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恋恋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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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如山崩。

李鹿衣缩在后巷抽烟。日本新宿的冬夜很冷,风会从衣领溜进脖颈,凉透你的心。两年前偷渡到新宿,至今没弄到合法居留权。居酒屋的前厅不敢多呆,只能躲在后厨帮忙。店主是个苛刻的小老头,抽根烟都要避开。

不远处的垃圾桶“哐啷”倒掉,身穿红色雨衣的女孩栽倒在地,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皮鞋碾过积雪。女孩蜷缩着往墙角躲,书包带子缠住垃圾桶盖,想拉,却拉不动。“留学生?八嘎!”般若头撇了李鹿衣一眼,眼神凶狠,带着恐吓,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的同伙拽住女孩头发,用力往巷口拖,女孩发出呜咽,像待宰的羔羊。

李鹿衣不想管闲事,装作没看见,低头往后厨走。新宿不是个太平地方,这种事见怪不怪。这个世界也就这样,弱肉强食,无可奈何。他的右脚已经迈进后厨,想起女孩无助的眼神和般若头嚣张的嘴脸,叹口气,轻声道:“明天得换个地方打工了。”转身便往巷口走去。扫堂腿扫到一个人的小腿胫骨,发出“咔嚓”声,随后是西装暴徒的惨叫。这招侧踢,可以踢弯钢管,李鹿衣在地下擂台用过多次。富二代肯花钱,爱看人麻袋似的砸在地上,砸得越响,给的越欢。

右勾拳打到下巴,一拳就能让人昏迷。可惜力道稍稍没控制好,太久没打,用力过猛,连牙都打掉。李鹿衣忘了自己没带拳套,打中对方后,右手指骨隐隐作痛。般若头不好对付,两计直拳,一次肘击,三计膝撞都被挡住。没关系,这不是在擂台,没有拳证。烂仔架李鹿衣打得更好。趁他低头防守,双手拍在头上,两只拇指往眼睛一戳,般若头哀嚎着倒地,双手乱舞,要过几分钟才能重见光明。

“不得不承认,单方面殴打日本黑帮人士的感觉很爽。既然如此,请原谅我的足球踢。“李鹿衣心底暗道。“碰”一声,正中鼻梁,鼻骨断裂,般若头应声栽倒。当年在地下擂台,李鹿衣曾连胜三十六场。拉起女孩,他逃离了巷子。

“暴力,是我们用来解决问题的方式。但针对老弱妇孺的暴力,却令人不耻。那是混账才有的行径。”屋子中央放着红木茶几。被救的女孩身穿和服,跪坐在茶几旁,低头煮茶。老人满头银发,眼神锐利,透着一股无形威压。他是东京山田组的组长,千叶修一,掌管着拥有几百名成员的社团。将茶汤倒进黑漆茶碗,老人摆个请茶的姿势,说:“李桑,非常感谢,您救了千代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知我该如何报答您?”

“报答不敢当,但我需要一份合法居留权。”李鹿衣扫视了一下房间,一张巨大的武者浮世绘悬挂于墙上,画中武士身穿战国时期的盔甲,面目狰狞,手持一把锋利太刀,似乎要破纸而出。浮世绘旁的神龛放着不动明王像,青烟缭绕,意境森然。他喝了口茶,说:“好茶。如果可能,我还需要一份工作。”他知道,在这种大佬面前,单刀直入永远比花言巧语有用。

千代子先是盯着爷爷,然后假装不经意望了一眼李鹿衣,发现他也用余光在看自己,瞬间红了脸颊,忙低头继续煮茶。

“哈哈哈,李桑真是个直爽的男子汉。”老人爽朗的笑声传出书房,吓走屋外电线杆上的一只麻雀,千代子开心地看着李鹿衣,爷爷作为山田组的组长,能让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的人可不多。

不到三个月,李鹿衣就获得了居留权。当然,为了获得居留权,他必须向警署自首自己偷渡的事实,并且和一名素未谋面的日本女士结婚。获得居留权的下一周,李鹿衣就和那名女士离了婚。在喝过整整一瓶威士忌后,“明志维新三杰”之一的“大酒保利通”曾说过,“法律存在的意义,除了要制止邪恶之外,就是为了让人钻空子。”

作为东京颇有势力的山田组,把“大酒保利通”说的这句话运用得炉火纯青。李鹿衣获得居留权后,千叶修一安排他在东京的一家天妇罗店当学徒。这家天妇罗店称做“山川美居”,藏在东京新宿的小巷里,店主叫做早乙女哲宰,是千叶修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千叶修一见李鹿衣身手如此了得,本想安排他到自己管理的夜总会当经理,但在李鹿衣表达了想从事正常行当的意思后,就向自己的多年好友早乙女哲宰推荐了他。

