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吗?”
沅原从遥想中回过神来,视频里,朋友正询问这盆葡萄风信子的状况。
“嗯,快了吧!”
又接着给它喷了些水,放回阳台。
的确快开了,花苞已经开始显色,嫩绿色下叠起一小圈白色饱满花粒,闪着细细的灰蓝色;从窗台缝隙吹来风将水珠拨弄了一番,窜入土里寻找生机。她伸手移动花盆,让它朝向太阳。
算着日子,已经第三个周末了,从意外得到这几颗葡萄风信子开始,沅原的生活似乎有了某种仪式感,每天都在记录着一个生命的成长,也开始期待着别人的回复
“你看,它快开花了。”沅原拍了张图,给那个人发过去。
……
不意外,约莫大半天没有回复。往上数,其实那个人回复的寥寥无几,沅原的脸上稍显了些愠怒之色,又归于平静。
可能是这葡萄风信子的到来太偶然,沅原又毫无征兆地想起来那个给她种球的人——因为激动涨红了脸的女孩,仔细想来,沅原觉得她更像是因为自卑和羞愧的脸红。
那天其实不热的,沅原第一天搬到这,套了件早春外套出门丢垃圾,看见了站在垃圾桶旁,抱着个箱子的她,到处张望,可能是在等谁的到来,很单薄,漂亮的眼睛却流露出不属于她的悲伤,她应该不怎么晒太阳。
她一定不想丢了那些东西。沅原突然这样想着。
果然,看见她走过去,女孩子开口了:“你想种葡萄风信子吗?蓝色的,很好养。”
说着就把箱子打开,向她展示自己的种球和工具。
“不要钱的,我都送给你,真的不要钱。”说这句话时,她的脸涨得通红。
沅原看着她突然间激动而颤抖的手,将箱子接过来了:“可以的,真的不要钱吗?”
“嗯嗯,就是…开花的时候,能发给我看看吗?”
“当然”沅原感受着箱子上的温度,估摸着她已经抱了很久吧。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不愿意加微信的话,发短信也可以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沅原就被她一句稍显郑重的谢谢而弄得不知所措了——她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眼睛亮亮的,感激地同沅原说了句“谢谢!”
“还真是个怪人。”
第二天一早,沅原就被推销电话吵醒,左右睡不着,便翻着社交平台看看花友们的讨论。
“原来风信子是要在冬天种吗!”沅原抬头看了看自己早春才种下去的花,它又长了一些,白蓝色的花粒多了起来,花尖儿的白色已经消了,在晨光下静静立着。
楼下的早点摊热气腾腾,上学的小孩跑跑停停,嚷嚷着要第一个到学校,太阳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将希望或是厌倦的神情都放大了,将炉子的红衬得更加热烈了。她望向那边的垃圾桶那,似乎还在期盼那个女孩的出现。
“她还是没有回你吗?”朋友在电话那头说道。
“没有哎。”
“奇怪啊,明明她说要看花的,不回复的话,为什么今天还给你寄东西啊。”
“嗯……不知道啊,不发了,或许人家压根不记得……”沅原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顿住了。
是一个开了花的葡萄风信子的盆栽,薄荷品种。插了个卡片:“不好意思,给你带来困扰了,希望你原谅我的行为,这盆花送给你,不要钱,它很好养的,希望它带给你好运。”
“她回我了。”沅原心里乱乱的,随口回了句朋友,约着之后谈便把电话挂了
就像针扎了一下,她心口突然一抽,莫名觉得这盆花就是她送的,但又一点儿都不像她,它太灿烂了
原谅她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就是送来给我的吗?为什么又送来给我?她生病了?不能经常使用手机?还是说真的只是巧合?如果送给了别人会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绕在沅原的脑袋里,最后打了个结,抛进了花盆里,在四月份解开了。
……
四月中旬,太阳似乎太热了些,夏天的小脾气已经耍起来了,如果你在一些密林里,大概可以听见蝉鸣了吧。令人窒息的热气扑面而来,闷得人头昏脑涨,沅原照常站在窗台往下看,最近几个月不断碰壁,这仿佛已经成了她宣泄的窗口。
稀松的街道,按部就班的公交车,吵吵闹闹的小孩,偶尔争吵的中年夫妻,却有种魔力似的将她挽留,只是对面三楼从没开过窗子,至少沅原没有见过。
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日子就这样悄然滑走。
葡萄风信子已经消苞了,零零星星留下几个蓝紫色花粒,落了一些在窗台上。要是下雨就好了,她突然这样想,或许下了雨就能好好睡一觉,然后精神饱满地去面试,最好再去下面吃一碗热腾腾的早点…
不算宽敞的街道里突然闯进救护车,这栋楼的对面,三楼的窗子突然被人打开,楼道上的门也被推开了,医护人员匆匆进去,抬着一个女孩出来。
很多蓝紫色身影闯进沅原的眼帘,小小的,有些模糊,甚至有些虚幻。
难道是那个女孩?
这个念头像疯了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扎根,发芽,然后蔓延全身。
她跑下楼,在人群的裹挟下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脸涨得通红的女孩。
“听她妈妈说是因为抑郁症然后躯体化了……
“难怪呢?之前她还问我要不要她种的什么花,好像还养了很多……”
……
听着周围的讨论,沅原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发麻,鼻子一酸,眼睛里控制不住地流了泪,脸上却因为之前的抱怨而变得通红。
她在那坐了很久,一切都理得通了,一切都明了了。
后来,沅原不止一次抬头望向对面的阳台,却早已换了新的人家,也不再有蓝紫色的身影。
她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躺着几个葡萄风信子种球,算算日子,应该可以播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