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间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故事》专题第六期独立有奖征文:归途

1


机舱里昏暗不明,叶昌胜一直半睡半醒。

开始的旅程,阿望说,睡吧,在云上呢。盖着厚衣服,云上睡着温暖舒适。后来越来越觉得从头到脚都别扭着不舒服,时间滴答滴答很慢。前面那个男人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椅背不时地后倾一点又回去。后面女人起身上厕所,开窗又关窗,趴在小桌板上睡着张着嘴吹着气,他都知道。他脖子酸痛,后脑勺贴着椅子那块像瘪了一块,腰背麻木,尾椎刺痛,偶尔忍不住了他也扭一扭,调下坐姿。他一动弹,旁边阿望的手就伸过来,替他把身上的盖衣牵牵,掖一下。

他想让阿望睡一会,尽量少动。这个夜有点漫长。他让眼皮撑开一条线,阿望仰着脸靠在椅背上,他的鼻根隆起,是陈家的鼻子。自己的鼻根是塌的。他记得爷爷瘦成纸片样的时候,哪地方都塌了,鼻根还倔强地挺着。出发前,他还看过阿望姑姑寄来的全家福照片,男男女女簇拥着几个年纪大的男女,站着坐着一起对着他和阿望笑着,他一眼就知道谁是姓陈的,阿望姑姑堂伯堂兄弟也是高鼻梁。大约,死去的阿平是这个样子的吧。

前方那个人哼了一声,叶昌胜又掀了下眼皮,看见前面那人缓缓把双手伸出来,勾在一起,用力翻腕,然后放下去,打开了遮光板。原来天亮了。叶昌胜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白云之上一片橘红色的光。他也轻轻打开了自己旁边的遮光板。

外面是厚厚的白云,有着细细的波浪,上面是金色的光芒。简直,像天堂一样。

爸,醒了?脚麻了吧,站起来走走。旁边的阿望伸手拿下他身上的盖衣,很快折叠起来放进座位底下的包里,并替他打开安全带,爸,起来走走,厕所在前边,我陪你去。

阿望站起来,退到走道上。叶昌胜站起来,腿也确实僵了麻了,关节伸不直,脚抬起放下,许多小虫子在肉里咬着又痛又痒。他扶着椅背慢慢移出双腿。阿望指指前面,又有人打开了小窗子,机舱里亮了起来。许多人蠢蠢在动,扭着身子,伸懒腰,像以前工棚里的早晨。有人站起来看着窗外,睡眼惺忪的样子,疲惫的脸上现出喜悦来。像阿望的脸一样。

他也该喜悦的,出来五十二年了,他从没回去过,今天他回家,送阿望回家。他答应过爷爷,对梅香保证的,一定要送阿望回去认祖归宗。

叶昌胜往前走,两条腿好像不一样长,每走一步,又酸又麻。阿望在后面,伸着一只手一直撑着他的背,那只手粗壮有力。平日里叶昌胜经营着很大的一片橡胶园,自己种树,和阿望带着弟妹们割胶,有的是力气。今天一上飞机,遇见几次气流,叶昌胜惊觉自己六十九岁了,老了,颠簸几次就头昏脑涨。就像当年在船上,身子漂漂荡荡的。有点想吐,脑子里还一直嗡嗡响着。

爸,你先进去。阿望替他开了厕所的门,搀着他进去,在外面拉上门。爸,我就在外面。

开了水龙头,拘了点水在脸上,凉意随着水滴在脸上流淌蔓延,他醒了些。

他要把阿望送回陈家,他养大的儿子,他结婚的时候就答应的。阿望说,会陪他回家看看。

他是有家的,他家两间土坯房子,但是他记不清他爸妈什么样子了。进门的墙上两根木钉托着一块木板,上面摆着他爸妈的牌位,还有一个小碗点着灯油。下面一张木桌,黑色,叔母说原先是红色的。一边墙角是灶台,另一边放着几件家伙。后面房间一张床一个柜子,都灰色的,叔母说床是他爸的柜子是他妈的嫁妆。