对于炸天妇罗这门手艺,早乙女哲宰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老人曾说过“我并不是在炸天妇罗,我只是让新鲜的食材裹着面衣,飘在油中,自由的生长。”

这位天妇罗之神对烹饪有着独特的品味,对于美女也有着独到的见解,特别是带有冷艳风的长发御姐。他经常出入银座的风月场所,在霓虹灯下买醉。当然,他偶尔也会跟年轻的男性争风吃醋。虽说都是些扰乱治安的小事,但有时也要麻烦千叶修一帮他善后。

“早乙女君,我时常觉得,你比我更像个混混。”这是千叶修一对早乙女哲宰的口头禅。

听说老朋友要介绍一名年轻人给自己当学徒,而且这名年轻人还曾一挑三打败过黑道中人,早乙女哲宰欣然接受。

“以后去银座喝酒,带上他,看谁还敢惹我?”早乙女哲宰心底暗道。

殊不知,这其实也是千叶修一的意思,让李鹿衣当早乙女哲宰的学徒,不仅可以学到一门手艺,还可以保护好好友的安全,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包括早乙女哲宰,山川美居原本有两名厨师和两名学徒,如今再加上李鹿衣,山川美居总共有五个人。跟其他学徒不同,早乙女哲宰对李鹿衣给出了很丰厚的薪酬,而且一周双休,不过有个特殊要求,每月要安排一天晚上陪他去银座喝酒,所有花销都由早乙女哲宰负责。

李鹿衣知道是千叶会长故意这么安排,想想也没什么损失,就点头同意了。

作为天妇罗店的学徒,首先要学会刀具的使用和食物的处理。鱼虾要去鳞除壳,茄子和红薯切块的尺寸要统一,保证受热均匀,所有的食物都需要用吸水纸擦干表面水分。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手艺,需要大量的重复操作带来肌肉记忆。李鹿衣到山川美居工作不久,早乙女哲宰就发现他对料理很有天分,他偶尔会隔着水雾观察年轻人剖鱼时的姿势,竟与武士拔刀前的蓄势相似。

“也许是拳路中的收放与料理食材的道理相通吧,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徒弟。”早乙女哲宰心中暗道。

三月的一个周末,千代子想约李鹿衣到御苑公园赏樱。李鹿衣原本想拒绝,他总觉得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硬凑在一起,有可能会发生天崩地裂的事件。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但结局就令人心生恐惧。

千代子找了早乙女哲宰帮忙。

“山上徘徊月,出山犹有时,待君今夜久,更漏已嫌迟。”早乙女哲宰用严肃的口吻对着李鹿衣念了一首诗,然后举着炸天妇罗的长筷对着徒弟的鼻子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李桑,不要到了我这个年纪,回首往事时,想起自己不够勇敢而错失的感情,追悔莫及。”

李鹿衣思前想后,豁然开朗,接受了邀请。

当他们踏入御苑公园的那刻,放眼望去,是童话般的世界。粉色樱花布满整个公园,樱花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曳,每一片娇艳欲滴的花瓣,仿佛是会动的粉色星星。风掠过波光粼粼的绿色池塘,吹落树上的樱花,那被吹落的幸运儿们没有立刻掉到地上,而是争先恐后爬到清风的背上,乘着它,在半空中飞舞,有些落在草地,有些落在池塘,有些落在游人的头上,有几瓣顽皮的轻轻落在了千代子的肩上。

“鹿衣君,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千代子面露红晕,盯着李鹿衣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就是,就是那种关系很好的朋友?”

李鹿衣笑了笑,用手捏起千代子肩上的樱花,轻轻放进自己的口袋:“我也得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和你爷爷,我现在还没有合法居留权,我想,我们应该会成为好朋友。”

千叶修一遇袭是在半年后,袭击他的人来自武口组。武口组本来只是新宿的一个小社团,如今却是新宿发展最为迅猛的新兴势力,不仅从事居酒屋和酒吧的安保工作,而且在大力发展赌博。

武口组现任组长黑口一郎的父亲黑口龙山曾经是千叶修一的好朋友,当时两股势力虽然同样盘踞在新宿,但是两人都是老派的社团成员,最为讲究的就是黑道所谓的义气,对于社团之间的摩擦,总是可以用商量的方式进行处理。

黑口龙山死于饮酒过量,这是他的老毛病。他的酒柜里总是装满各种琳琅满目的威士忌,如果没有什么事,他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自斟自饮,从下午一直喝到凌晨,一杯一杯地喝,享受男子汉无以言表的孤独。

