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
281：汉纪（四十八）
当初，护羌校尉段颎在平定西羌后，东羌先零等部落仍然没有降服，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进行招抚，他们在归降后又反叛。
汉桓帝诏令询问段颎说：“先零东羌作恶多端，皇甫规、张奂各部拥有强大军兵，却未能及时剿灭。朕想让你率军东征，不知道能否可行。你替朕参谋一下具体的战略战术。”
段颎借机上书说：“臣注意到，先零东羌虽然多次叛逆，但归降皇甫规的已经有两万多部落，善恶已经分明，其余的贼寇其实已经不是太多。现在张奂犹豫不决，长久不敢进军征讨，是因为他认为羌人外离内合，仍然结为一体，汉军前往清剿，他们肯定受到惊扰。并且从去年冬天直到今年春天，贼寇长久屯结不散，人畜全都疲惫赢弱，他们已处在必然灭亡的势头，采取迁徙或者招降，都是稳坐制服强敌的策略。臣认为，他们的狼子野心难以用恩信接纳，他们虽然势穷力孤归服，在我军离开后，还会再次反叛，他们只服从于长矛挟持两肋，白刃加到脖颈之上！臣合计了一下，东羌各部落所剩余的大约还有三万多个部落，他们居住在邻近的塞内，道路没有险阻屏障，也没有燕、齐、秦、赵那样的纵横之势，却长久祸乱并、凉各州，连续侵犯三辅地区，西河、上郡的百姓已经全都内迁，安定、北地两郡又会孤立危险。从云中、五原向西到汉阳两千多里，匈奴和羌人部落共同在这里生活，这就像是痈疽一样潜伏的病症，长久滞留在肋下，如果不早早加以诛灭，转而危害更大。如果朝廷出动五千骑兵、一万步兵、三千辆战车，用三冬两夏的时间，就足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花费大概需要五十四亿，即可令羌人彻底降服，匈奴也会长期驯服，从边郡迁徙到内地的百姓，立即可以返回家乡。臣计算孝安皇帝永初年间，羌戎反叛时间长达十四年，为剿灭叛羌，朝廷花费了二百四十亿，直到孝顺皇帝永和末年，前后经过七年，朝廷又花费多达八十亿以上。国家花费如此巨额资金，仍然不能从根本上解除羌乱，除恶不尽，余孽又起，重新危害边郡。朝廷如不尽早下定决心，边郡安宁会变得遥遥无期。臣愿意竭尽驽马之劳，静候朝廷调遣。”
汉桓帝同意段颎的分析，采纳其全部建议。段颎率领一万多人，备足十五天的粮食，从彭阳直捣高平，和先零羌各部落在逢义山展开会战。羌人军兵非常众多，段颎手下的部众惶恐。段颎传令军兵张弓搭箭，手持利刃，长矛排成三重，用强弩压住阵角，分列轻骑作为左右翼。他激怒自己的军将说：“我们现在离开家中几千里，进攻就能成功，退走全都要死，大家一起努力向前，共同跟随我成就功名吧！”
段颎随后大呼，部众全都应声腾跃向前，段颎骑马在旁边急驰，汉军突然间如狂飙骤起攻击，羌人顿时溃败。汉军斩首八千多级。
窦太后赏赐诏书褒奖赞美说：“先把功劳记在功劳簿上，等到全部灭掉东羌后，再论功行赏。暂且赏赐段颎二十万钱，封其家中一人为郎中。”
窦太后敕令中藏府调拨钱财物资，增加前线将士军费，封段颎为破羌将军。
闰月甲午日，汉灵帝追尊皇祖为孝元皇帝，夫人夏氏为孝元皇后，父亲为孝仁皇帝，夫人董氏为慎园贵人。
夏四月戊辰日，大尉周景和司空宣酆被免职，窦太后封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
五月丁未朔日，发生日食。
六月，京师洛阳发生大水。
