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失控了。
这天，他又来到我的心理咨询室。
我们聊了很久，相谈甚欢，看来通过这几个月的疏导，他心理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观。
我在治疗结束的诊书后面签字盖章，起身送他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盯着我，说道：“医生，对不起，有件事我心理斗争了很久，我想，今天我不得不告诉你，我……”
我略一皱眉，往往有病人会在此刻因为对自己的康复没有十足的信心，会再做一些加诊的要求，我打断他：“有新的症状？”
“不是。”他摇头，挠了挠后脑勺，“嗯——，是一件有关你跟我，我们俩的私事。”
“哦？”我更费解，医生跟病人能有什么私事，“私事？我们俩？”
“是的。”
“那说说看。”我伸手示意他重新坐下，他却一个箭步上来抓住了我的手。
心里咯噔了一下。第一次有男性对我这么做，那么苍劲，又有点温柔。
温柔？我为自己的想法瞬间楞在了那里。
“我……”他欲言又止，低下头去，又马上抬起来，“我，我爱上你了。”
我顿时一个趔趄，他赶忙扶住我。
“你……你不是吧，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是我的病人，你怎么……”
刹那间头好痛，我用手扶着额头，接着说道：“你确实也是个好人，听了你这么多天的倾诉，你有能力，责任心又强，人也，人也长得有点帅帅哒。”
说到这里我看到了镜子里变得扭捏的自己，心里为什么也扑通扑通的跳得这么厉害呢？
“可是，你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啊，我们两个真的不……”
“就因为都是男性是吗？”他转过脸去，用有点赌气的语气说道。
我也叹了口气，站起来，感觉周围突然变得黑暗，一束追光打在我身上。
“这个问题肯定是重点之一，首先世俗的眼光会像刀子一样整天唰唰唰唰的削你，你的肉你的骨头你的五官内脏，统统唰唰干净，然后你的亲人我的亲人你的朋友我的朋友都会因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离你我而去。还有，如果我们在一起，最起码，我们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
说到这里，心里竟然疼了起来。我在干什么？我怎么突然想起关于孩子的问题？我那么想要孩子吗？我又为什么跟一个大老爷们儿谈论生孩子？
“我们可以去领养一只猴子啊！”他激动的转过身来，扳住我的肩膀，“不，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领养两只，三只，甚至领养一群！猴子跟人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条尾巴，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给它剪去，如果你觉得残忍，那由我来剪好啦。”
“你听人说话真会听重点，我是在说养孩子还是养猴子的事吗？不是，我有那么喜欢猴子吗？”
“你不喜欢吗？你的心理诊所的名字起的就是小猴猴心理咨询室。你再看看你的办公室里，猴子抱枕、猴子台灯、猴子日历、猴子海报、猴子笔筒、猴子圆珠笔、你的笔记本电脑上都贴着猴子的贴纸，你身上，还有你身上衣服的图案，也是一只猴子，还有还有，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书橱里竟然全都是有关猴子的书。这还叫没那么喜欢？”
“也，也有几本是狒狒的。”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根儿。
“什么，你还喜欢狒狒？”他往后一退，眼睛睁大了一圈，表情很意外。
“猩猩也还行。”我小声咕哝着说出这句话。
他闭上眼抿着嘴巴摇着头，两只手在空中左右交叉着扫了扫，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重新按在我的肩膀上。
“好了好了！咱们先不管什么猴子狒狒甚至猩猩了。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猴子，完全可以不养孩子嘛。”他松开手，望着窗外，“养孩子，各种奶粉麦片营养品各种玩具纸尿裤代步车各种保姆阿姨老妈子各种小学初中幼儿园各种测验月考期末考各种班会校会家长会，从小各种照顾费心费力的不说，长大了还不一定留在我们身边，留下孤独的我们面对着即将下山的夕阳！”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激昂，我顺着他扬起的并定格了的手臂和他延伸到远方的目光，仿佛真的看到了夕阳。夕阳下，两个老头儿相互搀扶相互依偎着，他们的头上肩上背上怀里，旁边的树杈子上，都是猴子，连周围的草丛里都竖着一根根的猴子尾巴。
