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这片草原,才真正懂得“云海”二字的分量。那云不是天边轻描淡写的点缀,是铺天盖地涌来的浪——排排雪白的浪头翻滚着,前浪引着后浪,一排推着一排,带着草原的风息,一点点漫过视野,仿佛要将人轻轻拥入怀中。
有时云又变得利落,像被无形的刀斧劈开,化作条条直线垂落,将蓝天切得整齐。天蓝得纯粹,云白得耀眼,一组组相间排列,倒像是天地间最严谨的构图,却又透着天然的疏朗。
转瞬之间,又成了幅水墨画。远山蜿蜒的轮廓在云海里若隐若现,像依偎在白云怀中的剪影。深浅不一的灰蓝与乳白交织,恍惚在哪幅古画里见过这般意境,原来画师笔下的山水,竟都是从这天地间偷来的原版。
恍惚间似有仙子降临,素手轻扬便将云絮撒开。一缕缕,一丝丝,缠缠绕绕地在风里舒展,连仙子的衣袂都似在云间轻轻拂过。再定睛细看,云又换了模样:时而如雄狮盘踞山巅,时而似骏马踏云奔驰,忽而又化作侧卧安睡的猛虎;有时像铺向天际的厚棉被,有时像振翅欲飞的鲲鹏,偶尔又膨膨松松的,活像块要笑破肚皮的棉花糖。
它们也会像约好了似的团队作战,各据一方山头,遥遥相望,在云端进行着无声的畅谈。云海的姿态原是最不拘的:一朵朵的娇憨,一团团的慵懒,一簇簇的热闹,一排排的齐整;大片的铺展如毯,小片的伶仃如星,组团的抱团取暖,撕扯的恣意张扬,还有排着队规矩坐落的,倒像刚上完课的小学生,乖得惹人怜爱。
云隙间,蓝天总爱悄悄探出头来,与白云相映成趣,蓝白交错着,望不到尽头。多数时候,云是任性的,自在的,像草原姑娘无拘无束的野性美,又似草原汉子坦荡不羁的豪情。
零星的白蒙古包静卧在无边的绿毯上,奶牛甩着尾巴专注地啃食,羊群在草地上蹦跳着咩咩轻唤。再焦躁的心绪也会在此刻沉静下来——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这样的天,这样的云,这样的草,总能把人的精神养得饱满,把心灵填得丰盈。连呼吸都染上了草木的清芬,那些缠绕心头的功名利禄,早已被这天地的浩气挤到了意识的边缘。只剩下满心的澄澈与舒展,像被这草原的风,吹得通体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