癸巳日，评定拥立建策的功绩，封窦武为闻喜侯，封窦武的儿子窦机为渭阳侯，封窦武哥哥的儿子窦绍为鄠侯，封窦靖封为西乡侯，封中常侍曹节为长安乡侯。封侯的共计十一人。
涿郡人卢植上书劝说窦武：“大将军就像当年的周公、召公一样辅佐周朝圣主，四海安危系于大将军一身。廷议者都认为，大将军的功绩贵在辅佐汉室。经过对皇室宗亲考察，按照谱牒排序，然后拥立皇帝继位，大将军又有什么功劳呢？难道是想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吗？大将军应该辞掉朝廷的赏赐，保全名声。”
窦武看完书信后，并未采纳卢植的建议。
卢植身高八尺二寸，说话声如洪钟，性格刚毅，有大的志节。他在年少时师从于马融。马融性情顶奢侈豪华，在讲学时前面安排很多女倡歌舞。卢植侍讲多年，从来没有正眼观看，马融因此对这个学生非常敬重。
窦太后因陈蕃对自己有旧恩，特别封他为高阳乡侯。陈蕃上书推辞说：“臣听说过割地封侯这样的荣誉，只能授予有功德之人。臣虽然没有高洁的行为，却在暗中仰慕‘君子不凭借大道得到，就不能居于其位’。如果一看到爵位来到，就欣然接受，那样会让皇天震怒，灾异降临给普通百姓，臣又能有什么颜面再立身于世呢？”
窦太后不答应，陈蕃又反复推辞，奏章前后上了十多次，最后他也没有接受封赏。
段颎率领轻骑兵从桥门县出发追击羌人，昼夜兼行，一天一夜突击行进二百多里，和羌人大战于奢延泽、落川、令鲜水上，接连击败敌军，随后又大战于灵武谷，羌人又是大败。秋七月，汉军追到泾阳后，剩余的羌人只有四千多个部落，全部逃散进入汉阳山谷中。
这时，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上书说：“东羌虽然被击败，但其余部落很难灭尽，段颎生性轻率武断，臣考虑到现在胜负还难以预料，应当用恩信招降，不然会留下遗恨。”
窦太后下诏书给段颎，段颎又上书说：“臣本来就知道东羌虽然人数众多，却是软弱容易控制，所以臣多次陈述愚见，这是考虑国家永远安宁之策。中郎将张奂却说羌人强虏很难攻破，应当采用招降的方式。圣朝明监，信任采纳臣的胡说八道，所以臣才能谋划得利，张奂的计策没被使用。事情与张奂所想正好相反，所以他猜忌怀恨在心。他只是听信叛羌诉说，再经过添枝加叶，妄议说：‘臣的军兵多次遭受挫折，还说：“羌人也是天地灵气所生，不可能全部诛尽，山谷广大，不可能空旷寂静，血流污野伤害和气，会导致天灾。”’臣考虑周、秦那个时期，戎狄危害中原，光武中兴以来羌寇最为严重，诛杀不尽，即使归降很快又都反叛。现在的先零各部落更是反复无常，他们攻占县邑，掳掠人口财物，挖掘坟墓暴露尸体，祸害遍及活人死者，上天震怒，假借臣的手厉行诛杀。当年邢国国君无道，卫国进行讨伐，部队出征时天降大雨。臣出兵时经历冬夏，连续获得上天甘霖，年岁丰熟，百姓也不再感染瘟疫。汉军征剿羌寇，上和天心，没有灾异为患；下察人事，众志成城，捷报频传。从桥门县以西直到落川县以东，都是原来的县府衙署。从此以后，道路畅通，再无险阻隔断；车骑通行，不再有劫匪横行。张奂作为朝廷封疆大吏，他担任武职在西部驻军两年，不能平息羌乱，却虚拟文辞，妄言对西羌应当息武修文，招降纳叛，可以称得上是无知妄说，毫无验证。臣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在西汉时期，先零羌侵犯边境，赵充国把羌戎迁到各内地郡县；煎当羌祸乱边郡，马援把羌戎迁到三辅地区。开始时，羌戎还能服从管理，随后相继反叛，到现在如骨鲠在喉，难以清除。所以，那些远见卓识之士，对羌寇之患深深担忧。