叔叔在外打工,叔母照顾着他,让他念了三年书,后来书买不起校服买不起,他就开始做小工。十七岁那年,叔母病了,又黄又瘦,他打工的钱不够叔母治病,他把叔母送去堂姐家,还有他卖身的十三块钱,叔母说,阿胜啊,我帮不了你,你要自己攒钱成个家,一定要成个家啊,你妈托着我的,可是我现在帮不了你,好孩子,我把你屋子守着。他回去自己的那两间土坯房里朝父母的牌位拜了拜,就走了。

他把自己卖到海外三年,好不容易攒点零钱写信,没回音,三年满了,他做自由工,赚钱寄回去,回信说不用寄了,叔母不在了,叫他自己赚钱成家,他大哭了一场。

叔母不在了,土坯房也撑不到现在。他用力抹了下脸,双手撑住小小的洗手台,他早就没了家。

他解了手,又洗洗脸。出来,阿望又带着他慢慢走到飞机尾部,他的脸皮一点点地收紧然后皱缩起来。

2

广播里传来播音员优美的声音,现在白云下面是中国的领海,半小时后我们就要降落在白云机场。欢迎同胞们回到祖国的怀抱。叶昌胜觉得阿望的手紧了一下,两个人停顿住片刻。爸,我们要到家了。叶昌胜僵直麻木的腿伸直了,隔着软地毯,感觉到了底下是坚实的钢板。

回到座位上,阿望替他系上安全带,爸,再看看外面,等会要拉上遮光板了。

飞机正好朝这边倾斜了一下。两个人都朝着小窗口看下去。下面有几朵白云,像一片片白纱自在地飘着,白云下面,是深蓝的水青绿的山绿荫里还有人家。

叶昌胜的脑子里有东西涌动着,心里有只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好像是叔母的手,没来由的,他眼角湿了。我真的回来了,下面有我的家。阿望,要是爷爷在,多好。

爸,爷爷肯定知道,知道有今天。妈妈说,爷爷一直保佑着你和我。他把头偏向阿望,阿望也正看着他,爸,爷爷肯定知道的。他看着阿望的眼里渐渐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平时,叶昌胜和阿望说话不多。阿望小的时候,不是跟着母亲就是跟着爷爷,他早出晚归,顶多遇见了摸摸他的头,梅香说,叫爸,他看一眼爷爷,爷爷耷拉着眼皮看着孙子的脚。他笑笑,唉,小孩子不叫,没关系。小阿望抱着弟弟吃饭,爷爷端着碗望着,这孩子,真像他爸,他爸小时候也这样的,小小的就能干,肯干。爷爷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发着光。大概又想起阿望的爸,他眼里的光又暗淡下来。

爷爷是阿望的爷爷。爷爷早些年独自出来打工,挖矿种树,做过许多苦工,一直努力存钱。回家一趟带了阿平出来,老婆和两个女儿在家。挣钱回家嫁了大女,替阿平聘了新娘梅香。阿望出生了,爷爷欢喜得去买了小酒,祭了祖宗,剩下的两个人喝了,还唱了几句。阿望一岁多的时候,阿平把梅香和阿望接了出来,爷爷再累,看见孙子就笑逐颜开,架在肩上转转,哎呀,给我孙子买个矿啊。为了挣钱,白天里梅香把孩子兜在背上在咖啡店做工,起早摸黑替他爷俩煮饭。

爷爷和阿平决定攒钱买个矿,然后把家里几个人都接到一起来。后来梅香又怀孕了,想让梅香尝个鲜,阿平晚上去捞鱼,意外淹死。梅香说那几天爷爷在地上跌了又跌,手在地上刨了一条条的血印子。葬了阿平,爷爷大病一场一蹶不振,接着又逢战乱,几个人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爷爷看着阿望才慢慢恢复了点生气,最后两年,爷爷一直生病,起先还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买矿成了泡影,整个人更垮了。

