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落砚
(一)
第一次有人把“焦虑”这两个字按进我掌心,是在瑜伽垫上。
老师轻轻托住我的肩,说:“你的身体像一块冰,是不是从小就很紧张?”
那一刻,我以为是筋骨问题,于是点头,没追问。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其实是身体替我保存的、无人认领的童年。
(二)
我与“焦虑型依恋”真正打上照面,是在又一次分手的深夜。
同样的剧情:短信已读不回、我发十条撤回九条、最后一条是“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屏幕熄灭,我像被抽掉骨头的风筝,跌回地面。
我蜷缩在沙发里,读资料、做测试、对症状——“过度警觉”“害怕被抛弃”“以讨好换取安全感”……
像是一面照妖镜,镜里全是我的剪影。
那一晚,我没有哭,只是轻轻对自己说了句:“原来,我确诊了。”不是疾病的那种确诊,而是一种终于被命名的赦免。
(三)
焦虑型依恋的定义,心理学写得冷静:
“因早期照顾着回应不稳定,导致个体对亲密关系既渴望又恐惧,常放大拒绝信号,以‘黏’或‘作’确认被爱。”
翻译成夜里发烫的手机、秒删的朋友圈、对方一句“在忙”就能让我失眠的逻辑,就是——
我把自己削成一根针,只想缝进对方的袖口,却忘了针尖也会刺痛人。
(四)
我开始往回走,像考古学家,用毛刷一点点扫开尘土。
父亲的重男轻女是一把钝刀,不流血,却让“我不值得”四个字长进骨头;母亲的忽冷忽热是一场梅雨,我学会在发霉的墙角踮脚,等天晴。
于是,我长成一株向光性过强的植物:
别人给一点光,我就献出一整片森林;别人收走一点光,我以为黑夜将至,提前把根刨出土壤。
那不是爱,是求生。
(五)
冷知识说:焦虑型依恋的人,催产素分泌比常人更敏感,所以我们更容易“上瘾”——
对拥抱上瘾,对秒回上瘾,对“你爱我吗”这四个字上瘾。
原来,我每一次歇斯底里,都是身体在索要一粒镇定糖。而糖,只能含化,不能根治。
(六)
那天,主任听完我的随堂课,只淡淡说了一句:“注意节奏。”换作以前,我会立刻脸红、心跳、脑内爆炸:是不是我讲得不好?她会不会在年级组里提?
但那天,我吸了口气,先让自己站直,说了句“好的,我改”。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把这句话在心里放轻,像把一块石头从胸口挪到口袋——还在,却不压人。
那一刻我意识到:焦虑还在,但我可以先接住它,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七)
现在的我,每天做三件很小的事:
1. 把“他会不会走”改写成“我今天想对自己说什么”;
2. 在想要发第五条消息前,先摸一摸自己的心跳,数到十;
3. 睡前给小时候的我留一盏小夜灯,告诉她:
“你不用再踮脚张望,我已经在赶来抱你的路上。”
(八)
如果你也在读这篇文字,并频频点头,
我想送你一句悄悄话:
焦虑不是罪名,是旧日伤口结的痂。
别急着撕它,也别把它当勋章。
它只是提醒你——
“亲爱的,你曾那么努力想被看见,现在,你可以先看见自己。”
愿我们都能把攥得太紧的拳头,慢慢变成可以牵住别人的、温暖而松弛的手。
202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