黑口龙山死后,黑口一郎接手了武口组,为了重整武口组,他给了组里原来的副组长和若头一笔钱,让他们光荣退隐。重新从社团里挑选了较为激进的成员担任这两个重要的位置。

开始时,武口组侵吞的是新宿势力比较小的社团,对于山田组倒是礼遇有加。新宿的社团本来有一个松散的联盟,当时千叶修一本可以利用联盟的资源对付黑口一郎,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自己挚友的儿子,社团也本来就是打打杀杀的机构,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当武口组终于统一了除山田组之外新宿几乎所有的社团时,千叶修一才知道麻烦了。

不过没有想到,黑口一郎会对千代子下手,毕竟两家是世交,千代子小时候还要叫黑口一郎一声叔叔。

千代子被李鹿衣救走后,黑口一郎带着副组长和三个小弟登门请罪,声称挟持千代子是副组长的主意,同时让副组长和三个小弟都切下了一根小拇指。当他自己也要切指时,被千叶修一阻止了。

千叶修一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的父亲曾经是生死相交的好友,你这次犯的错我可以一笔勾销,但不要再有下次。一郎,记住,不要再有下次。”

黑口一郎点头称是。

这件事发生后的半年里,武口组明显收敛了许多。山田组的成员们都认为黑口一郎惧怕千叶修一。千叶修一偶尔在跟外人说笑时也会说:“一郎再怎么成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当大家都认为千叶修一已经不将黑口一郎当回事时,武田组的成员夜袭了山田组位于二丁目区的总部,准备刺杀千叶修一。当时有五十几名武口组的成员闯进山田组的社团大楼,当他们推开闯进大楼,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被等候多时的警察逮个正着,全部落网。

在千叶修一的运作下,黑口一郎以从事组织犯罪和意图谋杀被判了无期徒刑。没有除去黑口一郎,也许是千叶修一对老朋友最后的善意。

“时间这东西很怪,有时过得飞快,有时又停滞不前。”这句话,是陈妙说的。

遇见陈妙,李鹿衣念初三。那是个阴雨天,他看着窗外细雨,班主任推开门,身后跟着位女孩,扎马尾辫,背蓝色书包,走路有些跛,应该是长短脚的缘故,看起来有些滑稽。

班主任跟大家说,女孩名叫陈妙,刚从三中转校过来,望着座位,班主任思考片刻,对李鹿衣喊到:“鹿衣,你没同桌,让陈妙坐你旁边。”

陈妙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走到李鹿衣身旁,坐了下来。李鹿衣想和她打招呼,见她没有搭理,转过头,又盯着窗外的细雨。

班级有些男同学会在课间学陈妙走路,扮成一瘸一拐,嘎嘎叫着,然后假装摔倒,惨呼连连,引来阵阵笑声。

李鹿衣对待陈妙的倒是不错。他为人天生坦荡,颇有些任侠好义的行事风格。陈妙腿脚不好,文具掉到地上,想捡东西不方便,他总是抢先弯腰捡起,放到她的桌上。

好几次陈妙课间上厕所,有些同学故意将座椅踢倒,挡在她回座位的路上,被李鹿衣发现,他也会提前把座椅扶好。大家都知道李鹿衣在拳馆打拳,战斗力在学校属于天花板级别。虽然背后议论纷纷,倒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那天放学不久,下起暴雨。陈妙一个人走在路上,那是条宽阔的马路,两边栽满了挺拔的白杨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避雨。路过的同班同学故意放慢脚步,想看一眼穿着白色裙子的陈妙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模样。

陈妙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甚至没有用手挡雨。但她心里其实充满了恐慌,白色裙子如果湿透,会露出内衣的颜色,这对于青春期的少女来说,简直是噩梦。

李鹿衣骑着自行车刷一声停在她面前,截住了她的去路,将手中雨伞塞到她手里,说了一句:“记得明天还我。”说完便飞驰而去。

那天过后,少年雨中飞驰而去的背影,经常出现在陈妙的梦里。

陈妙第二天将雨伞还给李鹿衣时,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李鹿衣接过雨伞,轻轻放进自己的书包,头也不转,托着腮帮,继续望着窗外的大雨。

“嗯,你在看什么?”耳边传来蚊子般的声音。李鹿衣起先没反应,过了三秒,转过头,带着疑惑的神情问:“你,在跟我讲话吗?”

