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元宵节的热闹,朋友圈里是雪片般的祝福,此时,泡一杯茶,顺手拿起去年买的一本书《在一杯茶中安顿身心》,几页读下来,心里倒有些不平静。莫非自己不配独享一杯茶的恩遇?
是啊,从艰苦岁月走过来的人,往往觉得无由地享受一顿美食甚至一杯茶,心里总有一种自责在里面。
比如,我母亲,而今80有余,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常常是:年岁大了,啥也不能干了,坐在家里有吃有喝就是享福啦。我也曾拿回去茶,还有泡茶的器具,常嘱咐说,没事儿喝点茶有好处。但母亲往往回一句:“一个老百姓,哪有那个闲功夫”。
在我们北方,过去喝茶是稀有的事情。很多人受原生家庭的影响,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打拼,享受生活似乎是一种颓废。特别是对于五六十岁以上的人,那种艰苦创业的烙印似乎已经根植于心。比如:品茶、喝咖啡等认为是一件很奢侈的小资行为,不该是普通百姓的乐享之事。
想来,对于喝茶的误解太深了。
记得小时候,每年夏天父亲会买一袋2两装的花茶,用搪瓷缸泡着喝。那时觉得这是男人的专用,每当让我们尝尝滋味的时候,我们姐弟几个会抿一口然后吐掉,还说:这么苦,有啥喝。所以,一直以为,茶是苦的。
再后来,偶尔听说哪家妇女也在树凉里,放着茶桌,躺在竹椅上,抽着烟喝着茶。人们会说,这样的女人不是过日子的。所以,内心有一种好奇和恐惧:茶不是女人享用的。
等到八十年代分配当老师了,看到学校的男老师常端着茶缸,每个人的缸子里又都是一样的被茶渍泡的黑黄,我们也会说:茶缸不能刷干净吗?太不讲究了。他们会说:刷不出来的。所以,认为这样喝茶是不卫生的。
就这样,茶在我心里,是一件男人专用的苦的不讲究的事情了。博大精深的中国茶文化就被这种标签横在我的心里,一度成了“茶伤”。
真正接受茶,大概是在97年吧。那年调到一所学校接了一个中专班,因为学生来自不同区县,作为班主任就多了份关心。有一个男生,性格内向,离家又远,遇到困难就会找过来,我会尽心去帮,周末也会叫到家里吃顿饭。其实,班主任对于学生真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照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期末,家长来接,给带了两大包茶。家长一再说:你对孩子太好了,应该谢谢。虽然是十几年来第一次接受家长的礼物,但觉得有点难为情。还一再嘱咐说:下次千万不要带东西来。
因为“茶伤”在,自己是不买茶的。那么,既然接受了馈赠,就打开吧。真不认识是什么茶,先是闻了一下,有茶香。捏一撮放在玻璃杯,看叶子舒展开来,慢慢落下,脑子里搜寻着古诗里的茶的诗句: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这是唐代白居易的《山泉煎茶有怀》。当然古代诗人的诗酒茶情怀和诗句我们都会不自觉的吟出几句。随后,也许是多了一份诗意,竟然品出茶香和回甘来。
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是粗糙的,来不及回味和打磨。
穷日子里,温饱便足亦矣,哪来香茶的滋润?等到生活殷实起来,大快朵颐满足了味蕾,丰腴了体态,恣意地犒劳着日日忙碌的自己……
忽然间,“吃茶去”成了一种时尚。有两个朋友爱喝茶,曾约着喝茶去。走进茶舍,温馨的环境,氤氲的茶香,足以冲淡一下身上的粉笔末。看着主人烫壶、放茶、煮茶、分茶,娴熟中还分享着茶的特点以及冲泡方法等,娓娓道来的是一种文化和优雅,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么?课堂上的美文和诗意在这里找到觉知和匹配。
之后的日子,买茶、约茶和赠茶成了一种交友方式,平淡的日子多了一份温润和静好。
粗布大缯裹生涯,
腹有诗书气自华。
退休赋闲的日子,偶遇了樊登读书。品茶、听书、交友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最好的遇见是几个做茶的朋友。
‘’天德茶行‘’每月一次的读书日,便是一次享受。和夏总聊天,体悟着禅茶一味的安然,也亲尝了茶饭的独特清香。
又是一次偶遇,走进“观一茶堂”,看着清秀俊美的念恩泡茶的唯美姿势就是一种享受,看她朋友圈让人惊讶的是她一副好歌喉,竟是抖音网红。真的,茶能香人但不独香,与其配伍的是茶人合一。
还有两个邻居也是做茶生意的,茶聊时品着不同的茶香,听着讲茶论道,享受着当下的静心时刻。特别是王老板,本是福建人,从亲自选茶的辛苦里道出茶人的敦厚和匠心。敬佩的是他十多年做义工,每个礼拜去教堂诵经,也经常参加社会性义工活动。浓重的南方口音给茶道多了些风趣。
采菊东南下,悠悠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陶渊明的生活状态里有茶香和诗意。
苏东坡则以“无茶令人俗”的闲适心境,行走于乡野。有诗云: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作为一个爱茶而不懂茶的人,与茶的接触中,享受的是茶香以及品茶的仪式感。这一点体悟也算是给自己曾经对于茶的“误解”的些许歉意吧!
茶是一种内心的静修,无需讲究茶品的高贵与普通,也不必太在意器具的考究,可以约上三俩好友喝茶话聊,可以午后一本书在手独饮清香。
有人说,茶是上千度高温淬炼的澄明,是彼此相见时的心意了然。
正如皎然和尚的诗“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是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处在喧嚣纷繁的城市里,需要给生命找一个休憩的空间,经由一杯茶,寻找内心安定的自己。
无由吃一碗,能饮一杯否?
生活不易,别委屈了自己。空闲之余,可以奢侈一下:
一壶一盏,清水绿茶间,静悟茶味同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