有天,爷爷招手叫他,叶昌胜过去挨着爷爷坐了。爷爷伸出他的手,是一根根的指骨。叶昌胜扶住他,爷爷,我背你再找个医生看看去。爷爷摇头,拉住他的手,昌胜,要是日子能过,等阿望大点,你帮我把阿望送到老家他奶奶身边,让他认祖归宗,啊?他的双眼浑浊潮湿,在深陷的眼窝里热切地凝视着他,他答应了。爷爷用力攥了一下他的手就无力地垂下去了,眼睛还看着他,啊?嗯。

阿望。爷爷对外望着,叶昌胜把阿望叫来。阿望,爷爷把阿望的手放到他手里,阿望,叫爸爸。阿望惊恐地看着爷爷。叫。爸。诶。都哭。

爷爷最后瘦得不成人样,谁也不认识,嘴里还叫着阿望,阿平,你们带我回去呀。

阿望的奶奶,肯定也希望带他回去吧。

可惜,阿望说,太久了。我凭着印象去那里找过,坟头找不到。我们搬了几次地方,后来又封了十几年,原来的地方矿也没了,都成了芭地。我阿爸那,我也找不到。我阿爸的事,奶奶她们不知道的。早些年,怕奶奶难过,爷爷说先瞒着。爷爷走了,更不敢说这个了,怕她受不住。

叶昌胜点头。

爷爷,一直想着买矿的,不过,我们现在有那么大的一个园子,两个弟弟又有出息,都读了书,以后买矿也是可能的。

阿望错过了读书机会,弟弟妹妹读书的时候,阿望都让他们好好读书,家里有爸妈有他。他和阿望一起努力,攒钱买了地,一点点地扩大,才有了现在的园子。

今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爸,很累吧。

还好。他看着窗外,白云下面的山山水水。认不出来哪里是自己的家,看着好像前世都来过一样。先前,他并没有回去看看的欲望,看什么呢?都不在了。看着白云下的山水,他想去那走一走,他父母叔父叔母生活的地方。

快到了。爸,放心,我陪你,我答应了妈。随着广播声,阿望伸手拉下了遮光板,摸一摸他的安全带,机舱里光线暗淡,气氛却热闹起来。

飞机在下降,又飘荡了一会儿,然后摩擦和轰鸣,他们到了白云机场。

遮光板打开,窗外,阳光明媚。

3

爸,以前,我们都是坐船去的吧。阿望问。飞机还在轰鸣,机舱里人开始站起来拿东西。

是的,那时候就是船票我们也买不起,以前什么都慢,坐船要很久。你妈妈也没有坐过飞机,明年带她回来。我跟她说,在云上飞着很快就到了,不难受,不用怕。

爸,妈说,这一生幸亏遇见你了,爷爷也说过。我其实也想说。阿望嗫嚅着望着窗外,脸上不大自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况且不是这样的。叶昌胜说,你妈你爷爷给了我一个家,还有你。他也不大好意思,不习惯说这样的客气话。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我妈说,饿着肚子一天就赚几毛钱的时候,你出了一百块的彩礼,我妈说四五百块就能买个小矿了。

真的,他是出了一百块,但是事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三年期满,叶昌胜打着自由工,身边的工友们不少人结了一个月工钱就往小镇上跑,钻赌窝钻窑子。工头问他怎么不去,不想找个乐子吗?尝尝女人的滋味也好。

叶昌胜有点不好意思,我想成个家,等我攒够钱想找个好女人过日子。

好女人,这里有倒有个好女人,就是条件太高了,所以说了几个都吹了。

叶昌胜眼睛亮了。

说的就是梅香。梅香比叶昌胜大两岁。她丈夫走了半年,家里有个儿子。前几个月太累了刚流产过一胎,身体还是很好的,在上班,应该能生养的。就是家里还有个公公,有时候有点发疯一样,身体也不大好。就那么个儿子走了,受了刺激,能理解吧,好的时候也能做的。等身体好了,也可以把公公和那个儿子一起送回老家去,怎么样?