如今，边郡汉人稀少，户口锐减，多次遭受羌戎戕害，如果仍然让归降的羌戎与汉人杂居，这就好似在良田中种植荆棘，在卧室里豢养毒蛇。因此，臣奉陛下诏命，扬我大汉武威，确立长远安边之策，一定要彻底铲除羌患，绝其根本，使其不再繁衍生事。原来准备用三年时间，耗费军资五十四亿，现在才一年时间，所耗费的军资不到一半，但羌寇已经如同余烬，很快就会剿灭。臣每次奉诏命，陛下都一再强调军队在外，可以不受朝廷节制，臣只希望陛下能兑现诺言。陛下既然已经把重任交付给臣，臣一定会审时度势，绝不会错失良机。”
八月，司空王畅被免职，窦太后封宗正刘宠为司空。
当初，窦太后在被册立时，陈蕃在其中出了大力。窦太后临朝听政后，就把大权委任给陈蕃。陈蕃和窦武同心协力，辅佐王室，征召天下名贤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人，一起参与政事，天下人无不延颈期望天下太平。汉灵帝的乳母赵娆旦夕处在窦太后旁侧，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人和赵娆勾结，阿谀服侍窦太后。窦太后非常信任他们，多次下达诏命，所加封的多数是他们的党羽。
陈蕃和窦武痛恨宦官，曾经在一次朝会时，陈蕃私下里对窦武说：“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人从先帝以来，一直把持朝廷权柄，祸乱海内。天下不安，百姓困顿，原因就在于此。现在不杀掉曹节等人，以后就更难图谋了。”窦武深以为然。
陈蕃心中大喜，用手推开座席站起身来。窦武于是举荐志同道合的尹勋等人一起确定计策。这时发生日食，陈蕃劝窦武说：“当年萧望之被一个石显陷害，何况现在的石显有几十批人了啊！陈蕃我已经八十多岁了，想要替大将军清除国家之害。现在可以借助发生日食为由，斥退罢黜宦官，以堵塞上天变异。”
窦武于是报告窦太后说：“按照原来的惯例，黄门、常侍只负责皇宫中的普通事务以及看守门户，充其量最多只管理宫中的有关财物罢了。陛下现在安排他们参与政事并且责任权力很重，他们的子弟布列朝堂上下，专门去干那些贪婪残暴的勾当。天下百姓惶恐不安，大概其原因正在这里。应当把这些人诛杀或者废掉，以肃清朝廷秩序。”
窦太后说：“汉朝以来的惯例，宦官世代都有，只是诛杀其中有罪责的，怎么能把他们全部废掉呢？”
这时，中常侍管霸非常有才华谋略，他专权控制皇宫。窦武先报告并诛杀管霸和中常侍苏康等人，这些人都被处死。窦武又请求诛杀曹节等人，窦太后因不忍心犹豫不决，所以这件事情长久谋划，最后也没有实施。
陈蕃又上书说：“现在京师议论纷纷，道路喧哗不止，传言说是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人和赵夫人，以及宫中的几位女尚书要一起祸乱天下，阿附顺从他们的升官进爵，违背他们的受到恶意中伤。现在的满朝群臣，就像飘浮在河中的木头，泛泛东西，随波逐流，他们全都爱惜爵禄，害怕伤害。陛下现在如果不迅速诛杀，他们肯定会造出变乱，倾危社稷，其祸害难以估量。希望陛下把臣的奏章宣示给身边左右，以便让天下的各位奸贼都知道臣嫉恶如仇。”
窦太后并未采纳其建议。
黄其军
作于2025年6月16日（古历乙巳年五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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