眼眶不知不觉的潮湿了起来，我幽幽的说道：“你好像把话题越扯越远了，还把主题定的这么悲伤。 ”
“我有什么办法呢，任何人处在爱情中都会一半蜜糖一半哀伤。”
“可是，我真的不想选择一个男性做我的伴侣啊，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伴侣，不论男女。咖啡我只喝苦的，牛奶我只喝纯的，吃油条我从来不喝豆浆，吃大葱我从来不蘸酱。”我希望他明白，爱情可以有，但不能强求，更别说我喜欢单身。
“你这个想法很好啊老婆。以后我陪你只喝苦咖啡只喝纯牛奶，吃油条的时候不要豆浆，吃葱就是吃葱，再也不蘸酱了，好不好？这么养生的吃法我怎么早没想到。”
我一个天旋地转差点没栽倒，赶忙扶住桌子。
他收回姿势，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
“你竟然侮辱我，你喊我老婆？我是个男人！”我把手甩开，背过身去，揩了一下眼泪，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委屈，又突然有点害怕，这股委屈，不是因为他叫我老婆的缘故吧？等等，我为什么捏着兰花指？
他诧异的摊开手臂：“难道这么叫不好吗？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夫人？贱内？小甜甜？”
“都不喜欢！”我刻意憋粗了嗓子提高了声音，“我可是个很有自尊心的男人！再个我再重申一遍，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况且你还是个男的，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火花！我就是喜欢，也是喜欢一个女人！”此时，我多么希望我是一只猴子，那样我就可以跳起来抓人了。
“那……好吧！”他仿佛很无奈但又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慢慢扳下我握紧竖起的拳头，“好啦好啦，反正怎么叫也是俩大老爷们儿，为了我们的爱情，我当老婆！原谅我刚才那么的自我，好不好？”
牙床奇痒无比，我使劲咬了咬。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我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好，看在猴子的面子上，我原谅你刚才的自我。”我做了二十七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到：“我们，我，我要说什么来着？”
“老婆，不是，老公，咳咳，你先看着我。以后你能不能多看看我，少看看猴子啊，你看个面子还是看猴子面子，我都有点吃猴子的醋了，以后心里多装装我好不好？”他委屈的撅着嘴。
俩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我抓狂的捶了一下桌子。
“我想起来了，我不是你老公！我……”
他打断我：“对了，老公啊，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猴子啊，还有狒狒。”他一边牵着我的手打悠悠一边问道。
“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了啦。”
我呆滞的盯着他打悠悠的手，晃来晃去，眼都快晕了。两个成年男人，西装革履的面对面在打悠悠，我为什么还在容忍他这个举动？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那你这……”他的手牵着我打着悠悠，所以只能用下巴指着满屋子的猴子。
“你说这些啊？这些必须有啊。这些可以让来就诊的病人有种熟悉的自然的感觉。”我尽量很平静的回答他。他是病人，我只想快点结束这种无聊的问题，然后回到我已经忘了并且在努力回想的主题。
“为什么啊？我就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他表情有点懵，可能打悠悠打久了有点过了劲儿了。
我脑子里在回想，所以只能机械的回答： “什么为什么？很简单，我这里是小猴猴心理诊所嘛。”
“对啊。可是，小猴猴怎么了？”他更懵了。
“就是给小猴猴解决心理疾病的诊所啊。”
“哦？”他歪着的脑袋旁边冒出更多的问号，“我还是没明白，你的意思是，来这里看病的，都是猴子？”他的悠悠有点乱了。
“对啊，都是猴子。”我认真的点点头，继续说道： “偶尔也有……”我说到这里，他突然来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悠悠，接着我的身体被拉扯着腾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落在沙发上的猴子抱枕旁，半天嘴里吐出了最后两个字，“……狒狒。”
“我是只猴子？我是只猴子？”
屋子里充满他歇斯底里的吼声。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