那不是挺好的么。他们要是愿意,一块过也热闹,有老有小,像个人家。

就是,公公说,礼金一定要给一百块。

我得想想。叶昌胜手里只有几块钱,前期,他是卖身的,没有工钱。这一年多才赚了点钱,买了衣服鞋子,写信寄钱回去,也所剩无几。

人家都这样说的。工头苦笑着摊摊手,一百块,是多了些。这做苦工的,谁手里有那么多钱。有钱的,能找更好的,拖累又多。我跟老头说过,他不听。那个梅香,她说听公公的。人,都是好人。

叶昌胜偷偷又打听了一下,梅香天天带着孩子在上班,他起了个早去那个咖啡店,一个小男孩顶着个宝盖头坐在门外的小凳子上,勾着头朝里看着。梅香大眼睛里有着哀伤,脸上苍白消瘦,颧骨高耸,头上扎着块白头巾。系着围裙端着杯子盘子进进出出,在门槛边,小男孩就仰头,妈。诶,她笑着,宝坐着,乖。那笑容,就钻进了叶昌胜的心里。

喝咖啡还是吃什么?梅香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问。她身上有股咖啡的焦香味,咖啡吧。两毛。他把钱放在桌角,她端来咖啡,你做的么?她点着头拿了钱,一阵风走了。

咖啡太苦了,一整天,嘴里都有点苦味,却有着隐隐的细密的香味。

叶昌胜去跟工头说他愿意,希望工头借一百块给他,以后就跟着他做还钱。画押之后,工头就拿了一百块和他一起去提亲,爷爷站起来看着他,条件都答应了?答应了。梅香,你看呢?梅香点点头。爷爷说,那就搬过来吧。

叶昌胜没什么东西,就一个布包包着一套衣服。他当天把工钱都结了还预支了一点,去镇上,衣服鞋子脂粉,糕点烟酒,他不知道买什么,把钱都捏出汗来。晚上搬了进去,把兜里的八块钱都掏给了梅香,给你还有阿望和他爷爷都做件衣服吧。我看你们的衣服都,都。

都什么,补着能穿。你自己留着吧,欠了许多是要还的。搁你那收着,以后有工钱都给你收着。

一百块彩礼,我妈可以吹一辈子啊。

阿望,你不晓得,那个一百块,过了几天,爷爷悄悄送回去了,还给了那个工头。他还不让说。

爷爷只是试试人心的,姜还是老的辣啊。爸,你是真好,爷爷才放心。

机舱门打开了,人们拎着东西在走道里排队出舱。阿望也拿去背包背上,让叶昌胜站他前面,排起队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妈那时候真不容易,你爸刚走,她又流产,带着你去上班,带着你爷爷一起生活。你爷爷那时候刚刚身体好一点,做点零工,却把一百块钱还了回去,就为了给我减少压力。还有你,那么小,帮着带弟弟妹妹,处处让着他们。如果不是你们,我是一个人,没有家的。

阿望用嘴示意他往前走。出舱门的时候,叶昌胜朝天上看看,那一片片的白云还在上面飘着,那云下面,是他的老家。

4

办好了出关手续,阿望背着包拖着箱子,叶昌胜走在阿望的旁边。一抬头,看见栅栏外几块醒目的牌子,其中一块挤在栅栏边,热烈欢迎陈常平陈望回家。两个人的名字描得又粗又黑。牌子下挤着几张面孔,他在照片上看见的,应该是阿望的大姑小姑她们,他们身后,一位男子背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那白发,像刚才天上的云一样白。是阿望的奶奶。