“你瞧旁边还有人吗?”陈妙的眼睛很好看,亮得好似夜空中发光的星。

李鹿衣愣了一下,说:“平日你都不搭理人,所以我怀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出现幻听。没在看什么,我只是希望雨快点停,可以到操场上踢球。”

“哦。”陈妙嘟着嘴点点头,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李鹿衣盯了陈妙一会,转头又望着窗外的大雨,嘴脸微翘,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陈妙又偷偷转头望向他的侧脸,少年的脸颊清澈如天空中的白云。那一刻,她心中平如镜面的湖水被石子激起阵阵涟漪。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和尼罗河总有一天会在湿云中交融。”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黑塞写这首诗的意思。

又过了两个月,陈妙在家下楼梯没注意,摔倒了,腿上打了石膏,不得不拄着拐杖上学。

李鹿衣盯着她打石膏的右腿许久,口中喃喃自语。她被瞧得不好意思,问:“你在看什么?”

“我觉得这石膏似乎没打好,有些歪。”

“哪里会?”陈妙自己也抵着头瞧了许久,抬头问:“哪里歪了?”

“骗你的。”李鹿衣露出狡黠的笑容。

“讨厌。”陈妙本来心情很差,被李鹿衣这么一闹,心情反倒舒缓了许多。

放学时,在校门口,李鹿衣将自行车横在陈妙面前,说:“上车,我载你回家。”

陈妙想了想,将拐杖抱在怀里,坐到了李鹿衣自行车的后车座上。为了安全,李鹿衣没有骑车,只是牵着自行车往前走,在同学们惊讶的神情中,坦然前行。

那天起,李鹿衣一直载陈妙回家,一直到陈妙腿上的石膏卸了,依旧如此。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周末时,李鹿衣还经常带陈妙去自己练拳的拳馆。倒也奇怪,陈妙跟同学关系不好,却跟李鹿衣拳馆的朋友相处融洽。日子就这般波澜不惊地一天一天过去了。

直到高三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不能说很多,但也偶尔发生。人生就是如此,如果顺遂,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就能平安地生活下去。如果倒霉,遇见了,就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口中的悲剧。

那天是周六,李鹿衣傍晚会去拳馆练拳。陈妙下午有补课,补完差不多六点半,两人约好到拳馆汇合,附近新开了一家兰州拉面,两人准备一起去吃刀削面。

那也是个阴雨天,街上没什么行人,陈妙拿着雨伞,戴着耳机,耳机里播放的是正流行的“薰衣草”,想起过会就可以和李鹿衣见面,心情很好,不禁轻轻哼出声来。

路过南坑街,为了抄近路,陈妙拐进一条小巷子。没曾想,巷尾窝着三个混混,本想转身往回走,没想到三个混混很早就看见了她,起了歹心,拦住她的去路,看四下无人,便动起手脚。

巷子和拳馆的距离不到三十米,陈妙刚想大声呼救,嘴巴被混混捂住,后颈挨了一掌,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浑身难受。陈妙看到的是李鹿衣,她把身上的外套抱紧,对李鹿衣说:“带我回家。”

李鹿把她扶起来,将带她回家。离别时,陈妙安慰李鹿衣,对他说,不会有事的。

夜里,陈妙从五楼的天台跳了下来,年仅十八岁。家里报警,三个欺负她的小混混都被关进监狱。

从那天开始,李鹿衣再也没去过学校。带着满腔怒火,他踏进了地下擂台那个黑暗的世界。

从第一次约会到结婚,李鹿衣和千代子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婚礼前一个晚上,李鹿衣梦到了陈妙,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那间拳馆门前,笑着对他说:“记住,一定要幸福哦。”

李鹿衣从梦中惊醒,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望着窗外的星星说:“放心,我会幸福的。”

“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别都是突如其来,我们已经和很多人见完了此生的最后一面,只是当时不自知而已。”

那是个午后,千代子带六岁的儿子去楼下理发,李鹿衣给女儿喂完牛奶,拿起手机刷视频,某个公众号突然跳出这句话,他想起那个陪他度过青葱岁月的女孩,忍不住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伴着哭声,躺在床上的女儿抬头望向他,原本不会翻身的她突然翻身,咬着奶嘴,悄悄爬到李鹿衣身旁,用胖嘟嘟的小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帮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李鹿衣抱住女儿,放声大哭,那哭声如此悲伤,缓缓地向窗外飞去,越过高楼,越过山丘,越过海洋,越过天空,越过整个宇宙……

那应该也是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雨过天晴,李鹿衣载着陈妙,准备去新开的拉面馆吃刀削面,陈妙坐在车后架,长发飘飘,带着不解的神情问:“不是约好我去找你的吗,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我正骑车去拳馆,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哭得我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心情练拳,就提前过来找你了。”李鹿衣说。

“哭得很大声吗?”

“是啊,老惨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也许是碰到什么伤心事吧?”

“不说这个事了,等下吃面你请客,我可没带钱。”

“不是说你请吗?”

“没钱怎么请你。”

“又来这招。”

“哈哈哈。”

带着欢声笑语,少男和少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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