用或无用的信息，以此缓解紧张情绪，也打探他人的消息。

老王的媳妇一直没出门。据邻居说，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不哭不笑，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身上披着一件旧针织衫，上面还有条纹。

一只猫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它时不时地伸个懒腰，偶尔翻个身，把肚皮露出来，四肢向四个方向伸展到极致，一会儿又缩回来，蜷成一个逗号的形状。

老王是真的走了，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保持着一个姿势，从清晨天刚亮，到楼里一片喧哗，再到警察上门调查，他始终保持着这份静谧，仿佛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任何事情能扰乱他离世的节奏。

老王家住在402室，而对门401室昨天刚添了个新生命，一家人还在妇产医院，据说要到明天才能出院回家。到那时，这层楼又会热闹起来。一个不声不响的老王走了，一个嘤嘤啼哭的新生儿来了，这难道是轮回吗？

401室在这栋楼也住了好几年了，但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搬来的。家里有夫妻二人，还有一位老太太，是婆婆，他们一直没孩子。刚搬来的那几年，夫妻俩总是吵架，男人动辄暴跳如雷，甚至动手打人。楼里来来往往的邻居，都听到过他们的争吵声。好几年过去了，很少有人见过401室的媳妇。在树荫下闲聊的时候，有人提起过她，说她因为一直没孩子，总是挨打。有人还亲眼见过她，脸上挂着泪痕，手臂上带着伤痕，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前年，老王的工作发生了变化。他所在的部门原本有三个人，一个升职调走了，一个辞职下海了，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他本是个普通职员，那两个都是领导。这下好了，他既是领导又是职员，自己给自己当领导，干得还相当不错。他把以前积压的工作都翻了出来，该整理的整理，该处理的处理，该解决的解决，档案室被他打理得焕然一新。上级部门来检查，也赞不绝口。一个顶仨，工资不高，不吵不闹，活儿却干得出色，于是，上级干脆正式任命他为劳动局档案室主任。

然而，好景不长，还没满两年，老王就去世了。

四月的春风一阵紧似一阵，空气不算清新，灰蒙蒙的，整天看不见蓝天白云。不过，倒也不用着急，草已经开始发芽，树叶也冒出了新绿，小区的绿化带充满了生机，一切看似平常，却也让人感到舒展。

401室生孩子的那家人终于回来了，男人、女人、婆婆，还有孩子，浩浩荡荡，像一个搬家的队伍。他们上楼的时候，402室这边还在进进出出，警察正在办案，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这会儿，终于传来了老王妻子的哭声。

抱着孩子的401室媳妇站在旁边等着男人开门，她小心翼翼地朝402室瞥了一眼。男人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狠狠地打开家门，一把扯过媳妇的胳膊，低声吼道：“别看了，死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脚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再次掠过402室的房门，然后缓缓转身，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孩子饿了，一路折腾过来，这会儿醒了，眨巴着眼睛，挥舞着两个小胳膊，却没有哭闹。在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说这孩子特别省心。回到家后，他依然安静地等待着，就像一个清醒的观察者，从外太空来访，看着地球上的一切，尤其是他目光所及之处，都像是异类，不明物体。于是，他失去了表达欲，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中，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漠然的姿态。

警察几次三番地调查，却始终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到了401室孩子满月的时候，已是五月末，小区里的树木和草地都生机勃勃，灰蒙蒙的尘埃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要天气好，就能看到瓦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

女人抱着孩子，常常站在窗前，望着对面的楼，看着楼下的树，还能隐约听到树下闲聊的人声。

“老王死前，曾去找过一个巫师算卦。那巫师告诉老王，等他儿子降生的时候，就是他离世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老王问原因，巫师却神秘兮兮地不作答，只是指了指老王左耳后的一颗痣，说该走的走了，新生的才能得活。”

401室的女人抱着孩子，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孩子在她怀里，吮吸着自己的小手，小小的身躯不时扭动，努力把小脸转向窗外。女人低下头，目光正好落在儿子左耳后的一颗黑痣上。

（一小时不停笔练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