阿望,他们接你来了,你奶奶也来了。

奶奶,奶奶。阿望奋力挥着手。

叶昌胜拉住阿望,你快过去,东西我拿着。还有,如果奶奶他们说要你留下,你就答应,他盯着阿望的眼睛说,记着,他们要你留在奶奶身边,你要答应。

爸,谢谢你。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白头发,心里就有东西塞住了,想起瘦得脱形的爷爷,鼻根就发酸。接过行李箱和包,推了阿望一下,快去吧,我就来。他看着四十多岁的阿望跑了起来,穿过人群,再远一点,就模糊了,他肯定像个孩子一样扑过去。要是他,他会那样的。

叶昌胜跟在人群后面,刚到栅栏口,手里的行李箱,肩上的包都被人拿了去。

几双眼睛都在他脸上,他稍稍有点囧,他们好几个人都是高鼻梁,中间隆起。他笑笑。我是大姐啊,大姐从他脸上往下看,老了哇,五十多年了,七十好几了呀,这要是路上遇见了我也不认识啊。拉住他的胳膊,眼睛一闭,嘴一咧,眼泪就下来了,你可回来了,老娘望你们把眼睛都望瞎了呀。这一拉,把他眼泪就拉了下来。

让让,后面有人挤了他一下。叶昌盛拖住大姐往旁边走。哥,大伯,他们叫着他,跟爷爷一样的口音,他一一应着。大家一起簇拥着往前,一直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在阿望的背上,正用手在脸上抹着,头发蓬松稀疏,一根根白得发亮,在脑后松松地挽着,像小小的一片云。她的眼睛也是白色,像一小片带着小黄点的白布,泪水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来,顺着皱纹流下去。

奶奶,我爸来了,他就在你前面。

叶昌胜正在踌躇是不是喊奶奶,老太太从阿望的肩膀上倾出身子来,两只黄褐色枯皮样的手颤抖着朝他脸上伸过来。他闭眼把头伸过去。

她的手指硬硬的,在他脸上头上忽轻忽重跳着行走着,好像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手抚摸过他。那双手在他后脑勺箍住了,往前面带了一点,他的头,她的头,还有阿望的头紧紧磕在一起。阿望热热的汗气,她的轻微头油气,温热的眼泪,都在他的脸上。

阿平,我的儿,想死我了呀。她的手指摸着他的头发,又从他的额头摸下来,摸到眼睛擦着他的泪。我儿不哭,不哭,回来就好。她自己却放声哭起来。

也许是妈妈的手也许是叔母的手。叶昌胜轻轻握住那两只手,胸口眼窝都热了起来,哽了一下,他听见自己哭着说,妈,我回来了。我的儿啊,妈想你,想死了啊。

老太太上身几乎扑在叶昌胜的肩上,不过,很轻。他的双臂后背都被人撑着,老太太抽抽搭搭的,我的儿,我的儿。叶昌胜的耳边都是哭声,他也抽抽搭搭的,妈,妈。却觉得从来没这样畅快过,妈,妈。

老太太被人抱了下去,叶昌胜脸上脖子里都是湿漉漉的,有人用袖子给他擦着。阿望又背起奶奶,还是我背着,我也替我爸背着。

大姐说,我们回家吧,我们夜里请了个车子来的,车子还在外面等着。

老太太伸手捞着,我梅香儿呢,让我摸摸,我梅香儿没回来么?

奶奶,我妈说那一次坐船差点要了她的命,她怕晕飞机。我回去跟她说不晕,回头叫她跟你孙媳妇带着你重孙子一起回来。

那得多好,阎王叫我走我也不走了。她伏在阿望的背上,叶昌胜搭着她的胳膊,她对他眨着她发白的眼睛,又仰着头对着天上眨眨眼,我儿我孙子都飞回来了,从云里飞回来了的么。是的呢,从云里飞回来的。

一上车,老太太紧紧偎着叶昌胜和阿望打起瞌睡,一会儿一个激灵,她就摸摸他们,是阿望阿平么。是,他托着她的头,妈,您放心睡一会儿,我们跟着你回家呢。老太太的白发一颤一颤的,回来了,可回来了。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